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也有不喜欢鲁迅的青年,甚至有攻击鲁迅的青年,但是,在绝大多数青年的心目中,在把文学事业当作人民革命事业一部分的文学青年的心目中,鲁迅是吸引他们的磁石,是温暖和照耀他们的太阳。
从遥远的四川,从更遥远的缅甸漂泊到上海的文学青年沙汀、艾芜,在30年代初左翼文艺兴起的大时代里,极想使自己的创作对时代有所“助力和贡献”,但又不愿如某些革命作家的创作那样,使一些虚构的人物翻一个身就革命起来。他们想写熟悉的人,但又觉得这些人不在某些左翼作家主张描写的范围之内,于是,陷入了创作上的犹豫与苦恼之中。几度思量之后,写信向鲁迅请教,确信“如果先生愿给我们以指示,这指示会影响到我们终生的”。鲁迅在回信(即著名的《关于小说题材的通信》)中指明:“选材要严,开掘要深”,“能写什么,就写什么,不必趋时,自然更不必硬造一个突变式的革命英雄,自称‘革命文学’;但也不可苟安于这一点,没有改革,以致沉没了自己——也就是消灭了对于时代的助力和贡献”。明确的答复,不仅对这两位文学新人的崛起,对整个左翼文学的现实主义深化,也起到了几乎决定性的作用。
鲁迅校订并作序或作后记,帮助青年作家出版的部分作品
被鲁迅称为新文学运动以来“最好的作家”“最优秀的左翼作家”的张天翼,他的第一篇小说《三天半的梦》写成后,曾投寄数家刊物未能发表,寄给鲁迅,得到肯定和鼓励,发表在鲁迅主编的《奔流》上。从此,也“一发而不可收”,成为30年代最具特色的作家之一。与鲁迅关系最密切的柔石,鲁迅看重他的《二月》,除详细的口头指点外,又为《二月》的出版写下脍炙人口的“小引”。素不相识的叶永蓁寄来《小小十年》,鲁迅提了修改意见,叶永蓁修改后,鲁迅再提意见,叶永蓁再改,最后由鲁迅改定并写了“小引”,介绍出版。丁玲同鲁迅说,她有脾气,不好,鲁迅说有脾气有什么不好,我就有脾气,意在鼓励她的创作个性。丁玲的《水》出版后,鲁迅一下子要了几十本。东北沦陷,萧军和萧红逃亡到人地生疏的上海,几乎到了身无分文生活不下去的地步。第一次同鲁迅见面就借到了二十元钱,连回住处的车钱也是从先生那里拿的,萧军说:“这活我于‘涸辙’的情义,是我终身难于忘怀的啊!”接着,鲁迅引荐他们结识左翼文学界的朋友,作序并出资推出了他们里程碑式的,也是现代文学史上里程碑式的《八月的乡村》《生死场》,鲁迅同时也将两位个性鲜明的作家推上了中国文坛。
鲁迅。1935年摄于大陆新村寓所附近
1935年1月16日,鲁迅作《叶紫作〈丰收〉序》
鲁迅同样关心文学翻译青年。在杭州邮局当职员的孙用,业余用世界语从事翻译。他用了一年左右的业余时间,译出匈牙利著名诗人裴多菲的长诗《勇敢的约翰》,将译稿寄给并不认识的鲁迅,鲁迅看后,认为译得不错,为其校订、修改、注释、画版式,设法介绍出版,并垫付印费、稿酬。鲁迅致孙用十四封信中,有十二封是谈这部译稿的。据《三闲集》卷末记载,1926年至1932年间,鲁迅为别人选定、校订的著述多达十九部。
鲁迅资助过的,鲁迅营救过的,受过鲁迅指导的青年作家,可以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柔石、殷夫、叶紫、冯雪峰、丁玲、艾芜、沙汀、张天翼、台静农、楼适夷、曹靖华、陈学昭、赵景深、叶永蓁、鲁彦、周文、王任叔、魏金枝、巴金、萧军、萧红、草明、曹聚仁、唐弢、徐懋庸、聂绀弩、胡风、吴奚如、徐诗荃、葛琴……
想想看,假如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没有上述这些作家的名字,尽管这些名字并不能包括鲁迅扶助过的所有作家,中国现代文学也会失去很多很多光亮的色调。仅从培育新人这一点上看,鲁迅就为中国新文学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无可比拟的贡献。如许寿裳所说,鲁迅对于青年,爱护无微不至,不但是物质上多所资助,便是精神上也肯拼命服务,目的是希望多出几个人才,望英俊出于中华。鲁迅为青年作家呕心沥血,除人格精神的伟大外,支撑着他的是建设中国新文学的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