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陈行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令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初见那一霎那,她也是穿着这身水蓝色长裙,仿佛从碧波**漾的湖水中走来,轻盈而又飘逸!
虽说当日被人提刀追着砍属实狼狈了些,可那张美得不似凡间女子的面庞,饶是令前世见惯了美女的陈行也是不由得眼前一亮,叹为天人!
尤其是她那双传情的桃花眼,眸底霞光流动,好似藏有一条璀璨星河,令人沉迷其中而不可自拔!
挺翘的琼鼻与雪白的脖颈,二者恰到好处的为她增添了几分精致与高贵!
这身装扮令陈行觉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仿佛回到了那夜初见。
只是她脸上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狼狈,妆容也更精致了些,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扮!
深深地吸了口气,陈行试图平复内心的激动与紧张。
“你等等,我捋一捋!”
陈行大脑的CPU已经超负荷运转了,他这会儿已经不是感觉不真实了,而是有种黄粱一梦的体验。
眼前之人是谁?大商女帝!
可这熟悉的面容却是自打相识在一起,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身后的秦若澜。
秦若澜?大商女帝?他这会儿已经傻傻分不清楚了。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是被人当猴耍了?
不对,也不能算是被当猴耍,仔细回想二人相处的细节,好像自己遗漏了很多东西!
一个大官的女儿,她凭什么能够调用鱼鳞卫的军需?
一个女帝的闺蜜,又如何敢做女帝的主?
再结合陶牧与楚年行对她的态度,以及李清雪所言,种种迹象表明还是自己太年轻了,许多细节都没有深究,否则早就该发觉其中的不对劲了!
陈行这会儿觉着自己好像个大傻子!
“捋清楚了?”
秦若澜朱唇轻启,眉眼含笑。
“你玩儿我呢?”
陈行没好气的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秦若澜倒也没在意,仿佛对他这种目无尊卑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何为玩儿?”秦若澜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她有时候是真不能理解陈行嘴里蹦出来的词,准确来说不是不能理解,而是同样的字从陈行嘴里说出来,总觉着变了味儿。
“呃……就是把我当猴耍的意思!”
“哦!”秦若澜微微颔首,算是学到了一个新词。
“朕如何玩你了?”
“你明明就是女帝,为什么还非得冒充秦若澜?”陈行语气中微微有些动怒。
无怪乎陈行会生气,他今夜可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前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一迈进阎王殿,阎王爷便亲切的上前握住你的手,笑着道:“总算是进来了,先前就看你在门口傻站着不进来,这下心里算是踏实了!”
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得死在这崇明殿了,保不齐皇室编个理由,自己的尸体还得被人拿去和女帝配阴婚呢!
呸,多晦气啊!
如今死里逃生,冷静下来细想,总觉着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果然,京都套路深啊!一个两个就跟心眼子成了精似的,没一个是实诚人!
秦若澜嘴角上扬:“那你可知大商女帝的闺名?”
陈行略一沉思,摇了摇头,可随即又面露错愕的睁大眼睛,指着她道:“不会吧……你……”
秦若澜狡黠一笑:“正如你所想,朕的闺名便是秦若澜!”
顿了顿,秦若澜站起身,望着偌大的崇明殿,沉声道:“父皇的子嗣中,公主以若,皇子以羽为辈分,所以朕便是秦若澜,秦若澜也是朕,亦是这大商的女帝!”
陈行见她这副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模样,不乐意的冲着她长裙下的翘臀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老气横秋的,看把你能的!”
香臀被袭令秦若澜心神一**,随即俏脸通红娇嗔道:“放肆,你……你……”
“我什么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你这叫犯罪,好家伙,跟我爹合起伙来玩儿我,还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伙作案,懂什么是团伙作案?两人或两人以上就能称之为团伙了,是要判重刑的!”
