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星河灿烂。那轮巡行在钢蓝色夜幕上的皎皎明月,随着夜色深沉,隐进了白莲花般的夜幕里,随即被卷上来的黑绒似的夜幕裹紧。于是,非比一般的四川省政府秘书长邓汉祥家后院月光如水的小小的庭院里,一下子隐进了朦胧的黑暗。而阶沿下、庭院中、假山下、渔池边,原先如鼓的蛙鸣、蟋蟀的鸣唱也渐次减弱,最后趋于沉寂,万籁无声。
“当――当――当!”高墙外,更夫突然敲响了三更:“家家户户,当心火烛”!更夫苍老的声音和着水波纹一样的铜更声渐行渐远,竹梢风动,有种说不尽的悠长、凄迷意味。而这时,有一缕橘黄色的灯光从一扇窗棂里流泻出来,洒在窗外的鱼池假山上,省府秘书长邓汉祥还在夤夜披阅公文。
电灯早已停熄。成都惟一一家私营电灯公司,启明电灯公司因电力不足,虽说对省市几个要害部门特别优待,但过了午夜也拉了闸。
秘书长那张宽大锃亮的办公桌上,现在点的是两只大红蜡烛,大红蜡烛拄在左右两只对称的枝子形铜烛台上,随着蜡烛的燃烧,不断往下流着浊泪。烛光幽微跳跃,使时年47岁的秘书长,于朦胧中更显得出一副策略家的气魄风度。他不高不矮的个子,着一袭雪白绸缎中式服装,宽盘大脸黑发,双目炯炯有神。
忽然,他从厚厚的卷宗、公文中抬起头来似在凝思,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很得意。怎么会不好不得意呢?峨山军官训练团第一期马上就要结束了,甫帅马上就要回来了。甫帅不在期间,川政完全交由他主持,成果赫赫!甫帅在山上被老蒋埉起、框起处于全面下风,而他在山下则是大获全胜。是真正的全胜!从政多年,从北京段祺瑞政府一直干到现在的四川省政府秘书长任上,如果说,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邓鸣阶或许在人们的印象里只是个摇鹅毛扇,只会纸上谈兵的军师,如四川人鄙屑的:弹花匠的女――会弹不会纺?而今大量事实证明,我邓鸣阶不仅会弹,也会纺;决不是纸上谈兵!我不仅胸怀韬略,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实战也很高明。遥想当年,在这蜀汉帝刘备住过的地方,刘备曾经对诸葛亮说过,我去后刘禅当辅则辅,不当辅丞相可取而代之!诸葛亮当即表示,决无野心,一定完成先主重托。当然,刘备托孤时,不知他的真实用心,或许是对诸葛亮试探。但是,如果诸葛亮真的取而代之,或许以后的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历史给我邓鸣阶一个证实自己的机会,该有多好!
忽然,他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听出来了,是夫人来了,以往都是夫人差丫环翠香来叫他回去睡。天太晚了,夫人对他很关心、体贴。
秘书长虽是一介文人,却是军人出生。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考进昆明高等师范,过后投笔从戎,陆续毕业于贵州陆军学校、湖北陆军学校。历任湖北都督府参谋、参议,北伐军第一军高级参谋等。受过专职训练的他,一下就听出来了,来人不是翠香。翠香穿双底子很薄的布鞋,走路时脚步爱擦着地皮,夫人走步很轻。
哪个――?只听门外守卫的卫兵莽声莽气地喝问。
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嗦!夫人蓝倩一口带天津音的成都话说得脆生生的,尾音拖得很长,听得出来,她不太高兴。
啊,是太太嗦!门口卫兵压低声音说:三更都过了,秘书长还不肯休息,我们咋劝他都不听。夫人,还是你去劝劝吧!
