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剑云心领神会，兴奋地接着说：“好办法，这事儿既要去做，就得去研究；洗要研究，就得有个机构。但政府不会专门派人去搞，国家也不会给编制，更不会七钱，那就只好我们来做了！这样不但可以成立一个组织来具体操作，还能一劳永鱼地解决经费问题。”
“是啊，我们也相当于拿到尚方宝剑，可以这么去操作……”汪国强想了想，又说，“但我们还是得注意一点：少说多做，低调筹备吧！”
春节过后，大雪纷飞的一天，九家非银行的金融机构，包括中信、光大、北京国投、东方公司和汪国强的信托投资公司．其负责人齐聚北京饭店．讨论中国证券节场的具体筹备工作。很多国家级的金融机构也派人参加，这次会议便被戏称为“北京华尔街会议”。会议最后确定，凡愿参与此事的各大公司，每家都要拿出五十万元人民币，作为组建这个研究证券市场机构的经费。至于这个机构叫什么名字，会议上没有定论。
又过了不久，这几家公司再次召开负责人联席会议，详细讨论证券市场的筹备工作。有人说，这个机构应该叫“北京证券交易所筹备办公室”。汪国强不同意，兑太高调了。方剑云就建议说，不如叫“北京证券市场联合策划办公室”，简称“京联办”。又有人说，取这名字会被误解，认为是证监会之类，或被认为是组织巾国证券市场的那帮人。方剑云笑着说：我的本意正是如此。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的英文缩写是SEEC，一般国家的证券管理机构都用类似的缩写。
此后这个名字果然糊弄了很多外国人，认为“京联办”是中国证券的最高权力叽构。误解造成了一些麻烦，但也给“京联办”的工作带来了不少便利条件。
夏启明没参加这两次会议，他知道此事后，不禁笑道：
“京联办？什么破名字啊！”
方剑云打电话给他解释说：“我们就想起个含糊的名字，半官半民，让洋人有充分的想象力。拉大旗做虎皮，才好办事儿嘛！启明，这事儿你一定要来干啊，我们就全靠你了……”
方剑云已经跟汪国强商量好，这个京联办由他俩牵头，但得让夏启明和陈亦飞来具体干。道理很简单，他跟汪国强都是公司老总，另有自己的一摊子，不可能亲力亲为。
夏启明听说了详情，欣然同意，说你们鼓动了那么多人．费了那么大劲儿，也凑齐了经费，我和亦飞当然义不容辞。但我们还得拉几个人来干。方剑云说，那就是你的事儿了。夏启明已经想好，这次无论如何要把叶楚圆拉进来，她的才华和能力，会让许多男性都黯然失色。
他去找叶楚圆那天，正逢这个冬季里的最后一场大雪。白皑皑的雪花漫天飘舞，北海、后海和什刹海都是银装素裹，红砖绿瓦的亭台楼阁分外妖烧。北海的湖水早已冻结成厚厚的冰层，溜冰场上人流拥挤，溜冰爱好者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他们身穿五颜六色的紧身毛线衣裤，头戴各式各样的遮耳小帽，在光闪闪、滑溜溜的冰面上穿梭、追逐，看去五彩纷呈……
夏启明找了很久，才在人群中找到叶楚圆，她一身红衣红帽，就像一只轻灵的燕子穿行在人群中。她双臂或抱在胸前，或背在身后，脚下的一双花样冰刀，圆熟而巧妙地滑行着，时而前进，时而旋转，层出不穷花样翻新，在各种轻盈优美的姿态中都能自如地保持着身体的重心。夏启明知道她从小爱好溜冰，中学时代曾得过滑冰比赛的亚军，因而听她的同事说，她来北海了，就知道她准会在这儿。此刻他欣赏地看着这个北大女教授溜冰，觉得她仿佛滑行在人生的道路上―她是不会摔倒的，即使摔倒了，也会立刻爬起来，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叶楚圆正大幅度地摆着手臂滑过夏启明面前，突然一扭头看见了他，脚下的冰刀立刻一转方向，“嚓”的一声刹住了。但惯性作用仍把她往前推动了好几米，滑过之处露出了两道白痕，冰碴也飞溅在蓝灰色的冰面上。她脱下手套，揉搓着冻得发红的脸颊，轻快地滑到他身边。
“你这个不爱运动的人，今天怎么想起来溜冰场了？”
“我虽然不爱运动，但却喜欢欣赏运动啊！电视上的体育节目，我也最爱看……”夏启明微笑地瞅着叶楚圆脖子上那条鲜艳的拉毛围巾， “这条围巾真漂亮！”
叶楚圆解开围巾，扯下帽子，一头短发直冒热气。她闪动着清亮的眸子说：
“别扯这些淡了，你大冷天的来找我，准有什么重要事儿？快说吧，我可是等不及了……”
“我现在偏不说，治治你的急脾气。”夏启明伸手拉着她，“走，我请你吃晚饭。”
“那我可要吃饺子！”叶楚圆带点儿娇慎地说，“春节我都没吃够。”
“你这个留美博士，胃口怎么这么土呀？”夏启明有些哭笑不得。
叶楚圆抿唇一笑，扭头走在前面。
“我爹可是老农民．再说，我也是帮你省钱嘛！”
夏启明看着她轻盈的背影，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回国后，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也疏远了。他们都明白各自心里的复杂情绪，这份感情若没有结果，也不会出人意料。但那天夏启明看到叶楚圆带来一个男孩子，不知怎么就觉得不舒服：这是一个不正常的危险信号，恐怕两人真是渐行渐远了……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该跟一个比她小的男人在一起啊！夏启明很为难，他想劝说叶楚圆，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况且，你能责备她什么？难道你是觉得自己失败了，才如此懊恼？不是的。他只怕叶楚圆这个行动里，饱含着一种感情上的自我牺牲。
