又一个傍晚,夕阳刚落进重重叠叠的山峦,晚霞烧红了西天,映红了草甸,使天地之间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方剑云有意无意地邀林依依陪他去散步。他们徜徉在松软而潮湿的草地上,方剑云一边走一边看着林依依,只见那对清澈的眸子闪出奇异的神采,微风吹拂着她的柔发,掀弄着她的衣衫,她张开双臂,完全陶醉在这美好的时刻,像要乘风飞去……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方剑云想起这个美丽的句子,心**神驰。
他们双双挽着手,走到一棵大树下,方剑云指着一块平滑的大石说:“太阳就要落山了,你若不害怕,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观赏一下黄昏的景色。”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林依依活泼地说,又咯咯笑起来。
“傻丫头,我是说,你不怕冷吗?”
方剑云说着,就用身上穿的那件军棉大衣,把林依依紧紧裹在怀里。山区的深秋,傍晚还挺冷。但他们谁也不愿回去,只想在这儿依偎而坐,观赏四周令人沉醉的景色……
这时晚霞已经隐去,夜幕从四面合拢,一颗最亮的星星,首先嵌上天壁,接着繁星就像一群调皮孩子的眼睛,一下子都张开了,不停地闪着光。远山渐渐朦胧了,一轮弯弯秀眉似的新月,含着动人的温柔和无言的哀伤,也静静地出现了,给大地洒下一层淡淡的清辉……
方剑云也陶醉了,他不禁问:
“这地方真美……它叫什么名字?”
“仙女山。”林依依想了想,又说,“这里离我的家乡金银川不远……”
方剑云点点头,“仙女山?好名字!有什么传说吗?”
“嗯,有的……”林依依眼睛亮闪闪,边想边说,“传说很久以前,有个放羊的女孩子,爱上了一个年轻的猎人,她喜欢看他笑,听他唱歌,每天都要去找他。合来那个猎人去深山打猎,再也没回来。牧羊女就去找他,找遍了大山、长河、老木、高原,却没找到他。来到这草甸子,她筋疲力尽、伤心欲绝,就倒下来,化成了一座山,后来人们就叫它仙女山……”
“你在瞎编!”他立刻机敏地猜出,心里却在惊诧。对方可能不知道,他的爱子正是打猎,他喜欢对准野兽扣动扳机前的那一刻刺激。而她呢,不也像个机灵的文羊女?
“我没瞎编,是真的!”林依依热情洋溢地指着远处,“你看天边那座雪山,象不像是她的头?她的头发都白了呀!山腰的树林,是她的上半身,眼前这片草习,就是她的长裙……”
方剑云更加惊讶。或者搞文艺的女孩子,就是这么富有想象力吧?
“编得有趣!”他把她搂得更紧,赞叹地说,“你可真有本事。”
林依依神情甜蜜,“我爱仙女山,它是我们活着的见证,也是我们爱情的见〔……”
方剑云受到触动,不由得轻轻推开她,神情也变得异样,有些凝重。
“你怎么啦?”林依依歪头看着那张沐浴在清幽月光下的脸,“刚才还好好勺? ”
方剑云不想掩饰地说什么,就长久地沉默着。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跟林依依并(一样―他没能好好品尝爱情的甜蜜,却在领受欲爱不能、欲言又止的煎熬……
林依依似乎明白了,便把目光投向模糊的远方,心中也充满了未知的阴影和别答的情绪。她恨自己嘴太笨,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来讲;既能暗示自己对这份爱将保r秘密,又能坚定他的信念,鼓励他跟自己一路走下去,且能表达自己对他坚贞不诊的感情……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起了一首妈妈曾唱过的歌谣,那是一首古老而又缠绵的红别离曲),她不禁哼起来:“白石为凭,明月为证,我心早相许……”
方剑云已经注意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安,听着她小声哼唱,只觉得一股甜甜的浆贬在心中流淌,似酒如蜜,让他欲醉欲痴。转脸望望这Y头,发现她眼里闪烁着晶皇的泪光。他不由得轻轻握住她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耳轮,以示鼓励。
“唱下去……”
“今后天涯,愿常相依,爱心永不移……”林依依突然哭出声来,“我唱不下爵了!”
方剑云叹了一口气,望着那轮明月。
“我喜欢听你唱,但你和我都该明白,这些山盟海誓对我们没用……它本来就玉空虚的,也不适合我们,更不能作为爱情的任何保证!”
“你太冷静,也太理智了!”林依依不悦地瞪着他,“语言是表达心声的,你能说我这些爱的誓言都是虚假的吗?我这颗心今后只为你而燃烧,为你而熄灭,难道你不相信?”
方剑云知道自己伤害了她,连忙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我当然相信你,但你明明知道,我们总会分离,我们的路也不会再交叉,我们是无法一起走下去的!”
林依依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忧郁,但她甩甩头,不愿现在去想它。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结局一定会是这样?我今天就要告诉你,以后你上天,我跟你上天,你人地,我跟你人地……总而言之,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即使不能跟你结合,我的心也要跟你在一起!”
“谢天谢地,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方剑云轻声笑起来,“好,只要你不妨碍我的事业,我的家庭,那我就允许你,像现在这样悄悄地爱我……”
“那你呢?”林依依的眼睛像明星一样闪烁,固执地追问:“你爱不爱我?”
“傻丫头!”方剑云又轻轻捏捏她的耳轮,“干吗要问得那么清楚明白?”
林依依深深叹了口气,音调里充满了感情。
“因为弄不清楚,我会死……”
方剑云又笑出声来,“好吧,那我就明确告诉你,如果我们悄悄相爱,我不反对……”
林依依欣慰地笑了,她又握着方剑云的手,热烈地说:
“好,我答应你……但你要知道,我这颗心只属于你!今后不管我们是相聚还是别离,我的爱永远不会变,这点你千万别怀疑!”
方剑云又去吻她的手,而且深深地凝视她,“我理解你……”
接下来那几天,他想了很多:青春、成长、爱情;林依依的单纯、活泼、美丽;还有她的痴情、温暖和执着……都是那么富有感染力,也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他从不曾花费过这么长时间,把自己的精力全都倾注在这些美好的事物中,在仙女山养伤的日子里,他做到了。他想以后哪怕时光流逝或者两人渐行渐远,他都永远不会忘记这段美好的时光。他会永远记得那个爱笑的她,那一头飘逸长发,以及她尽力燃烧自己,去让他开心和欢乐.从而带给他的美好、感动和惊喜;还有那永远会深藏在心中的爱情,他甚至怕失去这一切。他也深深地感到,把自己的情感完全投注在另一个人身上,在别人的生命中去微笑和活着,那滋味真是太奇妙了!
不断有记者想来采访他,说要为他写一篇报道,但他都拒绝了,对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这也是为了保护林依依,若让人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那就糟糕了!
