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中档饭店,但服务态度却是一流。穿红色制服的小姐满脸笑容,立刻端来热茶,年轻经理也出现在桌边,热烈的握手,局促的微笑,简短的介绍……这表明董事长已被认出来,微服私访不成立了!方剑云再三申明不能搞特殊化,菜还是上了满满一桌,让他很反感。林依依机灵地发现了,就问他考察结果满意吗?他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今天一定要自己付账,否则坏了公司的规矩。这顿饭吃得轻松愉快,付账时经理出现了,坚决不要一分钱,方剑云只好让他把账单拿到公司去。他们在那群人小心翼翼的护送下走出来,双方都如释重负。
方剑云开着车绕过大街,穿过小巷,最后停在一片街心花园的浓荫里,这才问沐依依,住在哪个街区?林依依告诉了他。他又看看手表说,还不到九点,我们在大儿待一会儿吧?林依依高兴地答应了。今晚恰好是周末,两人心里都满是模模糊胡的激动……
花园的栅栏旁,有几个青年围坐在石椅旁弹吉他,头顶的路灯如明星般灿烂,邓片辉煌把人们的心都给融化了。林依依跟方剑云并排坐在车后座,把头倚在他胸打,觉得这样的夜晚真是无比绚丽。方剑云一看表,她就叫起来,说别去管时间了,哪怕再待一分钟!
方剑云轻声笑起来,“离开你,我也不是十;洲清愿……”
“你能不能说得简洁点儿?”林依依满脸笑意地嚷起来,“我听不懂!”
他握紧了她的手,“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是这么可爱,又这么孩子气……”
林依依看到一个**人心魄的微笑,也给了他一个慧黯的笑容。
“你爱我,对吗?”
方剑云没有回答,突然拥紧了她,她终于感觉到他那姗姗来迟的男性冲动……
那边伴随着吉他,又传来扣人心弦的歌声:
“你的眉目之间,锁着我的爱恋;你的唇齿之间,留着我的誓言;
你的一切移动,左右我的视线;你是醉人诗篇,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这几天太阳很好,星期天一大早,乔韵就在楼上的阳台晒被子,晒衣服,花花录绿晾满了。搬回娘家住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唤醒了她内心的某种东西,较之叭前的职业女性气息,她身上的家庭妇女味道更浓了。她长期养成的对家务的厌烦之心,居然没把这种东西给埋没,是否跟她嫁的男人有关?不管怎么样,乔韵再也不可能忘我地一头扎进工作中了!联想到自己的改变这么大,却无法做母亲,她更扣感到恐慌、极度空虚和精神不振,又竭力掩饰这一点。若是丈夫能多跟她聊聊,戊许她会好受些。但是方剑云太忙了,很少回来吃晚饭,周末休息也不在家,老是瓜独地丢下她一个人。昨晚他总算在她上床前回来了,但是好像情绪低沉,不愿说舌的样子。乔韵准备今天跟他谈一谈,务必要解除和摆脱心中的疑虑,否则她的下半生可怎么过?离开方剑云一走了之?或者让他后继无人?哪一条她都不情愿……
方剑云并不知道,这是一段对乔韵来说不知所措的时光,她甚至有种负罪感。合在这时,他跟林依依却在金银川双双坠人情网。回北京后,方剑云也有些惶惑不左,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只因为林依依告诉他,她不会破坏他的家庭,他才让她吠默地爱自己。昨天的约会重又激发了这种感情,让他过得激烈而兴奋,仿佛整个夜晚都炽热得有如激昂的诗篇。那种迷惑和晕眩,还有莫名的企盼,似乎主宰了也的一切,竟使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也不够清醒理智了,居然做出那些热情幼稚的举动。回家后他挺后悔,今天主动不出门,要多陪陪妻子。
方剑云来到阳台上,乔韵正在忙碌不停。他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我多睡了一会儿,真舒服啊!今天休息,咱们要不要出去转转,或者上街逛逛?”
乔韵有些感动.因为这些事儿都是丈夫平时懒怠做的。“不出去了,咱们就在花园里坐坐,晒晒太阳吧!我买了一些草葛,很新鲜,是你最爱吃的!”
尽管很小的事,方剑云也深为感动,便欣然同意,说就在这阳台上晒太阳,不是更好吗?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让自己全身都沐浴在清晨的曙光中。栏杆很低,可以看见楼下的花园里,花草树木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远处近处,这边那边,一团团,一簇簇,全是盛开的鲜花;或素净淡雅,或艳丽多彩;带着晨露,迎着朝霞;在明媚的阳光下摇曳,在和煦的春风里飘拂;争相显示着自己的娇美……常把女人比做花,那花也会解人意吗?若让你去采摘,你会选择娇艳欲滴的玫瑰,还是妩媚俏丽的茶花?恐怕拿不定主意吧?对了,只有爱情的力量,才能帮你作出抉择。但是很可惜,为何这爱情却又姗姗来迟,错过了花季?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是邻家的两个孩子吧?一男一女在摇晃着一树樱花,那樱花纷纷扬扬洒了满地,如同飘飞的雪花一般,让人向往。他们正处在一生中的妙龄,少年不知愁滋味,无优无虑好时光,真是令人羡慕。乔韵发现方剑云也在看那边,决定直抒胸臆。
“剑云,你很喜欢孩子吧?每到星期天,是不是感到寂寞和孤独?会不会觉得咱家这个大屋子,缺少一点生气?别跟我说,你不在乎这个……”
方剑云知道她在想什么,就笑笑说:“有孩子固然好,没有也一样,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快活。只要两个人相亲相爱,即使老了,又怎么会寂寞和孤独?”
他说得有些不自然,声调还有些歉疚。他在内心问自己,真是这样吗?那他为何允诺林依依,说就让我们悄悄相爱?女人这一生又有几个花季?他无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妻子,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心里更加怜惜。那天的事也怪自己,若这一生没孩子,也是天意吧?今后更要好好对妻子,而且应该忘掉林依依。因为他已经没资格去爱别的女人了!
“不,你不理解这一点。”乔韵感到心中阵阵刺痛,“要不,我们去领养一个吧?”
“用不着。”方剑云柔声说,“小韵,你想得太多了……”
乔韵忍不住掉下泪来,只好实言相告:
“剑云,我觉得欠你太多了!刚结婚的时候,你的父母都跟我谈过,说想要孩子就趁早,我却没有听,只是忙工作……如果我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一定会早点要孩子!现在我每天都惊恐万分,生怕我们没有孩子,我迟早会失去你……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可我总觉得,我并没得到你!”
“逻辑混乱!”方剑云轻声笑起来,“不是在说孩子吗?怎么又扯到这爱上了?人不是东西,你当然不可能得到我。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占有了我……”
乔韵苦笑道:“就算占有,也不是永久性的,一想到你可能会离开我,我就痛苦得要死!你知道我跟所有的女人一样,爱情、婚姻、家庭、孩子……这一切在我心中有多重要!而现在,我们的生活出现了重大缺憾,我甚至觉得,我已经被生活抛弃了!”