他们就在北海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吃了一份简单的饺子。叶楚圆要了一碟醋，吃得津津有味，夏启明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最后他决定，不谈此事。或许老天另有安排？那么就顺应天意吧！他现在更急迫的是说服叶楚圆，把人生的目标转移到一个重要的位置上。
晚饭后，夏启明开车送叶楚圆回北大，却不愿进她的宿舍，说雪已经停了，你陪我散散步吧。叶楚圆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也配合地套上一件黑呢大衣，跟他一起漫步在校园里。
这是一个美丽而宁静的冬夜。校园宽敞的道路上渺无人迹，屋顶、树干和两旁的积雪，被路灯洒下的光芒辉映成淡淡的黄色，仿佛玻璃碎片似的闪闪发亮。浓黑而静谧的天空里，有几颗孤单的星星在寂寞地眨着眼睛。不知从哪里飘来了阵阵歌声．如泣如诉，深切感人……
“你们北大校园真好！”夏启明感叹着，“咱们就像是在梦境里徜徉……”
叶楚圆却有些不耐烦了，“喂，那件事儿，你还不赶快说吗？”
夏启明不禁笑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哎，你最近是不是常去打桥牌呀？”
在黑暗中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脸红了。
“今天没去，下周末要去……怎么？你反对？”
“不敢不敢！”夏启明轻轻笑道，“否则你又会搬出马克思列宁来，跟我们对坑。”
叶楚圆的眼睛亮闪闪，带着挑战的意味。
“你们现在有事情做，我没有嘛！你们搞那些具体方案，我也插不上手啊，所以我只好冬眠，等到春回大地的那一天……”
夏启明高兴地叫起来：“好，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这么说，如果我们把一切都搞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你就会来加人我们？当这东风第一枝，对吗？”
树枝上有一小撮积雪，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化在叶楚圆的脖子上．让她感到一阵寒意，也让她更加精神抖擞。
“没问题呀，真到了那份儿上，我是义不容辞！”
“不惜扔掉你的教授职业，抛弃这安静的生活环境？”夏启明又紧逼一句。
“事实上，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什么教授的位置呀，还有名或利。这些东西在的时候不要太欢喜，去的时候也不要太可惜。”叶楚圆认真地说，“你知道，我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我觉得人最关键的还是要有一个灵性的光芒，能够参与到人类的进步中来。”
夏启明拍拍手，简直想欢呼。
“说得太对了！我早知道，你是一个社会责任感特别强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有道德感的人。这种人总是致力于变革社会，甚至是创造社会。这样的人对我们正在进行的那件事，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现在我就向你汇报一下最新进展……”
他兴奋地说明了情况。
“你看，什么都齐全了，只缺人了，我才来找你。你这个大才女，能不能赶快行动起来，积极参与到我们之中啊？否则你那些才华，可都没有大用了！”
叶楚圆也不禁笑起来，“你别再用激将法了。其实真正能打动我的，只有一个标准：如果这事值得你全身心投人，那么它就应该有一个好的开头，那样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么说，你答应辞去北大教授的工作，参加我们？”
夏启明这么问时，仍有些紧张。
叶楚圆停顿了片刻，认真思考，怎样做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她这辈子梦想挺多，虽然学了一肚子马列，当年的毕业论文居然是《论私有化》。她还推崇罗素，对民主和自由也有许多向往．但命运却安排她当了一名政治教员。现在她回忆着近年来的生活状态，觉得自己是该有个大大的改变了。真能去京联办工作，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考验。她还没离开过单纯的校园环境，也从未在社会上混过，什么做生意、炒股票，如今正该尝试一下，看自己最终会在哪个领域得到最好发展？况且在目前的经济形势下，这也是每个有志之士都求之不得的选择。可以想象，她一定会派上大用场。既然如此，那还犹豫什么？