随即,门,“咿呀”一声轻轻推开了,灯光下看得分明,夫人不过三十来岁,容貌姣好,身上穿了件很合体的蓝花旗袍,这就把她颀长丰满合度的美妙身躯展露得淋漓尽致。一双顾盼流动的杏眼,伏在弯月似的黛眉下。她剪着齐耳短发,香腮红喷喷的,在这样的深夜,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秘书长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结婚很迟。夫人是他跟着下野的段祺瑞蜇居天津时,段祺瑞出面给他保的媒。蓝倩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家里很有钱,天津大学文理学院毕业,从小受过很好的家教;要比他小十多岁。婚后夫妇感情也好,日常生活中可说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到成都后,因家大业大,夫君又是大忙人,蓝倩就没有外出工作,而是致力于家政,相夫教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夫人,秘书长得思想上突然闪出他一句他不知在张恨水的哪本书上看到过一句妙语:“矫健妸娜多姿”。张恨水是言情大师。民国以来,他的多部言情小说风靡一时;新书一出,全国各地多家报纸争相连载。他也爱看,闲睱时看过《夜深沉》《啼笑烟缘》等。“矫健妸娜多姿”一句是张恨水对北方佳丽的精彩描绘和高度概括;是点睛之笔。是的!他看着夫人想,蓝倩很美,她的美是多方面的,而只有用“矫健妸娜多姿”这一句,才能在外貌上尽展她的风彩!
邓汉祥和相对年轻得多的夫人都受说成都话,他们觉得成都话恢谐、机趣,生动形象,富于表现力。他们在成都生活有年,成都话都说得不错。
鸣阶,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睡?夫人说时对夫君嫣然一笑,娇嗔地噘起樱桃小嘴,桃腮腓红,走过来,小鸟依人般偎在丈夫身上,用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小声说:三更都过了,还不睡?要学关二爷(关公)秉烛待旦吗?她在这里用了一个典故,“秉烛待旦”的出处是,明末大文人金圣叹在批注《三国演义》时,批注到关二爷在护送大哥刘备的两个夫人,他的两个嫂嫂途中,被曹操虏获。曹操想,你关二爷不是义薄云天,一尘不染吗,我让你与两个年岁比你小,如花似玉的嫂嫂夜晚住在同一帐中,看你又如何?金圣叹在批注到这里感到很难。男女授受不亲,大晚上,一个正当其时,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与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漆黑的夜里,关在一起,如何才将关二爷洗刷一清呢?正在愁肠百转间,灯光不及的夜幕间,猛地闪出身着绿袍,面如重枣的关羽关公关二爷。关羽捻须对他说道,金先生笔下留情!
多圣叹喟叹一声,那我此处如何下笔?
“秉烛待旦!”有了,金圣叹心中一亮,在关羽关公关二爷就要隐去时,笑问一句,你如何谢我?
车斤相谢。
清军入关鼎都北京之初,对知识分子监视很紧,实行文字狱。有天金老夫子在家中看书,忽过一阵轻风,将他翻过的书页又翻了过去,他心有所感,随口吟了一句诗:“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就为这句,清朝判他的死刑。临死之前,在黑牢中,他猛地想起,关二爷对他说过的“车斤相谢”中的“车斤”二字联起来其实就是个斩!
邓汉祥说,我事多,你先睡吧!
你不睡,我也不睡!人家一个人在家等你,等得毛焦火辣的!夫人说时动动丰满合度的身子,随手从头发上取下一支银笺子,凋皮地一笑,拨瞎了一支红蜡烛,屋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了许多。正值盛年的秘书长一下子心跳如鼓,血液加速,随手挽紧夫人的细腰,头贴在双丰满的**之下,能听到她咚、咚的心跳声。
你是要学柳下惠坐怀不乱?被他抱着的蓝倩扬眸粲然一笑,越发水灵娇媚。他不由得把她抱得更紧,感到她年轻丰腴的肌体在微微颤动。他开始有些不能自持。
她娇嗔地轻轻打了一个他的手,吁吁轻喘道:回家嘛!
