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名声受损,心里这么想着,谢辞便说了出来。

“男女七岁不同席,阿凝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难道就不觉得自己该避讳点什么?”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你还害怕自己名声受损吗?”卫窈窈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这些村里人压根就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连着那谢辞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她怕什么?

这回轮到谢辞语塞了。

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竟养出了她这样的女子。

若说她生在县丞之家,他真有些不相信,可她那一身的娇气毛病,只怕一般人家,也养不出来。

峡谷空旷,蝉鸣伴随着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不多时,又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掩盖。

随后,便又是一阵妇人的埋怨声。

“好好的坝子不歇,你非得要跑这半坡上来,这地儿都不平,娃也睡不着了。”

“你小声些,别吵着别人,这没洪水还好,若真有了洪水,你和娃儿这条命,就是人家谢六畜替你捡回来的。”

男人低哄了一句,妇人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这方歇罢,另一方又吵了起来,却还是抱怨坡上难熬的。

卫窈窈笑了,想提醒谢辞他已经将村子里的人都得罪的事实,却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弯残月斜挂在不远处的树梢,给周遭镀了一层银辉,影影绰绰间,山风拂动,直将山坡上的碧绿青草吹向了那条飘着白雾的河流旁,周遭一片平静和祥和。

卫窈窈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幼年时,还有过去北境看草长莺飞的梦想。

“据说,北境的四月繁花似锦,美不胜收。”心中想着,她便低声说了一句。

“北境的草原哪儿比得上夜北的宽阔,不过,夜北人蛮化不讲理,竟由着女子三夫四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成哥儿一回来就看到卫窈窈,一时忍不住撇嘴道。

这女人怎么在他们的小帐里面?她不会想对他大哥干点什么吧?

这么想着,他看向卫窈窈的目光里也带上了戒备之色。

卫窈窈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默了默,有些不赞成:“男子都可以,为何女子如此便是蛮化?”

成哥儿惊骇,还想说点什么,远远就传来了慧姐儿唤他的声音。

“可是生了什么事儿?”谢辞也要跟着过去,慧姐儿连忙摆手,“就让二哥过来跟我说说话。”

谢辞心下微松,成哥儿屁颠屁颠地往牛车上钻,正好就看到慧姐儿还盯着自家小帐处看着,一张小脸上满是笑意,但见她过来后,她脸上的笑意又敛了起来。

成哥儿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一般,忍不住问她:“妹妹,你在笑什么?”

慧姐儿咧嘴:“今晚的夜色很美······”

成哥儿走后,卫窈窈和谢辞再没说过一句话。

村户们相继架起了火把,给周遭带来了一些温度。

人一暖和起来,便会犯困。

卫窈窈不知不觉间,竟抱着膝盖沉沉睡了过去。

熟悉的少女甜香伴随着一道浅浅的呼吸声传来,谢辞循声看去,就对上了一张朦朦胧胧的美人脸。

山风徐徐,吹得她青丝飞扬,那胭红的面纱也随之漾开,将她那如凝雪般吹弹可破的皮肤衬出了一片艳色。

和白日里那红罗裙,金钗头,张扬又俏丽的模样不同的是,此刻,她满脸恬淡、乖巧。

谢辞不禁有些失神。

他没有想到,肆意跋扈的大小姐,安分下来,竟是如此让人挪不开眼。

失神间,一阵石破天惊的轰隆声响起。

谢辞猝然回神,只见那河流的尽头,似有千层浪卷起——发洪水了!

“发洪水了!”谢辞大喊了一声,将整个小帐连同卫窈窈一并裹着塞到了牛车上,又摇醒了牛车旁的成哥儿,径直拉着牛车就往山上跑。

那些原本还沉浸在梦乡里的人听得响动,也慌忙睁眼,纷纷跟着谢辞往山上跑。

卫窈窈从这变故中惊醒,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谢辞那张坚毅沉静的俊脸。

“拉好车辕,坐稳当了!”

他一声低呵,又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卫窈窈听话地坐了回去,狂风呼啸,卷起牛车上的布帘子,将众人惊惶呼叫的声音袭卷而来。

“阿凝小姐,你不要怕,有大哥在。”

耳旁传来了慧姐儿微微发颤的嗓音,她亲眼看到了慧姐儿眼中的恐惧和害怕。

“我不怕。”她一手将小丫头搂在了怀里,一手紧紧地扶着车辕。

上山的路极为颠簸,牛车险些翻车,又被谢辞和成哥儿及时控制了下来。

待到了半山腰时,牛车停了,车帘被谢辞掀开,他喘着气,声音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沉稳。

“没事儿了。”

耳边妇人和小孩儿的哭闹声还不绝于耳,卫窈窈凑到门帘外一看,就见山下浑黄的河水湍急流淌,那后来赶来的一批人眨眼就被洪水给冲走了大半!

“他们真可怜。”

有妇人叹了一声,就被自家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可怜他们?早前若不是他们要抢我们的地盘,如今,遭殃的可是我们!恶人自有恶报,你有着闲心,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感谢六畜,若不是他,大伙儿都得死!”

村里人一阵默然,是啊,亏得他们听了六畜的话!

若是一开始,他们没有将位置让人,那么,此时此刻,被洪水冲走的就是他们了。

暂时安全了,大伙儿只觉劫后逢生,纷纷都松了一口气。

“大伙儿找个地儿休息,明日等水消了再动身。”谢方正指挥着大伙儿铺油布。

谢辞看着山下泛滥成灾的洪水,忍不住皱眉:“不能走山路了,最好从林子里过去。”

谢方正如今最怕谢辞开口,明明他是里长,可谢辞一开口,倒显得他这个里长很没用。

偏偏,谢辞刚刚才救了整个村子的人,他还不敢说什么。

“六畜的意思是,走山路不安全了?”有村老急急开口。

谢辞点头:“不错,先不说这水何时能退下去,连天大雨,又遇上如今发洪水,只怕山体会有松动。”

周遭的气氛霎时就静了下去,大伙儿面露严肃之色。

若山体滑坡,轻则断了前路,重则丧命。

“好,那咱们就进林子!”

有村老呼应了一句,立马又有人点头:“对,咱们就进林子,苦是苦了点,但活着比什么都好。”

众人刚协商好,就听一阵混乱又急促的脚步声从林子里传来。

村里人刚放松的表情,霎时又多了一股子凝重,只担心那老林子里窜出什么猛兽。

大伙儿纷纷点亮火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对上了两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是喜凤和叶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