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可以赶快离开,但医生却不允许.说到时候有飞机来接。在此过程中,副县长也赶来看望他,又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方剑云再次庆幸,林依依及时找到了他。那天真是千钧一发,上天垂怜―再晚一点,整个天坑将被堰塞湖的水淹没。所以县政府才派人来搜查,看还有没有人在那里没救出?虽然后来这个方案被否决了,说是引走湖水有很多办法,何必让它流到天坑,毁坏这个自然景观?但方剑云想想还是后怕……
一周后,才有直升机飞来,把他们这批伤员运走,林依依也作为方剑云的家属行离开。副县长又赶来送行,听说林依依是这儿的人,就紧握住她的手不放,说那天太及时了,我替方总谢谢你!你以后还要为自己的家乡做贡献啊!方剑云知他的意思,当即表态说:你放心吧,我一定还会再来!他又打听九龙山的情况,说那里除了有的地方表面拱起和出现裂缝外,基本没有损伤,连称奇迹。又是老垂J冷,居然没损坏这大自然的壮丽奇观。
在直升机上,他跟林依依一直手握着手,谁也不愿放开。这是他们有生以来所体验到的最亲密无间的沉默,无声的情感交流,胜过了千言万语。回程的汽车上们也这样,两人相互没说一句话,却心意相通。车厢里反复播放着一首外国旋律曲子,优美的旋律更加打动人心。方剑云下车后,特意把那盘磁带要来看了看,字叫作《恋人浪漫曲》。林依依也凑过来看,他就把盒子上面的英语翻译给她
“爱,就是给予;被爱,就是接受。”
林依依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他肩窝里。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恋人,一情侣。他们的手仍然如胶似漆地紧握着,但是方剑云却在认真思索:这份爱,有有前途啊?
现在方剑云把整件事告诉了汪国强,只是有关林依依的一切都隐过不提。
汪国强听完后,只说了八个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17.习良月丸几又‘男息匀良门凡习.J毛
从上海回来后,汪国强就让方剑云去京联办,把跟秦野的会面告诉夏启明他们,再派几个人去上海,帮助那边成立一个证券交易所的策划小组。但是不巧,因为年底事儿多,很快就要过元旦了,方剑云在公司里也很忙。等他抽出空来去京联办,才知道夏启明陪父亲回老家了,陈亦飞跟随京联办的调查小组去广州深圳,还没回来。方剑云只好把这事儿告诉了叶楚圆,说等他俩回来一起商量。
不料上海方面挺积极,已经由市政府出面,成立了一个股票交易所的三人筹备小组,分别由上海体改办和人行、交行的负责人担任。这三位一体给市政府的报告中,建议由上海牵头来做这件事,请北京京联办协助。听说秦野竟然提笔将“协助”两字划掉,改为“合作”。汪国强和方剑云知道后,都觉得心头一热,看来这事儿是非干不可T!
夏启明和陈亦飞都不在,京联办的事不多,叶楚圆早早地给工作人员放了假,自己痛痛快快地跟陆超去打了几场桥牌。1989年的最后一天,名人赛结束后,叶楚圆邀请陆超陪她去天安门广场,陆超欣然同意了。这是今晚北京城最繁华与热闹的中心,到处灯火闪烁,流光溢彩,辉煌夺目,还有五颜六色向天空喷放的烟花,把头上的天空也照耀得一片通红……
一群又一群穿着厚厚羽绒服的人来到这祖国的心脏,个个脸上都带着惊喜和陌生,一看就是外地人,一幅大开眼界的模样。原来首都的新年可以这样过,虽然寒风阵阵,还夹着小雪花,但那闪烁的灯光和欢乐的人群,仍是兴奋无比热情高涨,因为新的一年就要来到了!
猛然置身于这片欢乐的海洋,陆超感到自己的心也鼓舞起来,他几乎忘了自己来北京的目的,忘了目前的处境,也想投身到这狂热的人潮中。叶楚圆比他还要高兴,她在美国留学时,每逢新年的前夜都会出来狂欢,然后跟千万条嗓音一起倒数数,迎接新年的钟声……
但今晚广场上的人太多了,简直人潮汹涌,许多家庭都是倾巢出动。人流滚滚犹如红尘滚滚,灯火辉煌好比炽热的岩浆,裹挟着巨大的惊喜和无限的憧憬,形成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噪音。叶楚圆不禁用手捂住了耳朵,抱怨道:
“我有点儿透不过气来,都想离开了……”
“你有点儿神经质吧?”陆超却泰然自若,“说来也是你,说走也是你!”
叶楚圆已经有些后悔,只好解释一番:
“最近这几年,新闻媒体总是强调什么民俗风情之类的,但是看见这里的红男绿女,我觉得有些俗不可耐!”
她喜欢的名言就是:“一切都可耐,俗不可耐。”
陆超显然不赞成,还觉得她有些煞风景,说这场面挺热闹挺好玩儿嘛,总比待在家里过新年强。叶楚圆心里正在懊恼,早知道天安门广场有这多么人,真不如待在家里清静!但她突然想到陆超是独自一人,在家里难免寂寞,肯定会倍思亲,于是欣慰地笑了,说待会儿新年钟声响起来,我们都许个愿。
就像回答她似的,天空中突然爆裂出成千上万片小光点,接着响起巨大的音乐声,人们都欢呼起来,整个广场也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九十年代第一春即将来到!
陆超高兴地说:“你听,新年钟声就要响了,咱们都许个愿吧!”
叶楚圆也笑道:“好啊,我们都来许愿,看在新的一年里,有什么好事会降临?”
她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好似看见一颗耀眼的星星,带着光明的尾巴从他们头上划过。这一景象让人产生了美丽的憧憬,犹如看见了自己的人生.是否也会如此光明?
“许个什么愿呢?”她在心里想,“当然离不开男人。就像刘晓庆说的那样,我们女人离了男人怎么活?但愿在新的一年里,让我遇上个好男人吧!”
她转脸看着陆超,好似才想起他在身边。他穿一袭黑衣,面孔却依托着一道艳丽的明黄色,把他的笑容映衬得更为灿烂。他似乎在偷窥这座城市,这些狂欢的人群,脸上的神情既充满了惊喜,又安然淡定。
叶楚圆不禁眩惑地自语:这样的男人,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陆超似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却肯定地回答:
“即便有天使,他也还没来……”
叶楚圆抹了一把湿渡流的脸,那不是雪花,却是眼泪。她似乎被什么感动了,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是这个场面?
于是她坚定地回答:“天使经常姗姗来迟,但我还是会等他。”
悦耳的新年钟声敲响了,欢呼过后,叶楚圆和陆超就朝广场外走去,一道道光环追随着他们,似乎不肯谢幕。他们向外走,人流又涌进来.个个兴高采烈,场面如梦如幻……
他们逐渐背离了五光十色的灯光,隐身在城市高楼的阴影里。两人默默地走着,叶楚圆突然想起一句自己喜欢的古诗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阂珊处。”
于是她戏谑地问陆超:“哎,今晚的场景挺像古时候观灯,你能给我背句诗词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陆超想也不想,张口就来。
叶楚圆愣了愣,就大笑起来:
“我以为你要背那句经典: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那些我不会。”陆超也笑道,“你要让我再背,那就是小河流水哗啦啦……”
叶楚圆忍不住放声大笑,觉得这个男孩子挺率真,简单朴实的一句话,便能逗她开心。
仿佛在神灵的驱使下,她听到自己在问:
“陆超,你有女朋友吗?”