“说吧,还有多少人知道?”陈行翘起二郎腿面无表情道。
“朕算算,忠伯伯、小环、陶牧、王承瑞王公公、楚年行,估摸着应当还有些人吧!朕也不记得了”秦若澜掰着嫩如白葱的玉指,嘴里嘟囔道。
“好家伙,规模还不小!你这们这是要逆天啊!”
不等秦若澜开口,陈行一脸委屈道:“你们良心真的就不会痛吗?”
“谁让你整日就知道欺负我?”秦若澜撅着樱桃小嘴,语气不满道。
“呃……”
陈行一时间无力反驳,好像秦若澜说的也没错。
“那你今日便是来和我摊牌的?”陈行转移话题道。
秦若澜斜靠着龙椅,素指缠绕青丝,语气略显调皮道:“起先是这么想的,当试探你时,你的话又让我改了主意,就又不想了,可谁知道,你胆子那么大,真就绕过屏风过来了!”
“得亏我过来了,不然还得接着做蒙鼓人呢!”
“活该,谁让你整日里就知道欺负朕!”
陈行反驳道:“我还没说你呢!你整日里还和我对着来了呢!”
“那不一样,我身为大商的国君,考虑的事情自然要比你多,顾忌的东西也比你多,你是杀痛快了,可我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我找谁说理去!”
陈行哑口无言,听秦若澜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确实挺不是东西的!
刚想道歉的时候,陈行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故作凶狠道:“合着那日在朝堂上你是故意的是吧?让我转个圈,秦若澜,你胆子够肥啊!”
“你管我,朕乐意!”秦若澜粲然一笑道:“那日陈小公爷还真像是你口中所说的那叫什么来着?哦,对,鸭子是吧!哈哈哈哈!”
“秦若澜!”陈行咬牙切齿地站起身,准备和她算算账。
突然,陈行一拍脑门,惊呼道:“糟了,我让清雪去南道郡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不行,我得赶紧把她追回来!”
秦若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用追了,你的心肝宝贝没走成,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若是真把你逼上绝路,你未必不敢弑君!既然做好弑君的打算,定然是要安排好一切的,王怜与我,你自是不会担心,一个是位列首辅的辅政之臣嫡女,一个是手握天鹰卫的权臣之女,她们两人你比谁都放心,你只担心李清雪一人而已!”
听到这话,陈行犹如被正妻捉奸的丈夫,神色尴尬,讪笑着挠了挠头:“谁让清雪如今只有我一人呢!”
“哼!”秦若澜冷哼一声,心中酸楚不已。
“好啦,别生气了嘛,清雪孤苦伶仃,你作为大商女帝,她也是你的子民,难不成你就真忍心看着她无依无靠?漂泊半生?再说了,说起来她爹,我那老泰山,还是为了你老秦家尽忠的,于情于理,你都不该与清雪计较!你是一国之君,理应大度些!”
“这是自然,朕……不对!”秦若澜回过神,自己差点被陈行绕进去了!
“小贼,你又想诓我!”
见秦若澜如此之快就反应过来,陈行懊恼不已,自己只差一步就能忽悠成功了!
“啧,可恶,功亏一篑!”
“你在嘀咕什么呢?”秦若澜骤然拔高音量,怒气冲冲指着陈行道:“你满脑子就是李清雪,你……呜呜呜……你……放开……嗯哼……”
话未说完,秦若澜就被陈行一把搂入怀中。
对付醋意盎然的女子,有时候“吻住”比“稳住”要来得更容易些!
……
“楚小公爷,如今乞塔人兵临城下,大有破城拔寨之势,你却让我等坚守不出,难不成麒麟军的名号是靠守城守出来的吗?”环眼豹头的壮汉冷声道。
“放肆,敢如此和楚校尉……”
“我看你才是放肆,这里是军营,不是京都那等烟花之地,在这里比的是官职,论品阶你等都不该在这帐中议事,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质疑本将?”