方剑云惊讶地站起来,走过去把她轻轻拥住,抚慰地说:
“你别这么想,也别把这问题看得太死,你只是错过了一个本来想得到的东西……难道没有孩子,我们俩就过不下去了?你未免小瞧我了!什么叫真正的生活?你还没弄明白吧?”
乔韵倚在他宽厚的怀里,觉得很温暖,就呢喃着说:
“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那要看你真正想要什么?”方剑云温柔地问。
“我只想要你。”乔韵执拗地说。
“那你已经得到了!”方剑云放开她,微笑着,“你还担心什么呢?”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不自然,就不想再争辩,而是打算走开。
乔韵也知趣地闭了嘴。在短短几分钟内,她的心情犹如八月江潮,大起大伏,既诉说了自己的苦衷,又得到了需要的承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她终于向心爱的丈夫敞开了心扉,就像花儿朝着阳光开放,她的冷暖痛痒,他都能感同身受;她的喜怒哀乐.他也能产生共鸣;这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儿吗?她也后退一步,想继续她的工作……
就在这时,她无意中瞥了一眼方剑云身上的西装,突然有了新发现:
“哎,你这衣服上,是从哪儿蹭来的白绒毛?”
方剑云怔了怔,随即如雷轰顶,笑容立刻就僵在嘴边了……19. 把口4海当歹毛安
陈亦飞一直在沿海城市搞调研,春暖花开时节才回来。
他那天走进京联办,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继而又笑得不可开交。他瘸着一条腿,拄着拐棍,衣服也撕破了一角……
“瞧你这样子!” 叶楚圆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你是不是又去登山旅游了?而且英勇负伤,回来顾不得换行头,就直奔这儿来上班了?”
陈亦飞喜欢借出差之际去游山玩水,说是工作旅游两不误。他尤爱各种冒险和刺激的活动,什么蹦极、滑翔、打猎之类。他又大大咧咧,回来总是带着伤,不是摔了胳膊就是断了腿。他上班时也常常穿着马虎,京联办成立那天,所有工作人员照了个集体相,洗出来一看,就他一个衣冠不整。此后夏启明一直拿他打趣,追着问他:领带哪儿去了?
此刻他见人们都大惊小怪,就说:
“你们笑什么?我这不是安全着陆了吗?”
夏启明也微笑着上前,又问了一句:
“你的领带呢?”
“要那玩意儿干什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陈亦飞莫名其妙。
“不是好日子,但是好事儿!”夏启明冲他神秘地眨眨眼,“我们要去上海,那里都是小白领,你这个华尔街精英穿成这样,可别给我们丢人啊!”
原来方剑云和汪国强已经跟夏启明多次沟通,想派他去一趟上海,帮助那里组建全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夏启明答应了,说等陈亦飞回来,就跟他一起去上海看看。在此期间,方剑云又跟上海的三人小组通过几次电话,还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去上海直接找秦野。
陈亦飞听说了这个情况,立刻答应了,说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差点儿赌气放下这里的一切,再回美国去发展。夏启明瞪了他一眼,说你忘了跟我在世贸大楼的约定了?如果这事)L干不成,你哪儿也不准去,只能在这北京城西卖包子!
叶楚圆也在旁边笑起来,说你们就去上海逛逛吧,我在京联办留守。
夏启明和陈亦飞乘飞机到了上海,秦野派了一辆车来接。他俩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这座南方大城市.感觉都有些异样。北京的春天灰扑扑的,像索然无味的白开水一样,干燥的风吹得嚼啪作响,到处都是煤球的气味。人们都穿着深色衣服,严肃得跟要去开会似的。而在这里,城市的色彩要丰富许多:女人的脖子上系着鲜艳夺目的丝巾,男人的衣服也是精工细作,街边有享受清晨的老人和坐着儿童车的孩子, 自行车轮上的滚滚人潮,色调也不再单一。那些在物资匾乏中努力生活的人Iii,那些不设防的笑容和不灭的温情,让他们感慨很多。
“哎,上海人都挺安分,你在街头就能觉察到。”陈亦飞推了夏启明一把,“你看,闯红灯的都比北京少,他们还敢做什么呀?”
“那是表面现象。北京人更胆小,在街上都不敢跟外国人说话。除了在友谊商店买东西,也没地方用外汇券……”夏启明笑道,“上海人是听招呼的,无令不行嘛!”
“当然,相比之下,这里的空气更加开放和自由。据说在秘密的地下舞会上,年轻人已经开始跳迪斯科了!”陈亦飞向往地说,“谁知道,也许我们会不虚此行呢!”
夏启明满有信心地说:“我预言啊,这全国第一家股票市场,就会在上海诞主!”
应该说,上海最不缺的就是股票和交易所,还有玩股票和交易所的人,而且在中国都是出类拔萃。1859年,在上海美商琼记洋行订造的第一艘轮船火箭号,十万元造价就让中国人人股了一万元。1877年,官督商办的轮船招商局在上海共招商股打万多两银子,是洋务运动推出的第一个中国人自己的股票。上海交易所更是多得可笑,据说1921年夏秋之际,竟有140多家证券交易所在茁壮成长。解放后,天津JJ证券交易所存活了三年,北京的苟且了两年半,只有上海最干脆。1949年夏天,解放军包围了上海证券大楼,抓走了几百人,封掉了这个证券交易所。新任上海市长陈毅大笑着宣称:这是打了一场经济上的淮海战役!
如今沧海变桑田,正值改革开放的黄金时期,上海又准备打一场新的硬仗了!
九十年代第一个春天,秦野访问美国、新加坡等地,抵达最后一站香港时,在1己者招待会上不动声色地说:上海证券交易所将在年内成立。头一年的政治风波席卷全中国,许多人都以为股票完了,改革开放也要歇歇了。这一石激起千层浪,犹如打了强心针!夏启明和陈亦飞都知道,秦野在上海主管财政,但却收效不大,他认为要调整部署,应该从金融改革抓起,建立证券交易所和引进外资银行都势在必行。看来上海的气候还不错嘛!
三人小组立刻约见他们俩.因为已到午饭时间,那就边吃边聊。餐厅自然是豪毕气派,临河的长长的暗红色房间被分成几个小区,用精致的屏风隔开。他们一行人被领到最里面的隔间,作为贵宾之一的陈亦飞就说:“很好,我喜欢这个地方。只是河水有些臭……”
听到这煞风景的开场白,上海体改办的范副主任忍不住笑了笑,招手叫来领班,“你们这儿有什么酒?有没有五粮液?茅台?来点味道好的,让贵客闻着就香!”
夏启明忙说:“我们不喝酒,工作午餐嘛,边吃边谈。”
范主任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就主随客便……”
领班恭敬地把菜单递给了他,他又交给身边的人行崔副行长,说你点菜,我补台。这是请首都来的贵宾嘛,要做到大方气派但又不奢侈浪费。夏启明也不禁笑了.觉得上海人就是会来事,连点菜都是一个本领,不可小觑。菜上齐了,海鲜鱼虾,红红绿绿摆了一桌,宾主们也热热闹闹地寒暄了一番,开始纷纷动著把盏,席上气氛挺融洽。
交行的负责人刘亚光熟捻地对他们说:“两位也算同行,专程来访,是为了我们上海。秦副市长出国没回来,让我们好好接待,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呢!”