他毫不犹豫地说:“没有,我还没遇到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孩子。”
叶楚圆感到一股凉气袭来,手部及两臂都有胜胜的寒意。他说是女孩子,当然不包括她这样的女人。她已深深爱上了这个男孩,他却对此一无觉察,至少没有这种想法。想起那天晚上在夜总会的情景,她又觉得难以置信―他没有女朋友.那个女孩子又是谁?通过那晚的教训,她已知道跟陆超共处时,最好不要追问他的事,但今天不同,她实在忍不住了。
“那么上次在夜总会,差点儿把你噎死的那个女孩子,她又是你的什么人?”
陆超转了转眼睛,圆滑地回答:
“你问她?我不是跟你一起认识的吗?我觉得她人还不错,后来又去找过她,但她已经不在那儿干了……哎,你问这干啥?”
叶楚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如实招供:
“唉,你还看不出来?那天晚上我是嫉妒了!嫉妒一个比我更年轻的女孩子……她的年龄,就是她的优势啊!”
“每一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嘛!”陆超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含意。
他的确不愿回答有关林依依的事儿,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前几天林依依给他打过电话,两人在紫荆花咖啡馆见了一面,听她详细讲述了金银川之行,那真是精彩绝伦!写成报道也会惊世骇俗吧?但陆超关心的不只这一点。虽然方剑云惊险获救,他也很欣慰,但此人显然跟他所爱的女孩子好上了,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还有金银川那个地方,也在地震中给毁了!居然发生了山体滑坡,青水河完全被覆盖,黄金资源也被淹没。金矿陷落水底,成为堰塞湖,似乎湮灭了一切罪恶的证据,那场血案也不见任何痕迹了……
“我本想带方剑云去我的家乡看一看,看看我们自家的小院,看看那棵紫荆套··…”林依依伤感地说,“现在都不可能了,恐怕这一切,现在都不存在了!”
陆超只能想,这又是天意吧?他只想哪天去寺院烧香,超度一下死者的魂灵。
叶楚圆不知他在想什么。她觉得,这个大男孩是那么神秘而又性感,文质彬彬又莱鹜不驯,她真想知道跟他在一起,他们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有一点她很明白,扣果陆超愿意,她会永远跟他在一起。但她却不大相信他的话,不信他跟那个女孩子才刚认识。回想那天的情景,确实挺怪异,她真想刨根问底。但她也明白, 自己耳问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陆超见她也陷人沉思默想,就俯身向前, 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怎么?又想长盘问我的过去?要不要我也同样这么做,去北大调查一下你的档案?”
叶楚圆大笑起来,“这就是身处信息社会的好处了!否则,我们怎能知道彼此均底细?但我俩之间用不着这一套,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是好朋友了!”
“那只是你的认为。”陆超淡淡一笑。
他这句简单的答复又给了她微妙的心理反应。这时他俩走在长安街上,周围没一个行人。但叶楚圆并不觉得害怕,和陆超相处挺安全,气氛还挺温馨浪漫。这当大是因为他太年轻了,还没有谈过恋爱,也没尝受过感情的打击,所以才保持着一冲比较完美的人格和品质。现在她望着他,深深地凝视着他,好想深人他的心灵,吝他合底的秘密全都看透。
陆超似乎觉察了她的心理变化,又径自往前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今天这条红围巾很漂亮。我发现你最近喜欢穿一些,嗯,色彩比较艳丽的衣服。”
她跟着他往前走,心想他倒挺敏锐,她是变了许多。前几天,她揣着一笔钱去五府井购物,在林林总总的商店里得到售货员热情殷勤的服务,感受到那种备受尊袭的待遇,也买了不少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是让女人叹为观止、价钱上又让她们望万生畏的靓丽衣衫:台湾生产的玫瑰红镂花的丝毛两件套衫, 日本出品的翠绿色套砂面料的风衣,西德加工的黑色丝绒印花上衣,一条同质料的咖啡色下装,还有几条漂亮的裙子……这些美服华衣给她带来了不少欢愉.绝非语言可以描述。叶楚园这才知道,一个女人应该这样活―或许这是最不高尚和最不纯洁的,却是最享受和最欢乐的活法!但一个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吗?当然下。此时此刻,她所想到的只能是那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问题就在这里:这个男人是她的悦己者吗?
如果说,中产阶级作为一个新鲜而模糊、敏感而带有某种刺激性的名词,正在中国大地尤其是上海广为传播,那么,林雪宗一家正属于这个阶层。尽管几十年宋,上海人的生存环境、生存机制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但林雪宗的这种身份却是天赋的,与生俱来的。
他本是个头脑精明但缺乏进取心的艺术家,只想守着祖宗传下来的这栋小楼,实实惠惠过点小日子。但他出任了乐器厂的副厂长,厂子却不堪经济改革的重任而面临关门倒闭。幸亏林雪宗有个老同学挺能干,恰好在上海一家银行当副行长,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们把厂子改为股份制。那是1984年,全国已经有几个地方在率先吃螃蟹,搞了股份制企业。林雪宗把这事儿告诉了另外几个厂领导,他们秘密在林家小楼里开了几次会,弄得跟地下工作似的,最后一致决定,可以这么干。因为厂里要发展,这么多人要吃饭,而国家银行肯定不会给这笔钱,只有自己去想办法筹集。上海也曾有企业这么干过,叫作发债券,他们决定来个新概念,就叫发股票吧!不管叫什么,反正是大家把钱凑到一起搞生产,这总不违法吧?
林雪宗的朋友很有办法,又把此事汇报给上面。经他反复游说,上海几家银行领导开了会,拿出一个“股票发行暂时管理办法”,其中一条规定是,集体所有制的企业可以发行股票,老企业和国营则不行。林雪宗看到这个管理办法就笑了,说真是民兵探路,正规军断后,上海乐器厂只有五十多个人,刚好符合上述规定。如此便促成了上海第一家股票的正式发行。上海人做事总是谨慎和周密,听了有关汇报,市委领导也来过乐器厂几次,每次都悄悄进村,不愿声张,也神秘得跟地下党一般。在详细研究了所有细则后,此事终于石破天惊。
1984年11月的某一天,上海《新民晚报》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刊登了一则消息,宣布上海飞乐音响公司正式成立,将发行飞乐股票一万股,每股50元,同时接受个人和集体认股。公司领导接受新闻媒介采访时说,对个人股票采用“保本保息”的办法,而且还可以“自由退股”。这要是让当时还在美国华尔街的陈亦飞等人知道,必定会笑掉大牙―这算什么股票?太社会主义了吧?等股价跌了,真的可以来个胜利大逃亡吗?