楚年行拦下还想开口的朱宏,态度恭敬道:“祁将军,属下以为大将军如今昏迷不醒,诸位与乞塔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前些时日乞塔人刚吃了败仗,如今不过才短短一月不到,对方就卷土重来,还这般兴师动众,想来此间定有蹊跷,我等若是现在出兵,恐正中他们下怀,所以属下这才建议,暂且据守不出,待谍子摸清乞塔人底细回报之后再做打算才是上策!这也是大将军临昏迷之前下达的军令!”
“哼,如今乞塔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等数日高挂免战牌,若是大将军一直不醒,难不成麒麟军就一直龟缩不出吗?长此以往,楚校尉将我军士气置于何地?”祁连玉冷声道。
“祁将军不必多虑,此间发生之事,属下已命人快马加鞭传回京都,想来就在这几日便能抵达,还请将军稍安勿躁,一切待陛下回信之后再做定夺,所以在此之前,还请祁将军按照大将军之意,据守城池,莫要轻易应战!”
对于楚年行的话,祁连玉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却也无可奈何!
这帅帐之中十有七八都是他楚天宁一脉,故而这时也不好太着急争权,免得引起对方怀疑。
祁连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等京都那边回信之后我等再来商议吧!不过……”
顿了顿祁连玉抬头对着众将士道:“如今大将军昏迷不醒,按律由本将接手麒麟军,所以往后必须按规矩来,五品之下皆不可入帐议事!听清楚了吗?”
朱宏双目喷火,他现在恨不得提刀剁了这姓祁的王八蛋。
“属下遵令!”
待众人离开之后,祁连玉眼眸阴鸷:传信回京都?哼,王爷早就料到了,三日之后且看本将如何收拾你!
“小公爷,你刚就不该拦着我,祁连玉那王八蛋懂个屁的行兵打仗,仗着自家姐姐被先帝宠幸才捞了一些军功,若真按规矩来,他这会儿还指不定在哪个队正手底下当大头兵呢!”
“闭嘴!”
楚年行低声呵斥,随即警惕地打量四周,见无人才小心开口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懂不懂?如今我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昏迷不醒,我怀疑军中混入了谍子,你这般口无遮拦,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叫我如何护得住你?”
朱宏梗着脖子道:“无非就是一死,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说的什么混账话,没死在与乞塔人的战场上,死在祁连玉这老东西的手里,你不觉着憋屈?我听着都窝囊!”楚年行轻拍朱宏后脑勺骂道。
摸了摸被打的部位,朱宏讪笑道:“倒也是!死在那老王八蛋手上确实挺窝囊的!”
“所以朱宏你记着,官大一级压死人,现下这般状况我父亲一脉都被打压,叔伯们心里肯定都憋着一肚子气,一会儿你挨个去和他们说,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这几日先忍忍,等陛下那边回信了再说,若是这个时候争权内讧,万一要是被乞塔人钻了空子破了城,咱们身死事小,这武宁城的满城百姓怎么办?锦州的百姓又该怎么办?对得起当年将锦州百姓托付给我们的锦州州军吗?”
朱宏咬咬牙道:“小公爷教训的是,属下明白了!”
拍了拍朱宏的肩膀,楚年行低声道:“去吧,莫要让祁连玉的人瞧见,免得落下话柄!”
“喏!”
……
“大人,这就要走吗?不歇息一日?”驿所的官员笑吟吟道。
少年一抹嘴巴上的油腻,摇了摇头:“不了,加急军令在身,多谢驿长了!”
“大人哪里的话,我们驿所就是为了方便诸位大人行事而设下的!都是分内之事!”驿长陪笑道。
“烦请驿长替在下换匹好马,先前那匹估计跑不动了!”少年抱拳一礼。
“好说,好说!”驿长扭头冲着一旁的小童道:“快去替大人换匹好马来,要是耽误了大人的要事,我饶不了你!”
“喏!”
少年瞧见这一幕会心一笑,并未多言。
驿长贴心地将一袋包裹递了过去,不等少年询问,驿长率先开口:“里面是些肉干与馒头,大人带着路上吃,再往前一日就快到京都了,沿途上也没驿所了!”
