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惊魂未定的看着倒在一旁致死都未曾闭眼的少年尸首。

先前一幕太过凶险,自己还以为要折在这少年的手上了。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还是不够谨慎!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身子到现在还有些发抖!

可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抬头寻找出手相助之人。

只见一道人影自阴影中走出,借着月光刺客才看清眼前之人是个面容狠辣的汉子。

汉子面冷声寒道:“没用的东西,差点坏了王爷的大事,一个入伍不到两年的新兵蛋子就差点让你折戟在此,你们黑雀就是这般替王爷做事儿的?看来我得和王爷好好说说关于你们的事儿了!”

刺客被训斥的不敢开口辩驳。

没办法,谁让自己差点将事情办砸了!

“大人教训得是,属下该死,不过还请大人看在我们黑雀尽心尽力替王爷办事的份上,给小人一个将功补功的机会!”

“哼!”汉子冷哼一声,随手捡起地上的包裹抖开,里面装着的干粮散落一地,接着便开始擦拭起佩刀上的血渍。

“你倒是忠心得很,也罢,大事未成,还得需要你们替王爷干脏活,今日这事儿我便替你瞒下了,信,我带回去给祁将军,这具尸体你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吧!记着,掩埋尸体这事儿做的漂亮些,若是被人寻着端倪,顺着蛛丝马迹查到点什么,到时候即便是我不说,你们的下场我想你也该明白!”

“多谢大人!”

汉子顺手将擦拭完的帆布揣入怀中,看了眼不远处的马匹喃喃道:“还好,没跑远,不然老子还得走回去!”

看着汉子骑马离去的背影,刺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愤愤不平的踹了一旁少年的尸体一脚,轻啐一口:“呸,什么玩意儿,若不是我们干脏活累活,哪儿轮得到你这般逍遥自在!”

不过,骂归骂,事儿还得做,不仅要做,还得要做的漂亮。

尤其这是官道附近,来往行人众多,一个不慎,遗漏点什么被眼睛尖的人瞧见了,这乐子可就大了!

“真晦气,还下起雨来了!”

刺客随口嘟囔了一声,便拖着少年的尸首朝着林中走去……

……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让原本准备吹熄烛火就寝的刘叔再次披上蓑衣,一边提着灯笼一边应承着急忙慌的前来开门!

“来了,来了!”

刚一开门便瞧见被雨水打湿了的汉子,刘叔抹了把脸,擦去眼睑上的雨水开口问道:“这位大人,您这是?”

汉子也不废话,随手掏出腰牌:“麒麟军办事儿路过这里,突然下雨了,寻个地方避避雨!”

“好说,好说,大人里面请!”

刘叔赔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枣!”

小童一眼就瞧见汉子牵着的高头大马,兴奋地叫嚷道。

汉子眼底露出一抹杀意,右手不自觉的搭在刀柄上。

刘叔没好气地踹了一脚小童,嘴里骂道:“去去去,你那匹小枣现在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看着匹枣红色大马就是你的小枣,这是军爷的军马看不出来吗?没点眼力劲的东西,赶紧去将军爷的马牵去后院,拿上好的饲料喂养,若是怠慢了,不用军爷开口,老子就先揍死你!”

小童微微一愣,随即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上前接过汉子递来的缰绳,牵着骏马朝后院走去。

汉子闻言这才稍稍放下戒备,右手顺势掏出怀中的帆布擦了擦头上的雨水道:“有劳驿长了!”

看了眼汉子手中的帆布,老者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军爷里面请,若是淋湿了容易感染风寒!”

说着还贴心地将自己的斗笠摘下,替汉子挡雨!

“呵呵!多谢!”

刘叔一进大堂就赶紧从后面取出一坛酒水,当着汉子的面解封,倒了一碗给汉子,又顺势替自己倒了一碗,这才开口笑道:“军爷喝点酒,暖暖身子!”

汉子端起碗放在嘴巴并没有喝,而是拿余光扫视刘叔。

刘叔却像是没瞧见一样,一口猛地灌了下去,一抹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谄媚道:“若不是军爷来了,老头子还不敢开这坛酒,不过待会儿还得请军爷帮个忙!”