不管怎么说,也是愿打愿挨。何况这只飞乐股票在登报发行时,已经大功告成,悄悄找好了下家。当时上海人也没怎么留意这事儿,但是林雪宗却不同。厂里总共内部发行700股,工人们很少自己破钞去买,他就一下子认购了50股。他是什么人?资本家的后代嘛!还能没这眼光?何况银行那位朋友早已告诉他,这种事大有可为呢!有人去问林雪宗,这是新生事物,好坏未知,你咋那么大胆?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本厂的人还不了解咱的底细吗?以后我们的产品肯定会走红,我瞧准了它才来投资,这事儿不会吃亏的!”
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又一只股票诞生,那可不得了,上海人民全都觉醒了!这只股票由工行信托投资公司的静安分部代理发行,当时从江宁路到南京路,排队购买股票的人们转着弯绕了好几条街,连公交车都开不动了。警察跑来质问静安分部,为啥不事先打个招呼,好来个交通管制。可事先谁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呀?这只股票原计划发行500万人民币,每股54元,静安柜台发行350万。还没到中午12点,就超过了这个数。值班经理赶快打电话请示,人行金管处说要控制在450万元,放下电话一看,又超过了,赶快来个急刹车……
这只股票发行前,其负责人也来乐器厂取过经,正是林雪宗接待。他就托这人走后门,先从内部认购了20股。上海乐器厂自发股票,立刻使企业身价百倍,他们改制后不仅生产乐器,还经营成套音响设备,承包宾馆、影剧院、体育馆等音响设施设计和安装工程。林雪宗正好分管这一摊,很快就赚得盆满钵满。此后他像变了一个人,靠着这发行股票,便钻出土挺起腰,好比猛虎下山,在厂里也变得十分出色和耀眼了……
工人对此挺佩服,觉得林雪宗是个人才,只有他妻子很不满。认识周俊霞的人都说,她跟林雪宗堪称一对。两人婚后的日子,起初也过得顺心舒畅。没想到沧桑变迁,当林雪宗觉得干大事、赚大钱的时代来临,而且将活动领域从家里的小楼发展到社会上,喜欢去买股票、做生意,再不满足于“小弄弄”、“小来来”时,竟惹得周俊霞一肚子火。她常想,难道这种自己深恶痛绝的“小家子气”,就是上海所谓的中产阶级吗?真要让她这个话剧导演笑掉大牙了!
按一般人的说法,这叫作他们的“三观”不同,也即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德、观的差异,很难调和,矛盾重重。因此夫妻俩摩擦不断,而且步步升级,都快过不到一起了!这栋楼里的空气也极其沉闷,甚至两个人都不愿回家,只想待在单位里。
今天周俊霞排完一部新话剧,回家早了点,发现林雪宗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别的,他肯定又在计算那些股票所得,和一笔笔新赚来的财富,让周俊霞想到这儿就起腻。她把提包扔到客厅里,冲进书房,把桌子上的各种票据扔得满天飞,忍不住嚷嚷起来:
“老天爷,你怎么总想着赚钱呀?别忘了,你也是个艺术家,是个音乐人!”
林雪宗连忙满地去找那些股票,好不容易才找齐全。他是个好性子,并不生气,只是习惯性地拍拍自己快要掉光头发的秃脑袋,笑眯眯地转向妻子。
“没法子,小民那种天赋早都丢光了,因为音乐家也要穿衣吃饭啦!至于艺术嘛,还是让你这样的人去干干就好了……”
“我们剧院?”周俊霞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一对细长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你还不知道吗?我们排新戏也需要钱……可是你们社会上发行什么股票,人心都散了!今天就有演员嚷嚷着,说明天不来排戏了,也要去买那些破股票!”
林雪宗这才知道妻子为何生气。他优雅地耸耸肩:
“怎么,他们都知道了?明朝又有一批新股即将发行,我准备再去买它几十股……看来,我们就要发起来啦!”
周俊霞气得愣了足有十秒钟,才恨恨地说:
“你要拎清爽,那只是票,而不是钱!”
“可这些票都会转为钱呀!”林雪宗有些不解地问,“要不要我给你扫个盲?”
“算了算了!我都快烦死了……”
周俊霞气极地挥挥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林雪宗向来认为,妻子这种步态很强势。虽然她只是个来自小地方的导演,但她不仅有艺术气质,而且有大将风度。 自己却跟父亲一样,人格中就缺少强劲、雄健的气魄,只有纤细、柔弱的一面。还跟几乎所有的上海男人一样,在家里习惯讨好老婆,受些窝囊气;在平庸的世俗生活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安于现状,贪图享受,堪称模范丈夫、围裙老公。直到如今,直到他热衷于购买股票,参与那些经济活动,才变成一个叱咤风云的冒险家了!
周俊霞突然在他面前停下来,久久地注视着丈夫,那疏远而又认真的神情,像个权威医生正在进行临床诊断。
“雪宗呀,你就是拎不清!炒股不是男人赚钱的好方法。你人很聪明,但你从来都不明白, 自己应该干什么?你也不清楚我心里的真正想法,我们家到底缺什么?”
林雪宗望着妻子那双像男人般冷峻和犀利的眼睛,心里不免畏怯。
他整了一下眉头,低声嘟浓:
“我也不知道,我家还缺什么?我们这条件,在上海就算好的啦……”
周俊霞提高了嗓门,“上海?别再跟我提这两个字了!你是知道的,我最烦上海小市民的心态,洋奴出身,狗眼看人低,动不动把人打成‘小赤佬’,你们自己又算什么?”
也许她最忌讳的,就是她那外地人的出身?因为她这口正宗的普通话,她在上海永远成不了本地人。林雪宗心里不快地想,却没打断妻子的话.他知道,他无法阻止她说下去。
“雪宗,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你身上这种小市民气息。在今天这个时代,想富起来很容易,只要你敢抓住机会,甚至挺而走险,把事体搞得过头一点就行了,谁又不想这么干呢?可是我却不愿意,我希望你即使赚了大钱,也能把这笔钱用在正经事上……”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从未有过的热情让她眼里熠熠生彩,“雪宗,现在有件事体,看你愿不愿意办?那就是赞助我们剧院,去排一部新戏,那种能直达人心,叩击人心的大戏!我也知道,现在没人喜欢看戏了,但票房还是蛮高的,也很保险。又是我在经手,不会让自家人吃亏!何况我们艺术家就是要坚持,否则这个社会的良心何在?人性的光辉又何在呀?”
林雪宗听着听着,脊背直发寒。他注视着妻子, 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脸上。岁月已在她嘴边刻下了细小的皱纹,构成几条颇为规则的纹路,然而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咄咄逼人,时时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辉。在这个瞬间里,他心里好沮丧,没想到,夫妻俩对钱的认识竟然相差那么远!他所重视的,她一点都不看重,还要让他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拿去打水漂……唉,他几乎认不出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了!她怎么会这样蠢啊?
