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钟,畔畔就困了,靳茹芸让江浩哲带着他去客房睡觉,Peter却自告奋勇地要陪弟弟去睡,结果两个小人儿躺到了**,Peter还真给畔畔讲起了故事,讲着讲着,他们就都睡了个七仰八叉。
客厅里的两个大人就有些尴尬,默不作声地盯着电视屏幕上人影晃动,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同一时刻,凌筱筱走进了那条熟悉的胡同。
反贪局的叔叔本来说要她出去避个两三天的,却没想到,仅仅十几个小时,就同意她回家了,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她不知道在这十几个小时中,家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是不是更糟了?爸爸是不是已经被抓?
她突然就看到了爸爸妈妈的身影,他们也朝她跑过来。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对今天的一切,还是闭口不谈,因为反贪局的叔叔告诉她: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信,你明天该去考试就去考试,考过了,去英国好好读你的书,你的路还要你自己走……
凌冬军见女儿有些痴痴呆呆,只当是她受了惊吓,便不忍再骂她批她,也不忍再问她详细经过,重新揭起她的伤疤。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钱财就是身外之物啊!
凌太太早就烧好了洗澡水,说:“大热天的,快去洗洗澡,把这身上的晦气都洗掉……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凌筱筱楞怔了一下,说:“没。”
靳茹芸洗完了澡,对江浩哲说:“你,也去洗个澡吧,这大热天的。”
江浩哲乖乖地进了卫生间。
靳茹芸去找了一套男人的睡衣,这还是当初给Williams买的,好在他还没穿过。
她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住了,便站到了卫生间门口,说:“给你准备了套睡衣,你换一下吧。”
卫生间的门开了。
靳茹芸伸手把睡衣递了进去。
里面迟疑了一下,靳茹芸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拉住了,她被他拉进了卫生间……
江浩哲穿着那身睡衣躺到了沙发上,“我就在客厅睡吧。”
靳茹芸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你怎么又来了?”
江浩哲楞了一下,“对不起,刚才,我……错了。”
靳茹芸破涕为笑,“错了,错了!你不知道,刚才你那样儿,才是个男人。”
江浩哲不解地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乐的靳茹芸,“那你怎么哭成那样儿?”
靳茹芸随手拿起一个靠垫,砸向江浩哲,“你这个呆子,我当然要哭啦!你看看我们,现在都什么样了?最美好的青春,就那么白白虚度了。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我们走啊走啊,绕啊绕啊,直到今天,才算是终于走到了一起,怎么就像是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非得经历够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得正果呢?要是你早点儿就这样,我们现在又该是怎样的光景呢!”
江浩哲从沙发站起来,轻轻地把靳茹芸揽到了怀里,捋了捋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额头,两滴豆大泪珠亮闪闪地滴落下来。“委屈你啦。”
靳茹芸死死地搂住了江浩哲,生怕他突然就跑掉一样。
江浩哲轻轻地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有一个孩子,他两三岁的时候,妈妈带他坐火车,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把他卖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从那时候起,这个世界再大,这个孩子也永远只是一个人了。”
靳茹芸从江浩哲的怀里抬起头来,她看到江浩哲的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她一动不敢再动,她生怕惊扰了他的讲述。
“他被卖到了一户人家,这家人很穷,已经生了好几个女孩,却没有一个男孩,他们买个男孩的目的,是出于当地的一种迷信说法,说这样就可以生出男孩来。所以,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药引子,他受尽了那些姐姐们的欺负,因为他的到来会给他们家带来男孩,她们这些女孩子的命将如同草芥,他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们当然想除掉他,她们把他推到了猪圈里……”
“后来呢?”
“后来……那户人家真的生了个男孩,看来民间的说法是对的,其实却不知,那恐怕是他冲天的冤气造就了一个男孩,他无力反抗,但他可以借助这个新生的男孩去完成他的报复。可惜的是,他没有等到那一天,他在这个家里完成了使命,他又被转卖到了另一家。”
靳茹芸心里又是猛的一紧。
“这时候已经春暖花开了,他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在上一家,他总是感觉到冷飕飕的,他的床不再是那么硌了,他终于觉得有点儿安全感了。恍恍惚惚地,他就以为自己是回家了,他好开心好开心啊。可是,没几天,他再一次被卖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靳茹芸的心情也感同身受地经历了一次过山车似的起伏跌宕。
“就这样,他的情感麻木了,他知道,这世界已经没有他的家了,他一辈子只能永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亲人了。他学会了乖巧,他知道怎样做能讨好别人,可这和一条摇着尾巴乞求可怜的狗有什么区别?他从来没有过什么青春期、叛逆期,他从来没有张扬过自己的个性,他一辈子都在为一个目标奋斗:坚强和独立!多么冠冕堂皇啊!说白了,就是他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不要和任何一个人亲近,他要独自面前这个世界,他只相信自己是最真实最可靠的,他以为实现这样一个目标很容易,他以为他考上了大学,走出了那个不是家的家,他就能实现他的坚强和独立了,但是他错了。”
“是因为我吗?”
“是,也不全是。当他意识到喜欢上你的时候,也就是他越来越疏远你的开始,他越是冷漠,就越是爱你爱得不能自拔。他把自己埋到了网络世界里,用网络来麻醉自己。”
“可那个虚拟的世界更是充满了谎言和欺骗。”
“那是你这么认为,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不过,那只是网络世界的表面,网络里的谎言和欺骗并不是网络的错,而是人心的错,网络只不过放大了这种人心的错。但是,一旦你深入到网络世界的深处,在那里,却都是一个人的世界,是面对自己内心的世界,那里,反而没有了谎言,没有了欺骗,那里就是一个无限接近真相的世界。”
“你找到了那个属于你的世界?”靳茹芸好像读懂了江浩哲,心里却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疑问。
“不,我讲的只是一个故事,不是我,而是他。”江浩哲想了一会儿,苦笑说:“你真的不要以为我讲的就是真的,我还不如他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拐走的,还是被妈妈卖掉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被转卖过几次,甚至,我从来没有过他那样清晰的想法,明确的目标,我只是编了一个故事,我把几张烙印在脑子中的画面串联起来,编了一个看图说话的故事。”
靳茹芸再一次涌出泪来,她明白,正因为这是一个故事,才更真实。
“江,知道了这些,我今后该怎么对你?我还能爱你吗?我已经打扰了你这么多年,我还敢继续打扰下去吗?”
“有了畔畔,我以为终于有了亲人,有了依靠,却没想到,本来是最靠谱的人,却包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可也就是畔畔,彻底把我打开了,让我放下了。我相信,没有血缘,也是可以爱的。爱,本来就是一件无私无畏的事。无私,无畏。那样一场根本不存在的感情都给了很多力量和勇气,咱们俩的感情不会再是假的了吧?”
“要不,我再给你生一个Peter二世,你再去验验DNA,看他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
江浩哲突然重重地吻住了靳茹芸,直到喘不上气来了,才松了口,“以后不准再提DNA!Peter一世、二世都是我的亲生骨肉,凌畔畔也是我的亲生骨肉。”
“凌畔畔?你叫他凌畔畔?”
“嗯,他是我的亲生骨肉,可毕竟也是凌冬军的亲生骨肉,我爱他,但也不能独占他,也许,把畔畔还给他,畔畔会得到更多的爱,而不是更多的恨,我明天就把畔畔送给他。”
“不行,你忘了绑匪的事,咱们绝不能让畔畔落到绑匪的手里。”
是啊,怎么把这个茬忘了?“好吧,那就晚两天再还他不迟。来吧,咱们抓紧生个Peter二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