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在继续,不过齐小山的好运似乎在前几天已经全部用光了。每次他桌上的坐底快赢到两万两时,都被那面无表情的富商一把叫走。他最后已记不清林公子前后拿出了多少两银子,总之他输得都有些手软,再不敢玩下去了。
赌局结束,富商们都走了,只有他依旧双目血红呆坐在那里。他知道那富商在搞鬼,但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是如何搞鬼。林公子也是满脸沮丧,对他小声抱怨:“今晚你是怎么回事?咱们一共输了七万两。”
“七万两?”齐小山吓了一跳,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林公子点点头:“除去先前输的那一万两,我后面又拿出了六万两。照约定咱们得平摊,你欠我三万两。”
齐小山一脸茫然,他虽然是赌鬼,却极守信用,对这笔账倒也没有抵赖,只苦笑道:“三万两,我哪有那么多钱来还啊?”
林公子叹了口气,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头:“有赌未必输,只要这个局还在,咱们总能再捞回来。这账我也不急,你先给我写张欠条就行,等咱们捞回来后再还我不迟,我对你有信心。”
是啊,除了从赌桌上翻本,他想不出从哪里去搞三万两银子来还账。他茫然点点头,木然地写下欠条,然后失魂落魄地随林公子离开了山庄。
第二天赌局又继续,昨天那个专门叫他底的富商没来,他心中暗松了口气。林公子又拿出一万两银子给他坐庄,他也不再推辞,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如今他藏牌偷牌的技术更加娴熟,杀这几个羊牯实在得心应手,一晚上下来,他不知不觉中就赢了三万两,与林公子一分还净得一万五千两,这让他信心倍增。看来三万两银子的债,也不难还清。
可惜第三天晚上又出了意外,几个富商虽是羊牯,却在齐小山即将赢够两万两下庄时,大胆叫他的底,那晚的牌也真是邪门,他们孤注一掷的一搏,却每每成功,齐小山辛辛苦苦赢了半天,却总是被他们一把就掏干。
就这样,齐小山时赢时输,赢了第二天又做赌本继续赌,输了就由林公子垫上,然后给他打借条。七八天下来,他已记不清打下了多少欠条,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输出去多少银子。刚开始他还有些担心,但输得越多感觉就越麻木。欠条也不过是一个个枯燥的数字,那几万、十几万的数字,对他已没有太大的刺激。
算账的这一天终于来了,虽然他知道这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早早吃过晚饭等林公子带他去山庄,谁知林公子却带了几个人一起来。他大大咧咧地向齐小山介绍:“这位是我的账房周先生,那位是湖州知府衙门的宁捕头,这几位是道上相熟的朋友,都不是外人,大家亲近亲近。”
齐小山一一与众人见礼,隐隐觉着有些不妙。只见老学究模样的账房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拉,然后将算盘递到齐小山面前:“齐公子先后已欠下咱们公子十八万五千两银子,请齐公子过目核对。”
齐小山呆呆地望着一脸漠然的林公子,喃喃问道:“林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林公子淡淡道:“没什么意思。你输了我那么多银子,翻本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我要中止与你的合作,所以咱们这账今天就算一算,亲兄弟明算账嘛。”
齐小山脸上冷汗滚滚而下,涩声道:“我、我哪有那么多银子还债?”
“没关系!你没有你爹有。”林公子勾勾手指,账房先生立刻递上一本账簿,林公子翻看着账簿,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查过你齐家庄的产业,房产、田地、铺子杂七杂八加起来,也能值个十七八万两,零头我让你,差不多也够抵你欠下的债了。”
齐小山望着显得有些陌生的林公子,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猛地一跃而起,怒指林公子嘶声叫道:“你、你骗我!你根本不是要我帮你赢什么钱,你真真正正是想骗我跳进你设下的陷阱,让我输得倾家**产!我、我要杀了你!”
齐小山身形方动,背后便吃了重重一击,顿时摔倒在地。他的武功原本不错,但没日没夜地沉溺于赌桌,武功已差不多荒废,转眼间就被几个黑道汉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看看他已被制服,林公子挥手阻止了众人的群殴,然后对血肉模糊的齐小山冷冷道:“你在我这里休养几天,我去齐家庄要债。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我想,他不会不管你吧?”