周俊霞猜到了丈夫心里的想法,也觉得挺沮丧。 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跟这种人一起探讨这些问题?这不是简单的“三观”问题,而是人性的问题―当每个人都以一种偏执的心态去接近金钱时,你就会深深爱上它,并且不择手段地想得到它。腐蚀人们的不是金钱本身,而是对金钱的一种热爱,或者说是迷恋。尽管她自己只把金钱看作一种符号,但在她身边,却没有谁比自己最亲近的人更加深刻地感受到,那种日益想要更多拥有它的强烈欲望……
唉,看来她是无法说服自己的丈夫了。一个即将退休的女人.一个快要过气的艺术家,即便她手上有个好剧本,即便她有满腔的热血和愿望,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就在夫妻俩僵持的时候,他们的宝贝女儿推门进来了。两人立刻装作没事一般,上前围住林依依,问长问短。女儿却娇填地说,她累坏了,只想回房间去休息……
林依依第二天醒来时,仍觉得有未尽的甜甜睡意。阳光丝丝缕缕地透进房间,在那一片一片的阴影中,处处都是宁静无比。她努力坐起来,看了看这间被母亲装饰得优雅精致的房间,还有床头柜上的无臂维纳斯雕塑。那上面的指针使她重又躺回**去,睡意像温暖的水波一阵阵袭来,脑子里却在梦幻般地想:她认识了他,并且爱上了他;而他也爱她,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儿了!她高兴地叹了口气,才懒洋洋地起身,睡眼惺松地在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皮肤不但娇嫩无比,整张脸都在闪闪发光,这就是爱情的滋润啊!
她洗漱完毕,去楼下餐厅里吃早饭,只见桌上摆得琳琅满目:烤得黄澄澄的面包片,热乎乎的牛奶豆浆,炸得酥香嫩脆的油条,还有各种各样色彩鲜艳的果酱……这些食品都讲究地摆在一个个漂亮的小托盘里,看上去非常和谐。她知道,这准是大导演的杰作。母亲是个讲究的女人,每当女儿回来时,厨房里便充满了她艺术性的大手笔。
“快吃吧,我今天也下来晚了!”周俊霞捧着一个漂亮的餐巾纸盒走来。
林依依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要母亲照顾。但她知道热爱艺术的女人就这样, 日常的吃喝拉撒睡,都要被她们玩儿出花样来。她只好感激地在餐桌旁坐下,却吃得很有品位,许多东西只是象征性地尝了尝。食物当然都很可口,但一个演员却很明白,为了保持苗条的体态,必须“忌嘴”。何况跟他在一起,她更加不愿意自己失去线条。
“早晨多吃点儿没关系,怕长胖,晚上再少吃点儿吧!”周俊霞在一旁关心地又问,“怎么你元旦没回来?是去拍电视剧了吗?”
“哪里啊!”林依依嗽起了嘴,“现在哪有人找我拍电视剧?是一个电视台要搞元旦晚会,一个同学推荐.让我去当主持人,算是露了一次脸,也挣了点小费……”
其实她留在北京的真正原因,是想见到方剑云。但他回公司后就忙得不可开交,几次答应出来跟她约会,临时又推掉,却害她一直滞留在北京,没有回家过新年。但她怎能把这一切告诉母亲?她想到这里,心里涌出一股甜蜜的滋味,又心想,为何不能?就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林依依忽然心血**,真想倾吐一下自己的爱情……
母女俩似乎有了一致的话题,林依依不禁叹道:
“是啊,你说人啊,活着多不容易。又是在北京,能找个好住处,有个好职业,就算不错了……”
周俊霞点头表示赞同。女儿虽然毕业于高等艺术院校,但只是个“北漂”,何况她又是个娇娇女,最怕她不能心理平衡,以坦然宁静的心态去对待生活中的挫折。
林依依又问起昨晚的事儿,说我进门时,你在跟爸吵架啊?周俊霞忙说没什么,都是为了生活琐事。林雪宗一早上班去了,周俊霞却在想着,什么时候才告诉林依依,她不是这个男人的亲生女?原想在她成年后,就该告诉她一切;后来却发现,林依依跟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感情很好;又怕告诉了她,徒然增加他们的痛苦。但那时,林雪宗还是一个热爱艺术的音乐家,谁知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周俊霞心里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早点透露这件事,也别去管他们父女俩的反应如何,现在一切却另当别论了!周俊霞只怕女儿处在失业边缘、前途未定的情况下,再知道自己的父亲居然不是亲生的,会深受打击,难以接受……
她推开椅子站起来,好似无心地随口说了一句:
“其实一个女孩子,干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只要能嫁一个好男人,就当是重新投胎活一回了!”
周俊霞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她一向觉得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自己不也这样吗?嫁给林雪宗,就在居住条件紧张的上海拥有了一栋小楼。可惜事情没这么简单,真到了关键时刻,这栋小楼仍然不能阻止夫妻俩的矛盾产生。
不料这句话却引起了林依依的共鸣,她满脸喜色,不由得冲口而出:
“妈,我不想瞒你,上次我告诉过你,我认识的那个男人,我们相爱了!”
周俊霞大吃一惊.“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林依依眉飞色舞地拉着母亲坐下,把九龙山的来龙去脉全都抖搂出来。她说得兴味盎然,她的神情也是兴致勃勃,显然自己都被其中的惊险情节打动了!这也真是一段传奇经历,她相信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旨意,才使得一对有情人安然无恙……
谁知母亲却不动声色,听完后只问了一句:
“他成家了吗?有没有结婚?”
林依依顿时目瞪口呆.怔了怔才说:
这跟爱情无关吧?”
“可我们刚才谈的是婚姻。”周俊霞心平气和地阐述,“就算这个男人如你所说,真是优秀无比,你也得嫁给他才行啊!他若有老婆,那么再优秀都跟你无关……”
她只好强词夺理,“我才不管他有没有结婚呢,反正我就爱他这个人……”
“那你就成了让人不齿的第三者!”
周俊霞为了让女儿迷途知返,决定重锤猛敲。
林依依气得说不出话来。在那个年代,这就是最厉害的词儿了,杀伤力挺大,等同于“风流”,比‘’花心”还可怕,干脆就是“作风不好”的代名词!虽然这说法经常缺乏实质性的内容,这种指控也很少以事实为依据,当事人还是有一种犯罪感。林依依骤然明白,她的爱情是不正当的,是靠两个人在那天荒地远的九龙山、仙女山,靠死里逃生的梦幻般的奇遇才支撑起来的,回到大城市和正常人的生活中便不堪一击!虽然他俩直到现在.仍能感受到那磁石一般的吸引,但他们实在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这也是社会道德所不能容忍的。
周俊霞见女儿被自己的言辞刺激得快要掉泪了,又很心疼她,就叹了一口气,打断她的沉思,用和解的声音问:
“看来,他肯定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认识他的妻子吗?”