于是她简洁地说：“好，我答应你，趁着还没开学，没有排课，赶快辞职。”
“也别辞职。”夏启明深感欣慰，又忙说，“现在不是流行那个什么，留职停薪吗？”
“行啊！”叶楚圆痛快地说，“我去跟学校商量一下，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
夏启明望着头顶上深邃而高远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饱含着热情说：“这个夜晚真美好，它预示着严冬即将过去，欣欣向荣的春天就要来到了！”
这个早春二月是叶楚圆最忙的时候。她去找学校领导办理留职停薪手续，同时；断跟夏启明和陈亦飞接触，了解今后京联办的工作内容，看自己能在哪方面施展‘华，无意中却了解到，陈亦飞还有个想法，要搞一份财经杂志。她顿时想到，陆！也可以派上用场了，而她跟他接近的机会不就多了吗？再次去打桥牌时，她决定｝陆超谈谈，把他也拉进这个组织。
那个周末的桥牌赛很顺利，他俩一如既往地拿到了冠军。高高兴兴地走出赛I，叶楚圆就说，她有事想跟他聊聊。陆超却不禁犹豫，说他晚上还有事，要回去1稿子。
叶楚圆态度坚决地说：“如果我想告诉你的事儿，比这还重要呢？你听不：？ ”
陆超迟疑了一下，“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会听的……”
“很有必要，而且我相信，你听了不会后悔。”叶楚圆长舒了一口气。
她把车开到一个自己熟悉的茶楼，领班认识她，立刻叫人把她的车开走，然后；敬备至地把他们引人茶廊。叶楚圆很喜欢这个地方，喜欢他们小心殷勤的服务，嘻欢这里高雅温馨的气氛。楼道上总是装饰着色彩绚丽的小型油画，每一个角落压恰到好处地置放着艳丽的鲜花，还有各种各样小巧美观的艺术品，处处散发着芬井的气息，弥漫着动听的乐曲……
服务人员看见她，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一迭声说：
“叶小姐来啦？叶小姐走好……”
叶楚圆带着陆超来到自己喜欢的三楼花园茶座，这里装饰得更是意趣盎然，每·片空间都簇拥着大量的绿树红花。吧台的酒瓶和茶点摆设得琳琅满目，角落里安：着小巧的灯，桌面上点着带罩子的蜡烛，光线暗淡得让人打心里感到舒适。叶楚｝给自己要了一杯清香的绿茶，陆超则孩子气地点了一壶黄金果茶。
“我喜欢果茶的甜味儿。”他说。
她看着他那对明亮的眼睛，觉得他确实仪表不凡。那一头闪亮卷曲的黑发，在‘光下像缎子般发出光泽。那对眼睛正严肃地凝视着她，好像已经知道她打算说什
“其实，我告诉过你。”她温柔地开了口， “陆超，我很喜欢你。”
他极可爱地点点头，没有作声，只是那对眼睛闪闪发亮。
她的声音更温柔了，而且尽量放轻松。
“我知道你明白这点，我也从没隐瞒过对你的喜爱。可是陆超，你想不想知〔，我为什么喜欢你？也许，我有一些特别的理由……”
陆超红着脸摇摇头，承认道：
“你的话，我还听不大明白……”
叶楚圆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我很高兴认识你，因为你是个具有优秀察赋的好青年。其实我对你并不十分了解，但我觉得你待人很真诚，这点给我以极大触动，也感染了我，使我的思想变得单纯和年轻，恢复了以往的纯真……不知你能不能理解？在认识你之前．我对一切都已麻木不仁；可是自从遇见你，我又能为什么事物而着迷、而感动、而惊叹，并且为之欢乐和痛苦。你身上有一种清新的力量，让我重新恢复了生命的活力……”
她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清香的绿茶，心想这番话或许能打动他？
陆超微笑了一下，“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叶老师，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吗？我觉得，很多时候我们都能友好相处，互相交换心中的看法。我对你说的话也是发自内心，在你面前，我不必伪装自己。但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好，所以，我也怕你以后会失望……”
“真的吗？”叶楚圆的神情更加开朗，“还有一点我没说到，陆超，你很神秘，虽然你那么年轻，但你处世的能力却超越了年龄。我总是猜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可能有一些属于你自己、不为别人所知的东西？也就是说．你的思维很独特，我也喜欢你这种神秘感。”
陆超自嘲地摇摇头，“可事实上，我是个平庸的人。”
叶楚圆扬起眉毛，“我也喜欢你的谦逊。其实你聪明绝顶，这点从你打桥牌上就能看出来，但你仿佛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那么，就让我来当一次伯乐吧！”
“谢谢。”陆超简单地说，又微微整起浓眉，似乎仍在努力掩藏自身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