少年右手捶胸,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多谢驿长,待我送完军令,回来之时,必与驿长把酒言欢!”
“哈哈,好说,好说!”
就在二人寒暄之时,小童牵了一匹高头大马快步走来,恭敬地将手中缰绳交给了少年。
“大人,马来了!”
少年翻身上马,冲着二人拱了拱手:“先行一步,多谢驿长了!”
“大人,慢行!”
待少年走远,小童这才小心翼翼问道:“刘叔,你咋知道是大事的?”
刘叔望着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沉声道:“我都快记不清上一次加急军令从我们这过是什么时候了!”
“哦!”小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希望一切顺利吧!”
……
“驾!”
一人一马飞驰在官道之上,少年手中的马鞭甩得更是“啪啪”作响。
现如今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大将军昏迷不醒,这事儿在军营早就传开了,武宁城中的郎中也来了好几波,可愣是一个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他再傻也知道这是有人暗中下的毒手!
自己早一些到达京都,大将军就多一些希望,故而他不敢懈怠,星夜兼程,便是累了困了,也只敢在马背上闭眼小憩片刻,若不是怕跑死马匹,他都恨不得不去驿所耽误时间!
“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马背上的少年应声摔落。
借着落马的劲道,少年顺势没入一旁,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灌木丛中!
感受着钻心的疼痛,少年用手感知了下受伤部位的大概状况,可这一探之下不要紧,伤口正往外汩汩冒血(这个词是形容血液流动,包括但不限于外伤)。
暗骂一声卑鄙,难怪对方不急着过来寻自己,这枚暗器竟带着放血槽,好在伤到的地方是肩膀,否则以这个出血量,自己恐怕坚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看这架势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恐怕军中是有敌方的谍子了!
想到这,少年咬紧牙关准备将暗器取出,不然纵使对方不管自己,自己也得失血过多而亡!
如今这种状况早已容不得他去炙烤匕首,不然就是被人当活靶子,横竖都是死,总得搏一搏,否则大将军与武宁城,危矣!
抽出军靴中暗藏的匕首,少年紧张地喘着粗气,几个呼吸之后,一狠心,匕首对着受伤的肩头一点点刺入,顺着伤口将暗器剜出!
剧烈的疼痛令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内衬也已湿透,根本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可自始至终,少年都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待上好药后,少年这才敢探头朝着自己摔落的方向窥视。
可周遭安静异常,很显然对方是个老手,极有耐心!
既然对方的目的是在截杀自己,必然是为了自己怀中的这份军令,他们有的是时间和自己耗着,可自己耗不起!
想到这,少年逐渐隆起的眉头突然舒展开,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随即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官道走去,最终摔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隐藏在树林中的刺客见状也不急,十分有耐心的等着。
一时间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少年的身体始终没有异动,刺客这才放心从林中走出。
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近少年的尸首!
用脚踢了踢,像是死透了,刺客这才松懈下来,蹲下身翻过少年的尸体朝他怀中摸去。
少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刺客伸手探入少年怀中之时,少年握着匕首的右手瞬间划出,刺客下意识躲避,仓促起身,脚步踉跄着朝后退去。
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一次,少年深知错过了便再无击杀的可能!
于是借着匕首挥出的瞬间,左手一撑,趁势起身,朝着刺客飞身扑去!
刺客本就踉跄的步伐在少年飞扑上来的刹那,脚下一绊,整个身子朝后仰去,少年眼中精光一闪,顺势骑在刺客身上,双膝死死压住刺客的两臂,举起匕首猛地刺了下去。
“噗嗤”利器入肉,发出微响!
原本距离刺客胸膛仅有一寸之遥的匕首,却停在半空之中,再也落不下去。
少年虎目圆睁,似有不甘的倒在官道旁。
到死,手中的匕首也不曾松开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