好,回家!秘书长这就舍掉公务,站起身来,挽着太太朝外走去。
刚出门,一股不祥的冷风迎面扑来。秘书长喊声不好,将夫人顺手往屋内一推,敏捷地往阶檐上的大红柱后一躲。这时迟那时快,一只飞镖“嗖!”地一声插到他面前的抱柱上。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还没有容他的卫士们反应过来过,曦微的天幕背景,刺客像一朵不祥的乌云,“呼!”地一声,从天幕上一掠而去,倏然间不见了踪影。
秘书长,你没有事吧?赶过来的卫队长马宝,一边布置警卫,一边过来看他们夫妇。
没事!已经镇定下来的秘书长要卫队长将插在大红抱柱上的飞镖拨下来给他看。
他觉得事有蹊跷。这就将飞镖拿在手中,劝回太太,自己退回办公室,就着灯光细看。明晃晃的镖上戳着一张纸,上面明目张胆地写着一排红字:“邓汉祥住手!!!”那三个惊叹号,就像是滴着三滴血,很是触目惊心。之下录名为:重庆!
他明白了,这晚上的事是重庆中央参谋团对他发出警告;并不是真想要他的命。
他将飞镖往桌上一丢,不屑地一笑,心想,你们怕了吧,输了吧,领教我邓鸣阶的厉害了吧?黔驴技穷!但转而一想,我最近表面上是在同康泽较劲,实际上是在同中央参谋团较劲,在同贺国光较劲,在同蒋介石蒋委员长较劲!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我是老蒋的对手吗?我这样作有必要吗?没有必要!思考的结果是,他检讨:我为了显示才华,已经钻进了死胡同,而且已经钻得够深的了。冤家且解不且结!想到这里,他有一种顿悟的感觉,感到了后怕。不行!他想,我得给贺国光打个电话,缓解缓解之间的紧张关系,也试探试探他对我的态度,看他对我死心没有?!但时间已经相当晚了,我这时给他打电话合适吗?他肯定已经不在办公室了!?他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那部直通贺国光办公室却从来没有用的红色载波电话。不妨试一试吧?他情不自禁随手拿起了电话,一打就通了,是贺国光亲自接的。好像贺国光一直等在那里。
是鸣阶吧?电话中,贺国光的语气想像不到的亲切。而且一下就知道是他打去的。
是!邓汉祥沉着气:元靖,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鸣阶,你不是也没有休息吗?贺国光打着哈哈:甫澄最近不在家,四川的事都靠你给他办。你各方面的事都替他办得好极了。甫帅回来应该好好感谢你才对!他听得出来,贺元靖的话中有种明显的讽刺意味。说虽说得随意,但一字一句都好像从牙缝里咬出来的,颇含深意,听得他心惊。
他忙解释:元靖,其实好些事并非我真心,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的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且,最近我和元靖兄之间好像也有点隔阂、误会。一些本来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再加那些无孔不入,专爱炒作的成渝媒体间的添油加醋,推波助澜,越发将好些事搞得皂白难分,增添误会。我想到重庆,与元靖兄沟通沟通。如有做得不够的,我在元靖兄面前负荆请罪的同时,尽可能采取补救措施,你看――?
那最好了!你什么时候来?贺国光说:本来,是该我到成都拜望你们的。你们是主人,我是客。客拜主人是应该的。只是中央参谋团到渝不久,我总是穷忙脱不开身。原想,等甫帅回来了,我到成都一并拜望你们,并请你们多多关照的。你现在能过来,那最好了。我打开中门迎接!
听说,去重庆一路上不够安全!?邓汉祥娓婉地提出他的担心。
决不会!贺国光断然道:鸣阶兄,这个你放心。如果你不放心,我立刻派人派车来接你?