见刘叔都喝了,汉子这才抿了一小口,咂摸着嘴,放下手中的酒碗笑道:“驿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就是这酒吧,每笔都得记账,不然月末来查账的时候说不清!”

刘叔笑着从柜台后面取出来一本账簿,翻开道:“这一笔笔都记着呢,所以若是……若是……”

汉子接过账簿,一边看似随意地翻看着,一边轻笑道:“驿长有话直说便是!”

“嘿嘿,那老头子也就厚着脸皮说了!”

刘叔手足无措道:“若是军爷喝不完,这酒……这酒能否……”

汉子哑然一笑:“没问题,我也得回去复命,喝不了几口,若是驿长不嫌弃,留下自己喝了便是,算我头上!”

“唉,唉,多谢军爷,多谢军爷!老头子替你满上!”

“驿长客气了!”

二人推杯换盏间,小半坛酒就下了肚。

汉子一抹嘴道:“驿长看你这般豪爽饮酒,可曾是从过军?”

刘叔一愣,随即笑道:“军爷说笑了,老头子不过是仗着自家女婿在当地做个小官儿,这才勉强混了个驿长的闲差,平日里也就混混日子,捡些来往的达官贵人剩下的菜肴吃上两口,遇上大方的觉着老头子伺候得还不错,还能得些赏钱!”

汉子笑了笑没说话,这老头是在点自己呢!

于是也不磨叽,随手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刘叔笑道:“有酒岂能无肉?劳烦驿长费费心,弄点下酒菜来,我也好解解馋,看这雨势,今夜恐怕是走不了,索性就与驿长喝个痛快!这菜钱我自己掏了,就不用入账了,余下的就当给驿长的辛苦费了!”

见着银锭,刘叔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抓在手中掂量了起来,可随后又像是做错事儿的孩子般不好意思的将银锭放在桌上。

“军爷,稍等,老头子这就去替你做几个拿手好菜!”

见刘叔并未拿钱而是起身就朝着后厨走去,汉子暗中哂笑,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是要点脸面的!

只不过汉子的眼底还是闪过一丝警惕。

待刘叔进入后厨,汉子也放下酒碗悄悄地跟了上去。

“刘叔,那匹马……”

刘叔神色一凛,一脚踹了过去骂道:“喂完马还不赶紧去大堂内听候军爷的差遣,在这杵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若是一会儿军爷找不到人发了火,老子的赏钱没了,我就把你卖给人贩子!”

小童被刘叔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紧接着眼中开始弥漫雾气。

刘叔一咬牙,又是一巴掌抽在小童的脸上:“哭哭哭,哭什么哭,给老子憋回去,把眼泪擦干净了,若是扫了军爷的兴致,老子剥了你的皮!还不快去!”

小童抹着眼泪,朝着大堂走去!

他不明白为何往日和善的刘叔今日跟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这般凶恶!

虽说自己是他捡来的,可平日里对自己都是极好的,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自己。

只是每次路过的大官儿留给自己的赏钱,他都要夺走,说是怕自己乱花,要留着将来替自己讨媳妇儿用,不能让老屈家绝了后!

可每当问刘叔自己的身世时,他总是说自己是个孤儿,是自己路过野草地听见有娃娃哭,才发现尚在襁褓中的自己!

因为心善,才把自己领回来养大的!

汉子听到动静,也是第一时间坐回了酒桌上,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看着脸上印着个巴掌的小童也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的斟满酒杯!

没一会儿,刘叔笑着从里面端来三碟下酒菜。

汉子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露出一抹惊叹道:“驿长好手艺啊!这手艺便是到了酒楼做个大厨也是够活了!”

听着汉子的称赞,刘叔笑谦虚地摆了摆手:“这可不,我这饭菜便是到了底下,阎王爷尝过都舍不得放我回来!”

“哈哈哈哈!驿长真会说笑!”

“呵呵!”刘叔搓了搓手陪着笑。

“来来来,驿长,我先敬你一杯!”汉子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哎哟,军爷这是折煞老头子了,哪儿能让您敬我呢!”