“没问题。”陈亦飞连忙说,“我们此行,就是来答疑解难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范副主任没喝酒脸先红,摇头晃脑地伸出了四个手指,
“现在有四个问题要请教:第一,若要搞股份制,全民所有制企业也发行股票,特别是向个人发售股票,是不是分散了公有财产?第二,要发行股票和债券,就对储蓄起了分流作用,会不会影响国家银行吸收资金的主要渠道?第三,证券买卖有赌博性质,一些人一夜之间发大财,一些人又会倾家**产。会不会助长投机思想,不利于社会安定,也不利于改善社会风气和精神文明建设?第四,开办证券交易所,会不会培育出新一代的资产阶级啊?”
夏启明和陈亦飞听了面面相觑。冷场片刻,陈亦飞忍不住大放厥词:
“晦,你们干脆就问,中国搞证券市场,会不会全面复辟资本主义啊?”
众人听了都大笑,“是啊,这是一着险棋,我们心里谁不明白呀!”
夏启明扫了一眼餐厅里的人,这都是些金融界有头有脸的主儿,对他们来说,金钱的象征已经远远超过通常人们所认为的流通工具,甚至于牵涉人的本性。
范副主任清了清喉咙,又把话题扯回来。
“既然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我们要做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两位,这次就是想请你们帮个忙,把这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
“好啊.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夏启明坦诚地笑道,又指了指陈亦飞,“如果需要这位陈先生帮忙,那就更没问题,他可是咱们中国在华尔街的第一人啊……”
陈亦飞听了这话既没飘飘然,也没昏昏然,反倒有些警觉―这夏启明什么意思啊?他比自己能干得多,却把自己推到最前沿……或许此举真有什么深意?
夏启明没去管他的心思,又心平气和地讲开了:
“我是第一次来上海,感想很多。简单地说吧,大上海不愧是东方的金融中心,这里的经济高速发展,赚钱的机会很多,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商机吧!这里的大老板、有钱人也挺多,经济运作的方式也该很活泛。如果你们在全国率先成立股票市场,那可是一举两得呀,既给市政府开发浦东的大动作筹集了资金,又能让老百姓先富起来。那些理论上的问题暂时解决不了,就先放一放吧,留给政治家去解决……”
他的腔调听起来很乐观,陈亦飞于是紧盯着上海的那三个人,要看他们如何表态。
“你是说,这事儿可以干?”刘亚光干巴巴地问。
陈亦飞咧嘴笑了,“就是这意思……你们不是早就有计划吗?秦副市长都把风声放了出去,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难道还会中途退缩?”
主人们也面面相觑。夏启明看了看面前的龙虾,他连筷子都没动一下,继续说服刘亚光。“我了解你们银行的情况,交通银行是全上海银行系统中最好的一家,你刘行长本人.在上海金融界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嘛!难道连这么点儿小事体,都承担不下来?”
刘亚光整了一下眉,陈亦飞感觉他的前额已经皱成了水平的沟纹。他思索着问:“那么,你们觉得我们这个成立证券交易所的计划,应该实施多长时间?”
“我想,总得一年左右吧?”陈亦飞回答。
“一年左右?”刘亚光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行,时间太短了……”
夏启明忍不住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说,时间太长了……好了.我的朋友,请你开心点儿.我们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要闹清楚,搞资本市场,是给银行提供一个更大的赚钱机会!你们这一行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用钱来生钱,用钱来赚钱吗?这件事是周瑜打黄盖―个愿打,一个愿挨,国家利益又没受损失,你发的哪门子愁呀?”
刘亚光苦着脸想了想,“也许事情没那么槽……我看,我们可以做这件事,你们说呢?”
他却不再说下去,仍然有些优柔寡断、顾虑重重。范副主任在三人小组中应该有决定权,但他也是一副摸不透的样子。或许当每个人面临这重大抉择时.都会这样犹豫不决吧?崔副行长的心也咚咚地跳起来,似乎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至少,这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他们三个都会承担极大风险。没有哪个银行负责人敢真正这么做的!在银行职员的心中,不但要考虑国家利益,还得格守这一行的规矩―金融工作太高尚了,谁也不会背叛自己神圣的职责。所以,当每个银行负责人真正要面对这种问题做出反应时,都会像他们一样,心里不断地琢磨着种种风险,呈现出那种心有所愿、但却害怕犯错误的紧张表情……
“关于这件事……”范副主任终于开口了。
“是啊,你怎么看?”刘亚光和崔副行长的脸都齐齐转向他。
“我觉得关键是小心再小心,要一慢二看三通过……”
夏启明又不禁笑起来,郑重其事地说:
“放心吧,这件事不止是你们几个人的意愿,这所有的造势也不仅是给上海人看,或者给北京人看的,它是应运而生,谁也无法阻止!”
接下来,他们才开始讨论筹办股票交易所的细节。这是一个系统工程,牵涉到法律、会计、投资人、交易场所的选择,还真得好好合计呢!
叶楚圆看见陆超双手持香,虔诚地朝天祈祷,心想他的信仰是什么?难道他真的相信,这个世界有神灵有佛祖吗?还是有什么事在苦恼和困惑他?在他心中盘旋不去?
潭拓寺是北京城外最漂亮的一座寺院。它布局宏大,格律精严,富丽整肃.沉稳雄健。红墙、白塔、金檐、绿树勾出了天际的轮廓线,站在一处高坡上极目望去,视野开阔,如画的美景尽收眼底。大殿内的佛像色彩鲜明,侧厢的壁画栩栩如生,殿内烛烟缭绕,殿外香火旺盛。红尘男女来往不绝,看似抱着虔诚的心愿,却是不离世俗的想法,仅此而已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现在就没有世俗的想法,但她确实应该感谢上苍,感谢冥冥中的神灵,感谢天地万物中有股神奇的力量,把这个正默默祷告的年轻人带到了她身边。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缥缈虚幻的声音,将她带人一个超凡脱俗的圣境。她突然觉得,这些佛教庙堂真是个祈祷的好地方。也许在这样的高度上,你才能倾吐自己的心曲,而且也倾听着来自上苍的声音。它肯定会对你的心灵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就像现在这样……
不知不觉的,一股热流从心底冲出,两行欢悦的泪水也顺着脸颊淌下。那是大彻大悟和大喜大悲的眼泪,所谓喜极而泣。不知道为什么,也无须知道是为什么,她只明白一点―此时此刻她很欢乐,也很欣慰。她会将这儿的一切都牢记于心,永远不会忘却。
陆超把三炫香插在堆满灰烬的炉鼎上,徐徐吐了口气,再次双手合一,默默祈祷。叶楚圆悄悄抹去泪水残痕,走过去温和地笑问:
“告诉我,你在求什么?”