那就不用了。听到贺国光这样说,他放心了。然后说,我明天就去重庆。
这事就定了。
邓汉祥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放下电话,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明显表明,这是贺国光在警告我!我立即给他去了电话,表明态度,明天赶去重庆,得到他的欢迎。此举,无疑是正确的及时的。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同往天一样,他写完日记,又补一条,“今日事今日毕。”然后将日记锁在了办公桌的抽屜里。
就在秘书长邓汉祥去重庆这天,上午九点钟左右,按惯例,勤务兵麻云光来秘书长书房打扫。其实,也没有什么打扫的。秘书长这间书房,宽大整洁,古色古香,窗明几净。板栗色的地板,雕龙刻凤的窗棂。窗棂上不是褙糊雪白绵软的夹江宣纸,而是镶嵌的红绿玻璃,树枝倒映其上。在疏枝横斜中有点洋味,标志着时代毕竟已经近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仅管是地处西南腹地的成都,官宦人家的家里,还是或多或少带有与时俱进的意味。
秘书长给勤务兵麻云光作过交待,不要随便动他办公桌上的东西,更不要动他的抽屜!在高高在上的秘书长眼中,这个出生川北农村穷家小户的勤务兵麻云光,是个话都说不伸展的憨包;是个“珍珠掉进盐罐子---宝(傻)得有盐有味”的一个傻小伙。可秘书长偏偏忘了四川还有一句话叫“埋头汉耷耳狗”。意思是说,咬人的狗不叫,像麻云光这样平时少言寡语的人其实颇有心机。不仅如此,已经到了结婚年龄而没有妻子的勤务兵,最近一直暗恋着秘书长的侄女,准确地说,是暗恋着秘书长夫的亲侄女白飘飘。不,不是暗恋,是垂涎。
秘书长临窗那张锃亮,硕大的办公桌也是板栗色。办公桌上,秘书长所有看过没有看过的文案文件摆放一角,收拾得整整齐齐,摆得高高,小山似的。这些,麻云光没有动,只是抹了抹桌子。办公桌上那架秘书长头天晚上用过的红色载波电话机,显得墩实而神秘。细心的秘书长走之前,给它盖了一张蜀绣白帕子。这样,电话机就像一个睡过去了,一直不醒的老先人。他也没有动。
书桌旁,沿墙一溜中式书柜,也是板栗色的。书柜中的书,除了中式毛边纸的十三史等中国古代经典著作外,还有些日文版的大部头军事专著,如克劳维茨的《战争论》等等,标志秘书长是留过日的。是学过军事的。他没有开书柜,也只是抹了抹书柜外的玻窗。
清洁很快就做完了。做完了,他就斗胆坐在办公桌后那把有扶的手的转转椅里,目光从镶嵌着红绿玻璃的窗户中望出去,他在等候佳人――偷窥。
这些天,每到这个时候,趁没有多的人,白飘飘都喜欢来后院玩。或是赏花、观鸟、听蝉什么的。这幽静的后院,平时少有人来,为秘书长独有。小院里,花开得很好,浓密的树荫上,蝉不知躲在何处,叫得有一声无一声的。小院中的蝉叫,不像别地方叫得人充满睡意,而是舒服。也许是环境太好的缘故吧,有一种四川人叫金鸦雀的很可爱的鸟,也爱飞来展转啁啾作趣。
白飘飘是夫人蓝倩的亲侄女,在重庆读体专。她最近利用暑假,由渝来蓉看望姑父姑母。白飘飘总是很早就来,来了就站在花坛前,面对书房,伸出一支纤纤玉手,去触摸花坛边那一簇簇绿荫荫的含羞草。本来伸枝吐叶的含羞草,一当被她触摸,就像害羞的小姑娘似的,立刻低下头去,缩了回去。
而这个时候,在书房打扫的他,总是被她吸引,在书房中偷看她。她呢,明明知道他在偷看,也不恨他、给他白眼,而是有意无意给他抿嘴一笑。好像有些意思似的。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出现在他眼前,特别是在夜晚的梦中,折磨得他辗转反侧,彻底难眠。不好意思,还让他多次想到与她那个而跑马(遗精)!