“浑蛋!我跟你拼了!”齐小山嘶声叫着,拼命挣扎想扑向林公子,却被人从后方一击,顿时晕了过去。
幽幽然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只感觉满眼金光,浑身酸痛,睁眼一看,才发觉自己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浑身衣衫破烂不堪,身旁围着几个看热闹的小孩。见他醒来,几个孩子一哄而散。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正烈,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向路人问明方向,立刻跌跌撞撞地往百里外的齐家庄赶去。
不吃不喝整整走了一天,天擦黑时他终于赶回了齐家庄。远远看见齐家庄还是老样子,他暗舒了口气,急忙奔上前拼命敲门:“齐伯!快开门!我是少爷,我回来了!”
门“咿呀”一声打开,出来的不是齐伯,而是一个陌生汉子。他满是敌意地打量着齐小山,厉声呵斥道:“哪来的臭叫花子?半夜三更扰人清梦,找打!”
“你是谁?齐伯呢?”齐小山说着就想往里闯,却被那汉子一把推了出来。只听他骂道:“大爷是这儿的门房,要让你这臭叫花子闯了进去,还不让人给辞了?还不快滚?”
齐小山忙喝道:“我是齐家庄的少爷,还不快让我进去?”
“你是齐家庄少爷?”那汉子吃惊地打量了他半晌,脸上的表情从吃惊渐渐变成了鄙视和嘲讽,他嘿嘿讥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半个月不到就输掉整个齐家庄的齐少爷?幸会幸会!佩服佩服!不过现在这里已经不是齐家庄了,你自己输掉的东西都不记得?现在齐家庄早已换了主人,你再往里闯,小心我送你去见官,告你个擅闯民宅之罪!”
齐小山闻言大急,忙问:“我爹呢?我娘呢?还有我娘子呢?”
“谁知道?”那汉子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去后山的山神庙看看吧,好像听说他们搬到了那里。”
后山的山神庙早已荒废许久,偏僻破败得已经没了香火,一到晚上就阴森森有些吓人。齐小山顾不得又饥又渴,急忙向那里赶去。远远就见破败的山神庙透出一点灯光,他暗舒了口气,急忙奔将过去,从门缝中往里一看,就见须发皆白的父亲躺在香案前,双目紧闭不知死活;母亲守在父亲身边,满脸泪痕;瘦弱的妻子正在篝火边煮着什么,从门缝中飘出的是浓烈的药味。
齐小山见此情形,心中一酸,泪水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他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他没脸见爹娘,更无颜面对过门没多久,没享几天清福,就遭此大变的妻子。
“小山现在不知怎样了?”母亲突然絮絮叨叨地对父亲说道,“老头子你也不快些好起来,让我没法去湖州找小山。一天看不到他,我心里就七上八下不得消停。”
齐小山心如刀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冲进门去,“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面前,失声哭道:“爹!娘!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你们!”
“小山!”母亲又惊又喜,连忙对瞑目而卧的齐老爷叫道,“老爷,你看谁回来了?”
齐老爷听到动静,在妻子的搀扶下,终于挣扎着慢慢坐起。他抄起身旁的拐杖,劈头盖脸向齐小山打去。齐小山低着头不躲不闪,他希望父亲打得狠一点,再狠一点,这样可以稍稍减轻他心中的负疚。可惜父亲的拐杖落在身上完全软弱无力,看来年迈的父亲是被这次变故完全击垮了。
“老爷别打了!”齐夫人心疼儿子,连忙拉住了齐老爷的拐杖。齐老爷喘着粗气,抖着手指着儿子喝道:“我没你这个儿子,滚!给我滚!”
齐夫人一面示意齐小山暂且退下,一面扶齐老爷躺下。齐小山往前跪行两步,嘶声哭道:“我不赌了,孩儿再也不赌了!”
齐老爷背转身去,不愿搭理儿子;齐夫人抹着泪欣然道:“不赌就好!不赌就好!只要你能真正戒赌,家业败了还可以再挣。只要你学好,娘吃点苦也没啥。”
母亲越是宽容,齐小山就越发愧疚。见一旁香案上放着柄菜刀,他头脑一热便冲过去,抄起菜刀就要往手上斩,他要用鲜血来表明心迹!一旁的妻子见状大骇,猛然扑过去,使命抱住他的手哭道:“相公不要!你若残废了,我怎么办?只要你能真正戒赌,我不会再怪你!我们都不会怪你!”