他抬起头来看她,静静地说:
“没求什么,我只是想给心安个家。”
他走开了,但他身上的香气似乎还缭绕在她身边。她抬头看着高高的清澈的蓝天,望着宇宙极目处的边缘, 自己的感觉也轻灵起来,仿佛她的灵魂也参拜过什么神圣的事物……啊,只要在他身边,她的感觉就是这么轻轻的,好像微风能穿透她的身体。真是太妙了!
他在寺殿旁的一张长椅上坐下,她也跟过去。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你常来吗?”
“你真好奇。”他凝视着她,“自从我的父母被一场空难夺走后,我就常去寺庙烧香。这不是信佛教,也不是拜菩萨,只是到了这里,我的心就变得异常安静……”
她感到宽慰,“我理解你。人是需要信仰的,何况你这么年轻就失去了亲人……”
他截断她的话,“他们没有走,没离开我,他们在天堂等着我。”
“你真相信这个?”她惊讶地看着他。
陆超没回答.举目望天,好像此时此刻,谈话已变得多余。他今天来寺院烧香,就是想超度那些死者的魂灵。在这个瞬间,叶楚圆也由衷地想给他提供一些东西,那些能给他体贴、慰藉、温暖和美好,并且能使双方都产生共鸣的东西。
于是她提议:“现在回去吧?我请你吃饭,然后再去跳跳舞.唱唱歌……试试那个,卡拉OK? “
京城的高雅餐厅都有这类娱乐设施。当乐队鼓手坐进舞池前方,灯光也变得昏暗,叶楚圆就开始兴奋,眼睛也熠熠闪烁。优雅的乐曲响起来,叶楚圆第一个拉着陆超步人舞场,重又感受到那种清新的气息。他拥着她旋转时,她感觉飘飘欲仙。她仰头看他,他穿一身普通西装,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装束是否优雅。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乌黑卷曲的头发搭在额前……啊,他实在太年轻了!但他硕长挺拔,比她高了半个头,她倚在他怀里很安全,也很温暖。
“哎,你高兴吗?”叶楚圆忍不住想发问,“我是说,你跟我在一起快活吗?”
他移开目光,微笑着,“自从父母去世后,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我也是。”她愉悦地说,“我喜欢我们交往的方式……”
舞场上的人影稀少起来,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准备一展歌喉。卡拉OK是刚开始流行的娱乐方式,每个人都能上台去展演,只要你不怯场。叶楚圆是京联办公认的女高音,就率先上去唱了一首琼瑶的《庭院深深》。她习惯美声,而这曲子是流行唱法,但她觉得有两句歌词挺符合自己的心境:
“天上人间,可能再聚?两个世界,几许痴迷……”
另一首曲子响起时,陆超从容走向麦克风,摘下话筒唱起来。他唱的是那首著名的“爱情故事”,而且从头到尾用英语,让叶楚圆听来好亲切,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又那么淳厚,似乎带着无限的深情在向什么人倾诉着。在那一刻她终于认识到,他是一个早已成熟.且深谙人情世故的男子汉。一种热辣辣的感觉便堵住了她的喉头……
陆超放下话筒,回到她身边,正想喝饮料,又惊讶地看看她。
“你流泪了?”
她坦然地微笑着,“你唱得真好……我很感动。”
“我知道,你会喜欢这首曲子。”他会意地笑了笑。
她再次感动了,“今天在寺庙里,我真是特别感谢上苍,感谢神灵,感谢它们在冥冥中将你指引到我身边。那一刻我喜极而泣,觉得你就是为我而生,为我而出现的……”
他没有丝毫不安,平静地说:
“人生总有美好的时刻,我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如果我们能成为好朋友,那也是人生至高无上的境界……只要,我们不去追求大满贯。”
听到这个熟悉的桥牌术语,叶楚圆的心紧缩了一下,难道是陆超在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们应该如何相处?
她想了想,就说:“可我觉得,桥牌之所以称之为桥,正是因为它给所有人的情感沟通,都搭建了一座绝妙的桥。”
他用那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好像他的眼睛后面还隐藏着什么东西。“是啊,我还认为,桥牌规则也可以应用到生活中。比如说两个人的关系,我就讲究随缘。如果仅仅相识,那么做个小定约就行了。如果缘分再深一点,可以叫到局。但人生如有小满贯,已属不易,倘若再想追求极限,叫到大满贯,那就多半做不成定约,反而打宕了,多可惜!”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阵,“你是指,你和我的关系吗?”
“我是指每一个人。包括我们在京联办……”他更加严肃了,“叶老师,我不希望任何人误会我跟你的关系,尤其是夏老师。我觉得,他跟你之间似乎有过某种默契?”
叶楚圆惊讶对方的敏感,决定直言不讳。
“我们试图走到一起,但没成功……”
陆超笑了,“其实你跟他很般配。现在你们又成为同事了,今后还有机会。”
叶楚圆思忖着说:“陆超,我们今晚共度了一个欢乐的时光,我跟你在一起确实很开心。但我的有些感受可能却跟你不同。我觉得,生活应该多姿多彩,有更丰富的内容。我们暂时不要给自己的生活,给我们的关系以及他人的关系定论好不好?也许,它是一种极其深刻的东西,现在还无法解读出来……总之,让我们就这样一直交往下去好吗?那样,无论你是不是为我而生,为我而出现,我都会感谢生活,感谢上苍!”
陆超眼里流露出闪烁的光芒.表示同意。“感谢上苍,我喜欢这个说法。”
林依依一直逗留在北京,每天下班前就守候在东方公司的大厅里,焦急地等待了剑云,甚至一遍遍给楼上拨电话,直到身上的硬币打完为止。她不知道.公司里乙经有不少人对此看在眼里。有一天她刚放下公用电话,转身就遇上一双聪慧的眼誓。那家伙少有的殷勤,竟然问她在等谁,是不是在等方总?林依依吓得唯唯诺昔,赶快跑开了。这实在愚蠢透顶,相当于不打自招!那个男人便诡秘地冲她笑了之,然后转身离去。她望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又干了一件傻事儿。但她并不后珠―她爱慕方剑云这件事,不怕向全世界宣布!当她终于等到自己的白马王子,人电梯间里那么潇洒地走出来,黑色风衣飘飘扬扬,那么优雅从容地朝她一偏头,圣轻吐出一个简洁的字:“走!”她的心便快活地飞上了云端,一个下午的等候也书有所值了……
那晚方剑云带她去“明珠海鲜酒家”吃饭,说想喝口玉米羹。到了那里才知道舀粤菜风味,餐厅很漂亮,进了玻璃转门.到处明亮灿烂,天花板上挂着一簇簇金身辉煌的大吊灯,和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交相辉映,衬托出一个繁华世界。
方剑云看菜单时,林依依想起上次跟他吃饭的情景,就狮子大开口地点了一堆窿……
方剑云哭笑不得地盯着她,“小姐,你想把自己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啊?”
