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世界的文豪萧伯纳游到上海,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接待,宋庆龄在寓所设宴招待,鲁迅出席会见。当时萧伯纳已七十七岁,须发雪白,面色和润,鲁迅的直感是可以做出色的肖像画的模特。萧伯纳对鲁迅说:“他们称你为中国的高尔基,但是你比高尔基漂亮!”鲁迅说:“我更老时,还会更漂亮。”萧伯纳是幽默的客气,鲁迅则以客气的幽默回敬。
东方伟大的讽刺作家对来自西方的伟大讽刺作家自然怀有特别的好感和浓厚的兴趣。萧伯纳1933年2月16日到上海,18日离上海,来也快,去也快;鲁迅更快,于十天之内,为来去匆匆的萧伯纳作文四篇,编书一册。
萧伯纳途经香港时,在香港大学做了关于青年前途问题的讲演,上海的某些报纸就攻击他“宣传共产”。鲁迅于萧伯纳到上海的第二天发表《颂萧》,为萧伯纳辩护,后又说明他为萧辩护,是因为香港大学“是十足奴隶式教育的学校,然而向来没有人能去投一个爆弹,去投了的,只有他。……所以我必须给予支持,因为在这个时候来攻击萧,就是帮助奴隶教育”。上海的记者采访萧伯纳,把萧伯纳描绘成充满矛盾的人,其中夹杂各式各样的嘲讽甚至恶意的攻击。鲁迅于19日写《谁的矛盾》,肯定萧伯纳的人与文的重大社会意义,说明“矛盾的萧没落时,或萧的矛盾解决时,也便是社会的矛盾解决的时候”,并说小心眼的“唠唠叨叨,鬼鬼祟祟,是打不倒文豪的”。日本的记者从东京到上海要鲁迅的文章,23日,鲁迅用日文写了《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文中写道:“我是喜欢萧的”,因为“他往往撕掉绅士们的假面”,“被我自己所讨厌的人们所讨厌的人,我有时会觉得他就是好人物”。
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欢迎英国作家萧伯纳。1933年2月17日摄于上海中山故居。左起:史沫特莱、萧伯纳、宋庆龄、蔡元培、伊罗生、林语堂、鲁迅
萧伯纳在上海时,瞿秋白夫妇正第二次在鲁迅家中避难,谈及萧伯纳的到上海及引起的各方面的或冷或热、或捧或骂的不同反应,都觉得萧伯纳是一面镜子,若把这镜子和镜子里的映象留存下来,倒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想到就干。于是,许广平、杨之华搜罗来各种报纸,把有关文章整理出来,鲁迅、瞿秋白连夜编辑,鲁迅写序,署名乐雯,当月交野草书屋,一本《萧伯纳在上海》的重要文献,3月份就出版了。在出版史上,这大概也是一本出得最快的书吧。
在此期间,鲁迅还接待了一位著名作家、记者,即后来访问了毛泽东、朱德等,写出《西行漫记》的美国人埃德加·斯诺。斯诺1928年到中国,1931年开始同鲁迅来往,并同他的助手姚克一道,翻译鲁迅的作品。斯诺在一次访问中问鲁迅:“如今经过了第二次的国民革命(指北伐),您认为在中国阿Q仍同以前一样多吗?”鲁迅笑答:“更糟了。现在是阿Q们管理着这个国家了。”斯诺又问:“您认为俄国的政府形式对中国更适合吗?”鲁迅答:“我对苏俄不了解,但我读过不少俄国革命以前的作品。他们同中国很有些相似之处,我们肯定有可以向俄国学习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向美国学习。但对中国来说,只能有一种革命——中国的革命。我们也要向我们的历史学习。”同鲁迅的交流,使斯诺加深了对中国的认识,更使斯诺意识到正是因为这位伟大作家的存在,“增强了所有友邦人士一向对于中国前途的信念”。“鲁迅之于中国,其历史上的重要性更甚于文学上的。”斯诺对中国的关心了解,对中国人民的真挚友好的情感,给鲁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对朋友们说斯诺对中国的许多事情是很明白的,并因此而感慨道:“有几个外国人之爱中国,远胜于有些同胞自己,这真是叫人伤心。”
鲁迅、萧伯纳、蔡元培合影。1933年2月17日摄于上海中山故居。14.5cm×9.7cm。鲁迅藏。现存北京鲁迅博物馆
鲁迅所说的几个外国人里,肯定包括多次为他拍照的美国女作家史沫特莱。1928年,史沫特莱以德国《法兰克福日报》特派记者的身份访问鲁迅,从此成为鲁迅的朋友。她把她的自传体小说《大地的女儿》德文本送给鲁迅,扉页上以英文题词:“赠给鲁迅,对他为了一个新的社会而生活和工作表示敬佩。”1933年5月,史沫特莱往欧洲治病休养前夕,鲁迅特设家宴为其饯行。第二年回到上海,继续与鲁迅保持着密切联系和合作。鲁迅身体健康状况恶化后,史沫特莱非常焦急,多次建议鲁迅出国疗养,并请了著名的美国医生为鲁迅治病。她说过:“鲁迅成为我在中国生活的所有年代里一个最有影响因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