“哎,无妨,相逢即是有缘,今日你我不醉不归!”汉子豪迈道。

“是啊!相逢即是有缘!”刘叔望着门外喃喃道。

随即端起酒坛笑道:“来,我替军爷满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叔轻咳两声,挡了眼袖口,随即一拍脑门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大人还请在账簿上签上名字与职务,否则老头子不太好交差!”

“小事儿,都是小事儿!驿长拿来便是!”汉子随意道。

当账本递过来的时候,汉子看也不看飞快的在上面写下自己的职务与姓名,刘叔这才知道,眼前之人名唤邓明,乃是麒麟军的守备将领,从五品的官职!

写完后邓明将账簿一合,随手抛给刘叔道:“来来来,驿长接着喝!”

刘叔小心翼翼的收好账本,生怕弄丢了。

“来,小鬼,你也陪我喝两杯!”

刘叔一听这话,神色一变,连忙上去阻止道:“使不得,使不得,娃娃还小,喝不来这等烈酒。”

“不小了,估摸着也有十四五岁了!”邓明摸了摸小童的脑袋感叹道:“我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入伍了!”

“去拿个碗来!看你这样子也是馋了,夹两块肉去旁边吃去!”

“哎哟,军爷,不能给他吃,孩子这嘴吃刁了,往后吃别的都没味儿了!”

邓明眼眸一寒,冷声道:“驿长,酒不让喝,菜也不让他吃,难不成这酒菜之中有毒?”

“军爷说笑了,哪能儿啊!老头子不也是陪着您喝酒吃菜的嘛!”

“倒也是!”

邓明仔细一琢磨,似乎是这么个理,暗骂自己太过小心了!

可突然腹中一阵绞痛,邓明脸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指着刘叔道:“老家伙,你给我下毒?你也吃了,怎么……”

邓明话未说完,只见刘叔举起手中的袖口,上面赫然是一滩漆黑如墨的毒血!

刘叔这会儿再也压制不住,嘴角溢出一抹黑血,冲着邓明踉跄地走去。

邓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这会儿中毒已深,早已经没了反抗的心思,任由刘叔在自己身上摸索!

片刻后刘叔取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用唯一没有碰过酒菜的那只手将信件抛给小童,唤道:“狗娃!过来!”

狗娃被眼前的一幕吓愣住了,手足无措的上前想要扶起刘叔。

没承想被刘叔一把推开道:“别……别碰,这血……有毒……去……去……拿油纸将……将账簿与信件包裹好,骑……骑上小枣,送……送入京都!”

“刘叔!”

“莫哭,还疼吗?”

狗娃拼了命的摇头。

刘叔这才欣慰的笑道:“记……记着,没……没进凉……凉国公府前,便……便是死……也……也得护……着你……你怀里的两样东西,你……你爹是杀乞塔人死的大英雄,你……你……是咱锦州边军的种,莫……要……丢了锦州边军的脸!”

狗娃还想说什么,刘叔竭尽全力怒吼:“走,快走!”

一抹眼泪,狗娃将包裹好的东西揣入怀中,冲着刘叔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跑向外面。

临到门口,留恋的看了一眼刘叔,一咬牙,披上蓑衣朝着后院狂奔而去。

“难怪这么狠,原来……是锦州边军出身!”

刘叔剧烈地开始咳嗽,黑血顺着嘴角不停流下:“老子……老子锦州……边军……斥候营……刘……刘威!”

邓明释然的看着他“值当吗?”

刘威挣扎着将身子靠在柱子上,似是回光返照般,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裳,露出一条数寸长的可怖刀疤。

面容狰狞地笑道:“锦州是老子的家,老子……弟兄们都死在这了,想……想祸害……锦州的百姓,谁……谁……来也……不成……不成!”

刘威双目逐渐失神地望着跳动的烛火,语气渐渐微弱,直至低不可闻……

“早……早……就说了,阎……阎王爷尝……过我的菜……舍……舍不得放我……放我回……来……的……”

随着话音落下,这位锦州边军斥候营出身的老兵,到死还惦念着锦州的百姓……

看着再无半点声息的刘威,邓明惨然一笑:“世事难料啊!”

随即一口黑血喷出,邓明喃喃道:“老哥哥,到了下面,咱们……再接着喝……听听你……这…伤疤…的……”

一阵穿堂风过,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堂,瞬间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