林依依笑嘻嘻地说:“我想让你付不出这一桌子菜钱,只好抵押身上的高级西支!”
他一挑黑眉,“凡是看我破钞,你就这么高兴?”
“是啊,我们影视圈流行一句话,叫作男人挣钱女人花……”
话音未落,一个中年男人便出现在桌边,跟方剑云打招呼:
“方总,你也来啦?”
糟糕!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一个熟人。就是那种刚认识、只在生意场上碰过几盯、勉强能叫出名字的新朋友。方剑云连忙跟他寒暄,心里却很忐忑―他有没有斤见林依依说的那句话?
那人已把目光转向林依依,突然叫起来:
“哟,小姐好漂亮!像电影明星……”
方剑云冷冷地说:“人家本来就是演员,有啥大惊小怪的?”
那人似乎明白过来,看看他又看看林依依,赶快退开。
“你们吃,你们吃……”
方剑云心里更不好受,甚至有些后悔―单独陪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到这里来,瓢是失策了!他刚才对那人的态度,也是在生自己的气,所以才显得不自然和不自主。
玉米羹上来了,挺大一盆,里面掺有肉末、紫菜和蛋花,人口即化,跟林依依想象的玉米粥完全不一样。但方剑云已经没胃口,林依依却没发觉,还问他怎么不动筷子。
“哎,你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他不安地小声说.“我又发现了几个熟人,他们也想过来跟我打招呼……咱们赶快吃了,赶快走吧!”
林依依顿时明白了,她的好心情也被破坏,差点儿流下泪来。方剑云发现了这一点,更加懊悔, 自己不该如此任性,也太不检点,竟然到这种地方来,简直就是擅闯禁区!
吃完饭又上车,方剑云一直紧皱眉头。林依依看时间还早,就说我们再找个地方坐坐,喝点儿什么吧?方剑云却不太情愿,说你刚才都看见了,那就是我的处境,人们眼里都揉不进一粒沙子,我还有什么隐私可言?林依依忙说放心吧,我很快就要回上海,一切将恢复原样。方剑云淡淡地说:但愿如此吧!他悄悄观察林依依,发现她快哭了,只好说:我们就在车里坐一会儿。他又把车开到那天的胡同小巷口,但当时的心情却**然无存……
唉,爱情这玩意儿真麻烦!他想,那是最迷人的风景,也是最伤人的武器。他爱自己的妻子,也爱另一个女子,这是电影里才会有的事儿,如今却发生在他身上。回想起九龙山的情景,尽管那是命运的驱使,但身不由己、改变初衷、失足落水、一去忘返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不管他当时想还是不想,为还是不为,那种灵魂深处的战栗,早就在潜意识里萌动.一旦时机成熟,便会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也是一种真性情吧?
回到妻子身边,他一度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真相。昨天乔韵的话,她那一直打不开的心结,又使他心里感到如利刃加身般的疼痛。这是命运的玩笑,还是爱情的诅咒?一边是他的爱人,一边是爱他的女人,无法天从人愿,也无法全身而退。当事人左右为难,旁观者不可理解。现在冷静下来,他只能自责―真是自找苦吃,婚外恋这玩意儿,是人人都可以的吗?你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你已经有妻子,你不愿改变现状.也无法挣脱家庭的束缚,却想追求爱的快感,只好藏匿这份秘密,这将使你们的心灵变得不自由。若有一天真相大白,这一切都昭然若揭,你也将无颜面对全天下的人!但他毫无办法,从九龙山归来,内心就再不能平静……
今天又遭遇了这一幕,他才明白这是跟从前不一样的感觉,也跟他过去对乔韵的爱完全不同。它是神秘的,不太纯洁,却同样高尚,因为它也是发自内心的异样变化。那是一种快感,由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全身;你看着周围的世界,总会感到坪然心动,觉得如醉如痴,心底悄悄涌进一股莫明其妙的感受;似乎你想去爱,却找不到爱的具体对象……其实你爱的正是那种境界―无法分说、没有让人感到快乐、却让人感到优伤的境界,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哪怕全世界的鲜花都为她而盛开,但她却不是为你而生的!哪怕这些花朵也是悄然地秘密地,然而又是生机勃勃地开放在你的心田,但你却很清楚,这些良辰美景都不属于你。
林依依见他一直不说话,却在叹着气,也猜他心情不好,而且多半跟刚才的境遇有关,就故意改换话题。“哎.周末又快到了,咱们去哪儿玩啊?”
“恐怕不行了!”方剑云又叹了一口气,“我得陪我妻子……”
林依依虽然深感意外,但又似在意料之中。她无话可说,也只好沉默。
方剑云侧脸观察她,眸子饱含深情,却不愿让她察觉。
“你为啥不说话?”
“让我说什么?”林依依不禁嚷道,“我本来希望你陪我!因为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
方剑云笑起来,“我的家人也不容易见到我,这个周末对我妻子也同样珍贵。”
林依依抱怨道:“但她再等一周,便可跟你欢聚,而我下星期就要走了……”
方剑云叹了口气,试图说服她:
“这不同,她是我的亲人.你却只是个朋友!”
“正因为如此,你才该多陪我……”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他,带着点撒娇,“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呢,却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没办法把你放在心上!”方剑云叹道,“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林依依见他发动了车欲离开,又大声嚷嚷起来:
“不,我不让你走!”
“有脾气你就冲我发吧!但是发完了,我还是要回家……”方剑云平静地笑道。
林依依也想说服他:“剑云,你不是爱我吗?为何不肯给我一点时间?”
方剑云却长叹一口气,“我正在想,是否应该把那个爱字,换成喜欢?”
林依依大吃一惊,连忙问他:
“为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无法说服我自己,去接受你的爱……”方剑云关掉发动机,小声而坚决地说,“我无法置我妻子的感受于不顾,再去爱另一个女人!”
那一刻,方剑云曾经动摇过。但对面又驶来一辆车,雪亮的灯光扫尽了车厢里的黑暗,也驱走了他心中渐渐萌发的歉疚,他只感到有几分怅惘。
他想了想,就拿起身边的一盒包装好的礼品,说这个送给你吧,是我今天吃午饭时看到,买下的。林依依打开来一看,竟是整整六盘包装精美的《恋人浪漫曲》。她不禁潜然泪下,无语凝咽……
方剑云不再说话,开车把林依依送到她住所门前,那里有一片浓郁的树影,遮住了路灯。
“晚安!”他平静地望着她,黑暗中,眼睛闪闪发亮。
林依依不知所措地打开车门,进人那片黑暗,方剑云便迅速调头,没人春天的夜空中,车后灯一闪一闪,深情又动人。林依依没有回家,在小区门前来回走着,脑子里思绪万千,又觉得一片空白……
毫无疑问,九龙山之行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对她人生的影响却无可比拟。而她现在才明白,那几天便是方剑云给予她的最好馈赠―短短时间,却让她的生命大放异彩。她感到自己那一往情深的焦虑与渴望,犹如初恋的少女,仍是那么真切、专注和纯情。而生活的戏剧性与丰富性,也不会到此终结。恰恰相反,从一种死去活来到另一种死去活来,正是她这类多情女子不可逆转的宿命。
但是方剑云的生活和他的世界,又离她太遥远、太陌生了!它充满了更激烈和更辉煌的内容。其实他们俩,一直就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那短短几天所做的一切努力,又岂能缩短其间的距离?