林依依在极其难堪的情况下,再次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还去过他家呢!他妻子人不错,姓乔.名叫乔韵,是规划局的工程师……”
“她姓乔?”周俊霞心头一动,不知不觉地问下去,“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一个父亲,叫乔立凡,好像也是知识分子……”林依依索性全都说出来。
周俊霞如遭雷击,头昏眼花,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什么?他叫乔立凡?”
“是啊,怎么?你认识他?”林依依感到很奇怪。
周俊霞后退一步,两手扶住自己的头,差点儿当场昏过去……
乔立凡?乔国栋!乔立凡就是乔国栋!乔国栋就是乔立凡!
周俊霞心头火烧火燎,她怎能告诉女儿,她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姐夫?!
后来的事情周俊霞不记得了,只知道母女俩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猛烈争吵。她坚决不同意林依依再去追求这个方剑云,林依依却气得声称,她有自己的权利,她明天就回北京……
周俊霞上楼时,已经无奈地想好了,不再去管这件事。或许真是老天的安排?竟让两个女儿成为情敌!她有二十多年没见过显然是改了名的大女儿了,只求一个相安无事,但还是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似乎天下就只有一个男人,却让她的两个女儿都遇见并且还都爱上了!至于哪个女儿最后能跟方剑云真正有缘,携手到白头,相爱至永久,也只有天知道了!
周俊霞手捧那个首饰盒,无力地坐在**,好一阵手直发抖,不敢去开启那个对她来说意味无穷的珍藏。她咬着嘴唇伤感了一会儿,太阳穴抨抨直跳,似乎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皮。她努力镇定着自己,终于打开了首饰盒,在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些信件下面,找到了那张照片,那是她跟乔立凡一起抱着大女儿,在照相馆拍的最后一张全家福。当时林依依还没出生,所以照片上没她。现在照片已经很旧而且发黄,那父女俩的脸模也变得模糊不清……
而信件的内容,她基本不用看就能背出来。过去的几十年,她似乎靠着阅读这些信才能轻松活下来。她也非常理解那个写信的人―那时她被审查,而乔立凡恰好在前半年幸运地调到首都,在人才济济的冶金部里当一个副处长,她怎能妨碍他的远大前程?可能他也面对很大的压力?所以才寄来一封信,想做个了断。虽然女人比男人更脆弱,但她却坚强地经受了这个感情上的打击,同意离婚;并且按照他的意思,托人把大女儿送到北京,送到他身边。从那时起过去了二十多年,她虽然保存着这些信,保存着他们最后一张照片,却从未再去回想过这件事。她希望自己很客观.能为他着想,能站在他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一切;但在骨子里,她却不能容忍这样的背叛。那是一些在她脑海中经久不衰的可怕的场面,如果时常去回忆那些,她一定会发疯―个弱女子,拖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儿,她不知道厄运还要折磨她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精神上的力量,还能支撑着她坚持多久,而人生的悲剧却就此拉开了帷幕……
在这个奇妙的日子里,由于小女儿跟一个男人的邂逅,或者按照林依依的说法,是因为她在地震中救了大女儿的丈夫,这些不幸的回忆又闯人她的脑海。也许,在她把“乔国栋”这三个字告诉小女儿的那天起,他就重又回到了她的记忆中?也许,她还在盼着与他重逢的那一天?尽管从那时起,她几乎不敢也不愿再踏人京城,但不可否认的,在她心目中仍有这个男人的位置。她甚至想方设法打听到了他的地址,却从未想过要跟他联络;哪怕是她想念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想到快要发疯的地步,也从未去打扰过他们的生活。但在此时此刻,她明白了,过去的一切都没有死亡,她也永远不可能将其忘却。周俊霞甚至有些感激这个姓方的男人,毕竟是他指引自己,又走进了乔立凡的生活,一个她以为再也不会走进的世界。
这个冬天似乎很漫长,春节过后又是倒春寒,春天却姗姗来迟。乔立凡有这种预感, 自己一定死于冬天。尽管冬天过去,春天就会来到,但他总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昨晚他又梦见了跟周俊霞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还是五十年代初。他跟随地质勘探队去金银川探矿,没找到金子,却在无意中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当时她走在那个穷山村的破街陋巷里,吸引了所有地质队员的目光:她穿一身阴丹士林蓝的布旗袍,在彩霞的辉映下绚丽无比,她齐耳的短发当时叫作“清水挂面”,显得端庄而素雅。那张未施铅华的脸庞,宛如朝阳下盛开的鲜花,黑色的大眼睛水汪汪,带着一股与这山村极不协调的风韵。
地质队员们猜测着这姑娘到底是谁?有人说她是来探亲的,有人担心她只是个过客,甚至想去提醒她别走错了,她却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破旧的小院。后来乔立凡才知道,她正是房东周大爷的女儿,从小就爱唱曲儿,如今是县城川剧团的名角儿。或许正是老天的安排吧?乔立凡难抑感情的波涛,第一个向这位姑娘发起了爱情的攻势,也很快获得了她的芳心。小地方的穷演员,能得到大城市里知识分子的青睐,这也是周俊霞梦寐以求的归宿啊!