而在这个她最该出现的早上,她却没有出现,她是怎么啦?这天,秘书长一早就到重庆去了,夫人蓝倩到文殊院烧香去了。也许,趁他们不在,他可以勇敢地走出去,同她搭几句白(说几句话。)
麻云光你在发啥子金瓜暮(重庆话,发呆)?就在他陷于呆想中,一句脆生生的的重庆话将他从恍惚中唤醒。他一惊,起眼一看,他万万没有想,让他日思夜想的白飘飘已经站在他面前,离他很近。而且,竟然叫得出他的名字,晓得他叫麻云光!他闻到了从她身上传过来的只有年轻漂亮的女子身上才有的好闻的气息,很受刺激,身体顿时有了反应。白飘飘简直像是从月亮中走下来的嫦娥。不,从广寒宫中飘然而下的嫦娥太静、太素、太高不可攀而且太冷。眼前的白飘飘,是乡下那种从画画上走下来的仙女。
他心喜若狂,竭力克制着,不断吞开水。他就像呆了似的,睁大眼睛,将她上上下下地看;看了又看。
白飘飘名副其实,人如其名。她上身穿一件合体的、稍嫌小了些的白色短袖暗花衬衣,素雅而高贵;下着一条被臀部绷得很紧的白色裤子,也就是牛仔裤,不过当时还没有“牛仔裤”这个名字。有水路与上海直通的重庆人衣着前卫,尤其是女娃子,穿着打扮是很洋盘的。
白飘飘的穿着是简洁的,白衣白裤,脚上一双白色涼鞋而己,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妆饰。然而,如成都话说:好吃不过茶泡饭,好看不过素打扮。她身材很好,足有一米六五,四肢匀称,典型的细腰**肥臀。相貌也好,瓜子脸,大眼睛。眼睛和眉毛都很黑。她的眼睛,像黑玻璃珠珠似的亮。又多又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条油松大辫,辫梢扎着红头绳。她的颈子长长的,双肩的线条钭钭的、有种圆润感。她的皮肤油黑,健康而有光润,是朵黑牡丹。她的两条腿长长的,走起路来就像在水上漂似的。她的年龄看不确切,说十七八岁可以,说二十一、二也行。不愧是学体育的大学生。整体上看,青春勃勃,白飘飘站在他面前,像早上初升的太阳一样烤脸。
你就这样呆眉呆眼地看着我做啥子?白飘飘虽是这样对他兴师问罪,却又相当温和地一笑。
因为你好看嘛!他大起胆子回了一句,好奇地问,你咋晓得我的名字?
她唇红齿白地一笑,头一摇,将搭在背上的大辫子甩到了高高的胸脯上,用手捻着辫梢,斜睨着他,很高傲地说:你以为我不晓得嗦,我一到后院,你就躲在我姑父的书房里偷看。
麻云光的心“咚!”地一声,脸红了,你咋这时候才来呢?
因为这个时候才清静呀。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我姑妈要到下午才回来。这明显是种暗示。
麻云光又吞了吞口水,大起胆子,厚着脸皮问:“清静?下午才回?”请问白小姐、白大学生,你这样说是――?
我好陪你呀!
麻云光的头脑“嗡”地一声!倒海翻江的身理本能促使他不管不顾,他像一头饥饿至极的狼,头晕目眩地给她扑了上去,抱着了她。
放开!放开!你胆子大咧!她用手将他钳子似钳在身上的手搬开。不意,明明给了他暗示的她,却又一下冷得像冰。
他“咚!”地一声给她跪下了。
她转怒为喜,伸出手来,在他头上一点,说:麻云光,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让我高兴了,我不会亏待你,嗯?
是是是。跪在地上的勤务兵的头点得鸡啄米似的。
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有好喜欢?