那是一条深深的鸿沟―她跟他在思想认识、教养层次和其他观念上,以及所处区域不同而产生的难以言宣的差别……20. 牛寺 M尾反尾反 *. i
汪国强由于工作原因,没在京联办担任什么职务,但他仍然牵挂着这一头,始终在关注中国资本市场的崛起。除了上海,他还把目光投向r深圳,由于那里是经济特区,对外开放的窗口,他就打电话让京联办派人去看看。正巧陆超接到成都一个朋友的邀请,让他代表四川队去深圳打桥牌。他去找办公室主任叶楚圆请假,叶楚圆就说:我给你加个任务吧,你再代表京联办,去调查一下那里的股票发行情况,这样你此行的费用便可报销。
这次全国赛是深圳一家大企业赞助,比赛场地设在一家室内体育馆.开室和闭室都分别挂着一副长联,非常有趣:“桥架南北西东翘楚咸集深圳试问鼎,牌娱春夏秋冬顶张齐聚特区争满贯。”“美淑女巧坐庄交叉紧逼魔鬼擒将依灵气桥路通畅,俊绅士慎守防剥光投人边花围剿靠功底定约垮宕。”让他看了感慨万千,豪情满怀,也由此认清了自己,为何对桥牌有如此一往情深、终身不悔的热爱和难舍―它具有非常人性化和健康的一面,给他带来的也是正能量。而桥友的聚会又成了他社交的途径之一,这次深圳大赛,他便得益匪浅。
打到一半时,首攻突然叫起来:
“我若不攻红桃,这个六无将就宕了!”
原来他手上的红桃是A10小。正好看住陆超的红桃J,但他却愚蠢地给庄家送成!
打完牌,这位对手有些不服,就找到陆超追问:
“哎,你怎么敢叫6无将?”
陆超转了转眼珠子,“我是在赌叹,赌明手至少有一张黑桃。”
“你这么喜欢赌,肯定也喜欢买股票了?”对方友善地拍拍他的肩。
陆超的眉毛高高耸起.“我从不买股票,但我的工作却与股票有关……”
对方听说他是北京京联办的工作人员,不禁大喜。“太巧了!我早就知道这个机构,还想去北京瞧瞧……你来得正好,赶快给我们传经送宝!”
原来这位桥友叫康健,竟是深圳某银行的副行长。他立刻请陆超吃饭,说要好好聊聊证券交易所的事儿。桥牌赛已经结束,陆超想起叶楚圆的话,便欣然答应。
第二天一早,康健就派车去宾馆接陆超。他坐在车上观察市容市貌,感到很兴奋。这特区原是个小渔村,现在却已大变样。那些荒芜的海滩都成了正在繁忙施工的建筑工地,一座座房基的四周搭起了脚手架,大型吊车的钢铁吊臂在空中摇曳,装运各种货物的卡车也是川流不息。鲜红的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灿烂的霞光将矗立云空的高楼大厦镀成了一派金色……
陆超不禁感叹,这情景多么壮丽!深圳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屹立在祖国的沿海,那朝气蓬勃、蒸蒸日上的建设景象,也是内陆的学习榜样啊!这里又是移民城市,南北混杂,在改革开放中向来都是高举高打,犹如猛虎下山。在这里诞生一个股票交易所又有何难?
康健已经等候在一间别致的餐厅里,空间很开阔,从落地玻窗望出去,两旁是吊着盆花的长廊,前面是一片草坪。再过去就是蓝色的大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按这儿的规矩,请你喝早茶。”康健热情地拉着陆超坐下,“没想到你这个桥牌高手,还是京联办的精英,我们真是相见恨晚呀!”
一个穿制服的侍者推来小车,康健让陆超挑选,他点了几碟特色菜和小吃,康健就端起茶杯冲他说:“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干杯!”
陆超喝了一口喷香扑鼻的绿茶,“我俩交过手,你的牌艺也不差嘛!”
“这是个秘密,今天只好向你坦白了!”陆超笑起来,“我打牌时有点儿迷信,如果穿这件衣服能让我赢,我就会一直穿下去!”
康健也笑起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一样啊!你发现没?我记分时只爱用那一支笔,因为用它记分好像挺灵,总能让我赢……”
两人都哈哈大笑,这些怪异的癖好,居然让他们像老朋友一样相谈甚欢。
康健又吸了一口茶,迎着陆超的目光说:“怎么样?你先谈谈京联办?”
“还是先听你介绍一下,深圳的股市情况吧?”陆超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康健也不推辞,便爽快地谈起来。原来深圳早就有股市,0001号股票就是深发展。深发展的问世,更是具有高举高打大悲大喜的色彩。
1987年5月,从信用社基础上改制成股份银行的深圳某银行,首次向社会发售人民币普通股79.5万股。当地政府明知此事没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但因中国金融界尚处于无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股票却推不动,因为这在特区也是新鲜事,许多人都不敢认购,所以门庭冷落。1988年上半年第二次发行,仍然情况不吵。市委市政府只好动员党员干部带头买股票,支持这个新生事物。有人愤愤然,说是搞摊派;也有人嬉皮笑脸不接招;更多则是客客气气,买个几十元做人情。不料今年年初,深圳股市竟然大幅度升温,股民们热情高涨,官员们却烦恼不安,又命令干部抛售股票。于是有很多党员干部无意中便成了大富翁……
“深圳股市成毁誉参半的试验场了!”陆超打趣地问,“你当时买了多少股票?”
“具体数目我就不提了!”康健挥挥手,“反正也小赚了一把……”
“既然你们都走在前面了,今天还谈什么传经送宝啊?”陆超有些不解。
康健又叹了一口气,“小老弟,今天是我个人来找你,指点迷津……”
他原来在人行工作,后应聘到某银行,就像坐着火箭飞升,跟着深发展一起大发展。不料年初领导班子改组,他竟然下台了,这让刚满四十五岁的康健憋了一肚子气……
“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康健在新结识的桥友面前大发牢骚,“不管你干得再好,上面一句话,就把你免了!我想调回原来的银行,人家还不批,把我的路都堵死了!”
“竟有这样的事儿?”陆超也大表同情,“你去找一下老领导嘛!”
“当然找了!老领导又给我派一件烂差事,竟让我去鼓捣证券交易所!”康健更加火气冒,“且不说这事儿有多大风险,关键是你干了一阵,又不让你干了怎么办?”
“但这件事儿的理论根据还没解决,谁敢往上冲啊!”康健愁眉苦脸。
陆超不禁笑起来,如果说上海是周密谨慎地往前推进,那么深圳也不乏精明细致,这些人都是白领精英啊!陆超还没进人京联办高层,也不清楚方剑云、夏启明他们下一步的打算,但他是个聪明人,“三国”的故事谁不知道,何不来个三足鼎立?