但是很可惜,这只是他们的一段过往,而不是最后的结局。
后来他们双双调到上海,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分离。乔立凡那时在部里颇受重用,很快又被调到北京,居然一度想走仕途,所以当灾难性的打击来临,他就选择了跟妻子离婚。不料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又紧接着袭来,乔立凡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他好比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流着流着突然变了方向,也改了道,最终汇人了奔腾不息的瀑布。“文革”期间,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在部里自设的监牢里,在干校的稻草铺成的硬板**,在长达好几年的苦难生涯中,他这才有些后悔,认识到自己对妻子的遗弃乃至背叛是多么不近情理。他也开始牵挂周俊霞的命运,甚至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回忆起在金银川相遇的情景。他终于明白,两人在穷山村里擦肩而过的那一幕,已经铭刻在他心间,永远不会磨灭。
改革开放后,乔立凡又带着满身的伤痕如梦方醒,那曾经占据过他内心的发财梦和黄金梦,似乎再也不是一个心造的幻影,而是能真真切切地看得见和摸得着了!那几颗在金银川发现的金子,多年来就是他生活的支柱,再困难也没丢弃过,一直让他奋发,使他振作。如今再找出来看,还是那么闪光发亮。他的心顿时扑腾起来,仿佛要把胸膛胀破―他已经等得很久,等得心焦了,无论如何,今生今世,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春寒料峭之际,乔立凡带着这笔资金来到金银川,又跟当地的有关部门达成协议:由他来开采一个叫作猫儿沟的露天金矿,算是本土第一家民营企业的运作,以此作为经济搞活的样板。乔立凡还在当地注册成立了一家开发公司,并且利用一批见钱眼开的村民,把开采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刚开始,他这个地质队员出身的总经理还有些畏首畏尾,后来很快就上路了。因为他明白了“钱能通神”的道理,运用这个法则,又把当地一些贪财的官员都买通了,使他们也成为自己淘金的最佳工具。为了使肥水不流外人田,乔立凡将开采黄金所产生的巨额利润,都尽量多地分配给了手下,让他们更加亡命地帮自己干,而且不择手段。
黄金源源不断而来,乔立凡几乎是一夜暴富。还了银行的贷款后,他又想办法再贷,用以扩大生产。那时贷款很容易,但乔立凡和那个副行长仍不满足,他们又在苏州河上的小餐馆吃了几顿饭,密谋策划了两个好主意,用金融界的行话来说,便是“体外循环”和“非法集资”。但他们认为,所谓“非法”与“合法”,全看你如何实施?如何操纵?又如何保密?他们将这个方案定名为“南北计划”,就是为了严格保密。有个当过银行襄理的父亲,乔立凡当然知道“非法集资”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使登上的是一只贼船,也不愿中途弃舟登岸。为了集到相当规模的资金,那位副行长说服了所有领导,由该行出面,不惜给予18%的高息,且开具的是行里的活期存折。如此怪招频出,人们便趋之若鹜。
乔立凡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带着十台钩机、三十台翻斗车,还有近百人的工程队,浩浩****来到又一个黄金开采点。他还请来风水师,摆上了三牲,在鞭炮齐鸣中祭拜山神,突然在围观的当地村民中,发现了一对仇恨的眼睛―天哪!居然是他从前的岳父!开工的喜悦一闪而过,乔立凡只觉得羞愧难言。他对不起周大爷,也对不起这里的乡亲们。出于这份歉疚,此后他再不愿现身金银川,便找了一帮手下来干, 自己就遥控指挥。没想到那些无能的手下,还有红了眼的当地人费三娃之流,居然为了争夺金窝子而大打出手,酿成了那么大的灾祸,真让他后悔万分!他一方面痛恨这帮心狠手辣的下属,一方面还不得不帮他们逃逸,以免牵出自己,心里的内疚和不安还有悔恨竟是双重的!尤其听说周家死了三个男人,他再也不敢回金银川,而且经常做噩梦。对前妻,对周家,他都难辞其咎,可能要懊悔一辈子了!
对于当年的抛妻弃女,乔立凡觉得自己是在冒险,就像一首流行歌里唱得那样,是在用青春赌明天。他不知道自己赢了?还是输了?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没再结婚。幸好有乔韵在身边,这个聪明懂事的女儿给了他心灵的抚慰。但她长得不像她母亲,而是像父亲,让他从她的脸上无从追寻那逝去的倩影。他很想知道周俊霞如今在哪儿?她带着小女儿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但有时他又觉得,对于他这样有着沉重精神负担的人,还是别知道她的近况为好。过去的日子里,他相当于在脖子上套着成百上千根金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后来总算解脱了,再不去做黄金,也就浑身轻松了,但他却再也不能使她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直到有一天,一个酷似前妻的女子又进人他的家中。那个名叫周雯雯的小保姆,肯定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这点乔立凡早就发现了。小保姆不知道,他在书房里设有摄像头,她在那里乱翻乱寻的种种行为,都被他丝毫不落地看在眼里。几个手下也注意到这个女孩子,甚至有人劝他下毒手,因为周雯雯居然翻看了他的笔记本,并且记下了几个名字。但是乔立凡却不肯,而且严令手下人不得擅自行动,一直等到这个周雯雯自行离开。小保姆并不知道.他的保险柜就在书房里,藏匿在墙上的一幅著名油画后面。而他对小保姆手下留情,皆因为她长得像周俊霞,就是摆在写字台上的那幅照片里,那个与他相拥的女人。他也不能忘记.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小女儿,如果她长大成人,正该跟这个周雯雯一般年纪……
乔立凡摇了摇头,坚决制止自己再去想那一对母女俩。在这样春光明媚的好天气里,他不应该再有这样的负面情绪。尽管他并不吝惜时间来自省,也很情愿用理性的手术刀来解剖自己,但却不能使自己的生活改变,更不能换回从前,湮灭那些罪恶。
乔立凡到楼下的餐厅去吃饭,发现乔韵已经独自坐在餐桌旁。他尽量心情愉快地走过去,很想摸摸女儿的头。
“起这么早?剑云呢?”
“他一早就开车出去了。”乔韵静静地说,‘他最近又很忙,爸,看来明天周浪,他也不能陪我们出去玩儿了。”
“好的,爸,我也正想跟您聊聊。”乔韵的眼睛黯淡下来。
吃早餐的时候,乔立凡照例要看报纸,上面的最新消息让他心情更加灰暗。据乡家报载,泰国的外汇市场近日来剧烈波动,东南亚各国中央银行纷纷进场干预,大也是本区域的中央银行第一次公开携手捍卫彼此的货币。但是,投资者并未因此订恢复对市场的信心。据权威的分析员说,如果各国银行能继续合作,也许泰株能变过目前的危机,但从远期看来,泰株的市场却面对很大的抛售压力。虽然退出了青金市场,乔立凡却很关心这些远渡重洋的消息。
吃完早餐,父女俩又在客厅的阳台上坐下来。阳光灿烂,微风拂来,带着一种鼠柔的气息,面前那一片沉沉浮浮的新绿,构成了曲曲折折的人生风景线,颇适合炎天说地。
乔立凡坐在一把躺椅上,凝视着那杯刚泡好的茶水,鲜嫩的叶片在水中起伏,合他带来了一缕惬意。他缓缓地说:
“小韵,你该跟剑云回婆家住了,别再住这里……”
乔韵有些意外,“爸,那你身边可就没人了!”
“我没关系,还可以再找一个小保姆嘛!”乔立凡苦笑着,又想起周雯雯。
“那些小保姆太可恶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便消失!”乔韵也想起还丢在保姆房肉那个小箱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再找保姆,也得找个年纪大点儿的,那才可靛嘛!”
乔立凡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你都该搬回方家。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嘛!你总是住在我这儿,你公婆会有意见,剑云也同样,只是他不说罢了!”
乔韵也不禁叹道:“他不会有意见, 自从出了那件事儿……”
想到女儿再不能生育,乔立凡也很伤感,但他坚持说,他能照顾好自己。乔韵厄父亲执意如此,也答应考虑。她早就想通了,那天的事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三―她不该那么固执,说那些话,既伤害了丈夫,也伤害了自己。幸亏从那以合,丈夫就对自己挺好,那种姗姗来迟的情意,就像春风复苏,柔和的光辉渐渐披L身来,使她感到格外温暖……
乔立凡把该说的话都说完,见女儿若有所思,正欲悄然离开,她的话又吓了他一跳。
“爸,当初您跟我妈,是怎么结婚的?是别人介绍?还是你们自己认识?”
乔立凡的心突然往下一沉,故意板起脸.“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乔韵皱起了眉头,“很小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说,我妈并没死……如果她真的没死,爸,不管你跟她是怎么分手的,我都想见见她!”