我一时不看到你,就像掉了魂似的。
你要想做啥子?
我就想抱一抱你。
可以!但是有条件的,就看你愿不愿意去为我完成?!。
愿意!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麻云光闻言大喜,抬起头来看定白飘飘问:不晓得白小姐有啥事要我去完成?
那倒不至于上刀山下火海。简单得很!她说时,又显得爱怜地在麻云光的头上一点,笑出了声:没有想到你长得这样伸伸抖抖(英俊)一个人,胆子这样小,我刚才一说,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起来吧!
麻云光站起来了,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可望而不可及,时而喜,时而怒,让他捉摸不透的很可爱的,很想亲近的云一般变幻莫测的女大学生。
我姑父,是不是天天晚上都要记日记?白飘飘看着他问。
是。
我姑父是不是记了日记都要锁在办公桌下的抽屉里?
对呀?勤务兵看着将美妙丰润的身肢斜依在办公桌上的白飘飘,简直搞不清她咋回事了。
我很好奇!白飘飘说:我想看看我姑父在日记中记了些啥东西!你能打开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我没有钥匙。麻云光眨巴着眼睛。
我想你是有办法的!就看你了!说着动了动她美妙无比的身肢。
这会儿,勤务兵麻云光推测的是,白飘飘想看她姑父从不示人的日记,可能还不仅是她个人意思,很可能也是她姑妈的意思。她们想从他的日记中看看秘书长有没有相好的女人?!大人物们都是这样,“水”很深,而作为秘书长的夫人,她可能最关心的还是这一点。而要拿出秘书长的日记,就要冒险,弄不好,命都可能出脱。不要看邓汉祥平时文质彬彬,实则对手人人要求极严。不发脾气则已,发起脾气来相当吓人。
他干咳了一声,问白飘飘,你为啥子非要看你姑父的日记?果然,白飘飘很直撇地告诉他:看我姑父记的日记,也是我姑妈的意思。日记是最私密的,我们想看看他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
麻云光的推想得到了印证后,他对白飘飘说:可以,我负责办到。不过,我要担很大的风险,你得答应我的要求!
你说!
我把日记拿给你看后,你不仅要让我亲,还要让我摸。
是摸半身还是全身?
全身!麻云光斩钉截铁,厚颜无耻。
好吧!白飘飘似乎想了想,有些神态赧然地答应了。
麻云光有的是办法。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小改刀,改开了锁下的小螺丝钉,将锁头整体拿开,取出了邓汉祥那本日记。
接下来的场面是预料中的不堪入目,麻云光扑上去,把白飘飘抱紧,又亲又摸又揉。白飘飘要把日记拿回去给姑妈看,说好了还回来的时间。
白飘飘的确是蓝倩的侄女,确是在重庆读体专。但她同时也是康泽在重庆暗中发展进别动队的谍报人员。
邓汉祥的日记确实要紧。比如,他在日记中记:“甫帅和我都认为,不管老蒋在四川如何手段使尽,只要他不动我们四川的军队,就没有关系。我们也无论如何不让他动我们的军队!”
“老蒋在山上搞他的,我们在山下搞我们的。四川首届县区长人员培训班,就已经定死了!在四川想当官发财非跟着我们走不行!”云云。不用说,邓汉祥的日记是最机密的机密;是刘湘邓汉祥定下来的,现在和将来一段时间对付蒋介石吞并四川的大政方针。细细密密,将四川的机密一泻无遗。
邓汉祥的日记原件,经白飘飘动用特工手段拍照什么的一弄,在她几天后返回重庆之时,就原封不动送到了康泽手中,送到了贺国光手中,也送到了蒋介石手中。
看准了这些,就如找准了对手至命的心脏、咽喉部分。不久,蒋介石对刘湘就可以或一剑封喉;或是将“四川王”架起来,让其不能动弹。就像一个善于捕捉的黑蜘蛛,已经预知了猎物飞行的方向,从而张网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