“你呀,就别再发愁了!”他连忙安慰康健,“你目前的处境也不是虎落平阳,而是吉星高照!就像当年的西部牛仔一样.没准儿还能闯出一片新天地!”
他又告诉对方一些北京的信息。康健听说了京联办成立的具体情况,尤其是中南海会议的有关精神,立刻蟠然醒悟,觉得这可能是未来的金融改革之路……
他们聊了很久,才走出茶餐厅,来到海边。阳光更加耀眼了,脚下的海水也开始翻滚波浪。有几只海鸥在他们头顶上盘旋,时而俯冲直下,时而又飞得挺高。不远处是个小码头,停靠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豪华游艇,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不可思议……
陆超突然觉得,他爱上了这座城市。他决定下午去见舅父,也跟老人家聊聊。
“今天谢谢你,还希望得到京联办的帮助。”康健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啥时候咱俩也合作一把,搭档一次?无论打桥牌还是搞股市,我都挺乐意。”
陆超点点头,他心里想,或许真有这可能呢!
陆超去找舅父时,发现他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光头的中年男子,也正在大发牢骚:
“既然要搞股份制,为啥还要设董事会,给我增加一个婆婆?老靳,你是知道的,我跟母公司的矛盾由来已久,这么多年都是明争暗斗,控制与反控制!前年我们要搞股份化,那个董事长居然对我说:你就是孙悟空,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
靳天舒不动声色地问:“那么现在呢?又是啥情况?”
光头男子兴奋起来,“前年年底,我们的股票就上市啦,是0002号。新闻媒体对这事儿很感兴趣,都要来采访,我就要求他们刊登招股通函。他们说,这算广告,要收费的。还是一个市委副书记大笔一挥,说应该支持,这才给免了!”
陆超听他说得有趣,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朝舅父打了个招呼,继续听下去。
“招股通函在报上发了,我对部下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于是我们成立了一个招股队,走街串巷、摆摊设点,对居民区进行地毯式地上门推销……我还到蛇口去上台演讲,搞推销呢!”
“最后卖得怎么样啊?”舅父也开始感兴趣了。
光头男子叹口气,“总共2800万股,还有150万股没卖出去,我们自己要了……”
舅父笑起来,“这事儿我听说了,但你们境外发行的股票,卖得不错嘛!”
“是啊,1000万股一抢而光。”光头男子又得意了,“告诉你,我们可是第一家同时向境内外发行股票的大陆企业啊!后来外管局也开了绿灯……”
“你们万发集团筹来这么多钱,以后打算做什么?”靳天舒似乎有些不解。
“以后呀,我们专做房地产!”光头男子说,“下一步就进军上海……”
两人又聊了一阵,陆超才知道光头男子叫黄志,是个国企老总,正在传授自己的经验,鼓动舅父也去发行股票。靳天舒却说,你是国企.我是民营,情况不一样啊!话虽如此,也给了陆超一个想象的空间。原来像舅父这样的私营企业,也能套上股票的神圣光环……
黄志走后,靳天舒又陷人了默默的沉思。陆超在旁边观察着他,发现舅父从没这么憔悴过。他把矮小瘦削的身子缩在皮椅里,只有宽阔的前额下,那对眸子仍然很明亮。
“舅,您怎么啦?”陆超轻声问,“是不是病了?”
靳天舒睁大眼睛,也观察着这个脸色红润、神态自如的晚辈。
“你是不是一向都觉得,你舅父有病呀?要不于吗退休后不安度晚年,反而喜欢折腾,又拉起这个小公司?”
陆超轻声笑了,一对眼睛也是光彩奕奕。
“不,舅父,我一向崇拜您,您干这公司肯定不容易,但您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却很高。何况现在,我只有您一个亲人……”
两人会心地相对一笑,沉默片刻,靳天舒轻轻叹口气,“说实话,我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北京……再说,你也该结婚了!这样,我才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舅,我不急着结婚,您不用担心我。”陆超好似漫不经心地说,“而且我在北京过得很好,租了一间小屋,价钱也不贵,又找到一份好工作。生活很简单,我也挺满足……”
“你那也叫生活?”靳天舒有些不屑了,“我还不了解你?从小被你妈惯的,连煤气都不会用,也不会烧开水吧?更别提什么做饭了!”
陆超笑了笑,坦然回答:“我不用烧开水,只喝饮料,还有纯净水··。…”
靳天舒叹了口气,“是啊,你们这一代,需要的东西跟我们那一代不同了!但是小超,有一样东西不能缺,那就是钱。无论到了哪个年代,无论你过得怎么样,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败,哪怕你一个接一个地创造与获得,这一切为了什么?都是为了钱吧?”
靳天舒望着那双酷似他妹妹的眼睛,不得不感动。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来向外甥摊牌,可事到临头,仍然觉得很难,只好拉家常似的说下去:
“小超,你那两个表哥表姐,我都送到国外去了,因为你舅妈也把他们惯坏了!得让他们出去历练一下……但他们不会有太大出息,而你就不同了!虽然这几年你很少回来,我们接触也少,但我了解你,我的眼睛从不会看错人:你身上有些东西,或者说是某种品格,正是干大事的人必须具有的察赋,那是一种天生的品质,后天很难培养··一所以,舅父对你寄有很深的厚望,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陆超不动声色地眨眨眼睛,戏谑地笑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嘛!”
他没主动接茬,再次显出自身的成熟,靳天舒当真有些失望。只好清清嗓子,又紧盯着对方,力图吸引他的注意。
“小超,别在北京漂下去了,我想让你来深圳,帮我打理这家公司。我那两个儿女都不行,我老了,需要一个得力可靠的人来帮我。”
陆超平静地问了问公司的情况,靳天舒也尽力做了介绍。原来这家公司只做航空器材,主要跟波音公司打交道。舅父跟他们是几十年的合作关系,有很好的基础……
靳天舒目光亲切地望向外甥,“但那些老美很厉害,你如果不好好干,就会轻轻松松地被他们吞掉!你可能不知道,全世界的航空工业,最出色的就是美、法、俄。所以你的两个表哥表姐,一个在法国,一个在美国,如有可能,我想把你送到俄罗斯……”
陆超轻轻嘘了口气,尽量说得很坦然。
“舅,您年纪也不小了,干吗把事情做得这么大?其实我已经想过,如果您要我来深圳,或许我能答应。但是去俄罗斯就不行了!您知道我痛恨那个国家,因为他们生产的伊尔一18!何况我在国内还有事没处理完……”
靳天舒立刻领悟了,只好叹口气。
“是我想错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应该接受。希望你尽快来到我身边,好帮我……唉,我确实老朽了,再怎么做,还不是为了下一代?小超,你很聪明,又有见识,我相信你能担负起这个重任,把公司办得蒸蒸日上。”
陆超低头注视自己的脚尖,沉默片刻,“既如此,那就等候一个机会吧……”
谈话结束后,靳天舒让陆超跟他回家,说你舅妈做了很多好吃的菜,在等着你呢!后者虽然想尽早回北京,但为了这份难得的亲情,还是答应了。他俩并肩走出这间豪华办公室,靳天舒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外甥对他今后的安排都不会听从。
刚过周末,林依依又守候在东方公司门前,她给方剑云打电话,说她要离开北京了,想跟他一起吃晚饭,方剑云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他很晚走出电梯,有意等部属都下了班,再跟林依依会合。但是不巧,在大厅还是碰上了杨四海。后者又拉住他说了两句,大约是谈银的生意,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不能再这样了!他想,今天一定要跟那小丫头来个了断!