乔立凡觉得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透过肩脚。他思忖着,要不要现在就透露这个人生的秘密?或者,还没到那个水落石出的阶段?如果女儿从此不会再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有什么必要去揭开这段历史,让大家都痛苦伤心?毋庸置疑的,他也不愿在这个温馨的春日,面临一个良心上的审判。不到非说不可的地步,他情愿把这个秘密保存到世界末日。
“我当然相信您,”乔韵闭了闭眼睛,“所以我才在这么多年以后,才来谈起这件事……但是爸,我总觉得,您有什么事瞒着我。”
“别这么说!”他厉声说,想坐直身子,却没力气,“我没有任何事瞒着你……”
“爸,瞧您……”乔韵把目光慢慢移开,又慢慢转回来,好似在检查她老爸的反应,“我一直相信,您是我一生中最堪信任的人,这一点,甚至超过了方剑2艾。
乔立凡不禁感到羞愧―他真的没有隐瞒女儿?他做的亏心事还少吗?
这也是他后来退出江湖、金盆洗手的原因,愿上天能宽恕他。
林依依的性格是率性与纤柔兼而有之。当爱来临时,她可以旁若无人地随心而走,也会选择逃避的方式。她有着如阳光般温暖的生命本质,也有着遇到挫折就退缩的软弱内在。而像她这样单纯天真的女人,却偏偏自讨苦吃,居然爱上了一个复杂难懂的男人!他如山一般安稳沉静,又如海一般深邃迷离,变化莫测难以掌握,自由高飞不甘平淡,岂是那种可以细水长流相伴到老的人?母亲的责备也没让她认识到这一点,更无法让她潇洒地放手,反而使她在纠缠难解的情感中饱受折磨。她赌气离开上海.回到北京,立刻约见方剑云。
一辆银色小轿车披着万解阳光,矜持地停在林依依面前。她惊讶地喘不过气来。一个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高贵典雅的色调跟车身融成了一体,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焕发着睿智与兴奋的光彩。他打开车门,让她进人那片银色的小天地,接着他用手一德,一串如飞珠泻玉般美妙的乐曲便**漾在车厢里―正是那支《恋人浪漫曲》。
方剑云仔细打量林依依,只见她身穿雪白的兔毛衫,下配紫色长裙,脖子上挂一串紫色的项链,打扮得挺特别,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他不觉俯身上前,轻轻吻了她一下, 自己也没想到,这份感情回到北京仍旧温馨和炽烈。他轻车熟路地驶人长安大街,窗外飞快地掠过一片片沐浴着阳光的高楼大厦,耳旁听着林依依高兴乙叽叽喳喳,就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不由得回想起那次狼狈不堪的金银川之行,1及他们在仙女山互诉衷情……
“那几天真是最美好又最难得,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不禁大声说。
“时光为何不能倒流,让我们再快乐一次?”林依依也在感叹。
方剑云兴致勃勃地一挥手,“那只代表了昨天,我们不正书写着今天吗?”
他们去了香山宾馆,在室内喷泉的流彩飞光中观赏了一阵挂在橱窗里的高级时三,又到幽深曲折的樱桃沟里转了转,最后在香山脚下选了块儿干净的草坡席地而兰。正值春回大地,这片细松林罩在朦胧的光雾中,纤细的松针凝止不动,像个童蒙中的爱情王国。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浓淡不一,四周的情境犹如梦幻一般。林乏依欣喜地拉着方剑云的手,陶醉其中。她回想起两人的相遇相识和相爱,觉得那弓是一场梦幻,也是一个奇迹,却又那么真实,那么自然。从金银川返回后,他们一度没再见面,但彼此的思念却隔不断。在上海被母亲数落,窝了一肚子气,现在几见到心爱的人,林依依并不想把母女俩的争吵告诉他,只想把自己的一腔爱向他夏注。眼前的他仍然神采奕奕,帅气逼人,但那双蕴含着深情的眸子里,分明也在夏诉着他自己的复杂心情:无限的相思,重逢的喜悦,浓浓的爱恋……
“公司里的人怎能想得到,总裁跑这个地方幽会来了!”
林依依也深情地望着他,“只要每天都能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剑云立刻松开手,望着朦胧的远山,眼神含着忧郁。
“我可不敢答应你。说实话,这阵子我心里很矛盾―我的确喜欢你,可我的季子,她也挺爱我……”
林依依怔了怔,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你。”
方剑云摇摇头,只觉得千言万语便在喉头,却只说了一句:
“恨一个人可能不对,爱一个人怎会有错?”
是啊,万事皆随心意,岂有过错之分?莎士比亚说:“爱情是永远存在的指向专,它面对暴风雨,绝不动摇!”现代神经学家海伦说:“爱情是用三个词汇便能鉴绘的神经学现象:渴望、吸引和依恋。”心理学家说,你若爱上了一个人,就会r他最微小的细节迷恋不已:头发、笑容;说话的神情和语气;无时无刻都想见到!的那种心情,简直堪比强迫症。还有一些科学家指出:爱情反应在化学意义上来色,类似于染上了毒瘾,是无药可救的绝症!他们的研究也都表明:想要忘掉一个、,只能依靠时间。而艺术家则说:“爱情之所以美好、伟大、令人难忘,是因为丈在试图赢取生命中最高的奖项!”
现在方剑云面对这份情,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林依依的思维却很简单,“你不该发愁,应该高兴―有两个女人同时爱着你!”
“你确实与众不同。”方剑云两手抱膝,凝神注视着她。
“放心吧!”她把头倚在他肩上.“我的爱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也不会与你妻子争风吃醋,影响你的家庭。我在北京不会待很久,只希望在此期间,能临时升位!”
“升位?”他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当时的常用词是啥意思。
“你不是总说,你是事业第一,家庭第二,我只能排第三吗?”林依依俏皮地说,“这儿天,我能不能临时升到第一位或者第二位呀?”
他哈哈大笑,兴奋地搂紧了她。
“好,就让我们悄悄相爱,这样才能长久……”
太阳沉人了西边,远处的天空闪着红光,灿烂、辉煌、晶莹、透明,神秘无声地燃烧着火一般的**。轻纱般的蓝色雾霭在香山脚下缓缓飘动,融化了那霞光般的色彩.又闪着北国傍晚的余晖,像诗,也像梦,耀眼、诱人。他们互相拥抱着坐在车后排,没有了思想和意识,失去了空间与时间的概念,任凭那阵阵晚风,把他们吹进人间天堂……
天快黑了,方剑云才驾车回程。夜色从城市上空轻轻罩落,激**在密集起来的车流中,又在灯火通明的商铺门前和大街小巷的角落里袅袅飘旋。他的心情爽极了……
林依依听说开业后他还没去过,就说这简直是微服私访嘛!方剑云也承认,这主意很诱人。他把车停在街口,抄起自己的黑色风衣走在前头。林依依跟上去,打量着他的勃勃英姿,不禁高兴地笑起来。他是如此英俊,他的事业又如此欣欣向荣,她不禁感叹万分。
“任何女人走在你身边,都会黯然失色……”
方剑云笑了笑没说话。其实他俩并肩走在大街上,真是无与伦比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