那丫头似乎没看出他有心事,还在旁边插科打浑,“哎,你今天没有应酬啊?怎么穿了一身便装?那天的银灰色西装,你穿上它可真是气派非凡!”
“哼,那套西装我再也不敢穿了!”方剑云没好气地笑道,“回去后才发现,蹭了一身白绒毛。老婆问我咋回事儿?我只好说,参观了一家兔羊毛加工厂……”
想起自己那天穿了一件雪白的兔毛衫.林依依不禁哈哈大笑。
方剑云心里却不好受,尽管那天他随机应变,但让他就此撒谎,也真够难堪。可能基于这一点吧?方剑云说在餐厅吃饭会遇见熟人,不如去他家。林依依听了吓一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胆量去面对乔家女主人?不料方剑云却说,是回他自己那个小家。
“你忘了?”他戏谑地说,“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女扮男装,就是去的那JL
“好啊好啊!”林依依拍手笑道,“那屋子挺温馨,好值得留恋!”
方剑云装作没听出她话里的含意,只说:
“那里没别人,我自己动手做玉米粥。”
“太好了!真想尝尝你的手艺。”林依依又欢呼起来。
方剑云淡然一笑,“是啊,别人哪有这个荣幸?”
林依依第二次去方家,仍觉得新奇,趁女主人不在,便四处参观。方剑云准备了一些食物,有烧鸡和北京酱菜,他就点燃煤气灶烧开水.然后淘米洗菜,动作有条不紊。林依依心满意足地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这个全中国最优秀的男子亲手为她做饭,不禁百感交集……
“你看着我干什么?”方剑云用抹布擦拭着灶面,头也不回地问。
林依依只好掩饰自己的犯花痴,说真奇怪,堂堂总裁在厨房里也那么协调!方剑云说民以食为天,谁都要吃饭嘛!林依依说,像你这样穿西装切烧鸡的白马王子太理想了.我在等待奇迹。方剑云却说,只怕你等不到,浪费光阴。林依依也叹道:是啊,傻瓜才会放弃你……
她确实心地单纯,但此时却有一缕复杂的情绪袭上心头。如果说,爱情是人类最强劲的生产力,那么爱人则是一个具体化的对象。但爱情和爱人,究竟哪一个地位更高?恐怕社会学家也难以给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答案吧?因为爱人总是长久地生活在你身边,而那个让你心动的人却只能出现短短一瞬,仿佛只是你心灵的一个影子。所以爱情不管多努力,也可能徒劳无功。再加上岁月的更迭,亲情的延伸,她还有什么希望?但又转念一想,人要甘于现状,才不会有痛苦和烦恼。比如现在,她就应该满足了―满足他眼前的一肇一笑……
“确实特殊得不能再特殊啦!”方剑云说,“这是我老婆也很少享受的待遇!”
吃饭时本来挺惬意,但方剑云扔下鸡腿给乔韵打电话,却引起林依依难以压抑的妒忌。
“这太不公平啦!”方剑云重又坐回饭桌旁,她就嚷嚷起来,“你老婆拥有你的分分秒秒,而我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你还给她打什么电话?”
方剑云不觉笑起来,指指满桌的菜:
“哎,我都这么做了,还不够呀?”
“当着一个女人的面,给另一个女人打电话,就是不行!”林依依仍在愤愤然。
方剑云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她,我在哪儿,免得她着急……”
“多体贴的好丈夫!”林依依哭丧着脸,“看来我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谁让你胡思乱想?”他又好气又好笑,“再说我现在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就只一小会儿,跟她可是一辈子!”
她故意胡搅蛮缠,起身把椅子一推。
他仍然笑着,“你这次来北京,我好像每晚都在陪你?”
“不对吧?总共只有那么几次……”她撒娇般地慎道。
方剑云站起来,亲昵地捏捏她耳朵,“天哪!你可真难满足!”
林依依又撒娇说:今晚你得多陪我。方剑云却斩钉截铁地说:看完电视新闻就得走!林依依无言以对,只好赌气坐到沙发上,默默望着他收拾碗筷、擦洗餐具,又端出水果和瓜子,削好一只梨送到她手里。
林依依接过梨,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这个梨可真大!但我得把它整个儿地吃下―因为我今晚不想分梨(分离)!”
“吃吧,有的是……”
方剑云装没听明白,打开了电视机。
林依依咬着梨,不甘心地说:
“我希望今晚的新闻节目比哪天都长……”
方剑云仍是淡然一笑,“你呀,总在巴望奇迹。”
话音未落,电视上的主持人就说:
“今晚的新闻节目将延长至四十分钟……”
“太好了!太好了!”林依依高兴得拍起手来,“奇迹发生了!”
“你呀,还像个小姑娘……”方剑云摇摇头,开始专心致志地看新闻。
林依依却迅速走过去,大胆地坐到他膝盖上,方剑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像个高尚的女人!”她自嘲地说,“反正我已经很坏很坏了……你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像个小姑娘,对我真是最好的借口!”
她正想更深地倚在他怀里,谁知出人意外地,方剑云竟然一把就抱起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坐好了!别把你衣服上的毛,又蹭到我身上……”
林依依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他,他却装没看见,继续盯着电视机。林依依感到痛彻心骨。仙女山那浪漫的一幕才过去多久啊,难道他就忘了?她从没想过要破坏他的家庭,或者夺走他,像母亲说的那样当个“第三者”,但她也希望能一直守候自己的爱情,这辈子都不离不弃。这当然是太浪漫的一件事,在现代社会几乎不可能。因为他们都还年轻,从现在到中年再到暮年,还有多少岁月啊!倘若他们能一直坚持到永久,无论多大年纪,还能在彼此的心里找到这份爱,那又是多么奇妙啊!然而生活本身却要来毁坏它。不,应该说是世俗吧?谁又能理解这份爱?就连他俩自己,也无法给这份爱做个注脚吧?谁都不知道这份爱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更说不清此后这个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将成为一个什么角色?
终于,愤怒与不甘压过了留恋及渴望,她冲动地抓起自己的包,“我走了!”
方剑云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她沉默地看着他关上电视,闭好门窗,拧灭灯光;沉默地看着他穿过黑暗向她走来,不禁流下眼泪……
直到那逐渐逼近的高大身躯散发出男人气息将她团团围住,直到他温柔地搂住她的肩膀.她才颤抖着闭上眼睛,任自己沉落到这来之不易的温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