见妻子哭得像泪人一般,他心中一软,扔下菜刀与她抱头痛哭。妻子见他愧疚懊悔之情发自肺腑,她的脸上不禁带泪含笑,连忙柔声问:“你还没吃饭吧?我马上给你做!”
捧着妻子端上的饭菜,齐小山泪水扑簌簌直往下掉。齐夫人见状安慰道:“山儿,只要你戒赌发奋,咱们苦点累点也没什么。娘这里还有些首饰,是为娘嫁入齐家时带过来的嫁妆。你明日拿去当了,换点本钱做个小买卖。只要你下决心戒赌,再大的坎咱们也能迈过去。”
妻子也拿出自己陪嫁的首饰,全都交给了他。捧着两个沉甸甸的首饰盒,齐小山垂泪道:“娘,你们放心,我再不赌了,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坚决不赌了!”
齐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含泪笑道:“只要你改过自新,齐家定能重振家风!”
这一夜齐小山睡得异常踏实,他已下定决心,再不碰任何赌具,也不参与任何赌博。第二天一早,他早早来到当铺,将母亲和妻子的首饰换成了一千两银票。这点钱与他输掉的钱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但只要精打细算,也足够做点体面的买卖,维持一家大小的开销用度。
齐小山离开当铺正要往回走,就见街对面有个衣衫落拓的穷书生在向他招手,他疑惑地走过去,就见那书生拱手问道:“齐少爷,你知道自己是如何输得倾家**产吗?”
齐小山心中一痛,不愿再提这事,转身就要走。那书生急忙追上来:“齐少爷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是被那帮老千骗得倾家**产的笨蛋。你被那姓林的盯上后我就注意到你,只可惜没机会给你提个醒。”
齐小山停下脚步,随口问:“你也被他们骗过?他们都是老千?”
“没错!”那书生肯定地点点头,“那林公子是湖州知府如夫人的亲兄弟不假,但那些富商却全都是些老千假扮,他们专帮林公子设局诱骗外乡人,已经有不少人上当。你与他们赌,他们几个人算计你一个,还不是手到擒来?”
齐小山恍然大悟,却又好奇地问:“他们如何出千作假?”
“你跟我来!”书生说着往前就走。齐小山犹豫片刻,心中的好奇超过了对这书生的警惕,便不由自主跟着那书生往前走去。他在心中说服自己:我就去看看,决不去赌!
二人来到一间僻静的茶楼,书生仔细关上雅厅的房门,然后拿出一副牌九,眼花缭乱地洗牌砌牌,边砌牌边问:“那林公子是不是说要你帮他赢钱,然后引诱你参赌?最后让你写下自己都记不清的欠条,半个月内就将你骗得倾家**产?”
齐小山茫然点点头,喃喃道:“我只想不通,他们是如何看穿我的牌,并每每在关键时候,一把就叫走我的底?”
“再简单不过了。”书生笑道,“林公子既然与你合赌,你配牌时肯定不会回避他吧?他用手势将你搭配的牌告诉同伙,同伙便用飞牌术相互换牌,最终配出一副比你更大的牌,一把就将你杀得干干净净。”
“啥叫飞牌术?”齐小山听得莫名其妙。
书生神秘一笑:“你看清楚了。”说着拿起一副牌九,将牌扣在桌上曲指一弹,一张牌“嗖”的一下就飞到了齐小山手中,其速度之快齐小山睁大了双眼也没看清。那书生又示范了两次,电光石火间就把两张牌九送到了他想送到的任何位置。齐小山看得目瞪口呆,这等赌技他连听都没有听过。难怪自己每到关键时刻必输,有林公子将自己的底牌透露给同伙,几个老千再以飞牌术相互换牌,自己运气再好,赌术再高,都是必输无疑!
齐小山心中一阵愤怒,忍不住拍案而起,就要去找那帮老千算账!但转而一想,自己没有抓住对方任何把柄,就算包龙图再世也没法为自己主持公道。他不禁颓然坐倒,心中懊悔与气愤实在无以复加。
那书生又随手玩了几手赌术,让齐小山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他是如何令手中的牌说变就变,又是如何记下每一张牌九的位置,以及如何控制骰子的点数。这等神乎其技的赌术,齐小山做梦都不敢想象。最后书生收起牌九,对齐小山叹道:“不瞒你说,我当年也被这帮老千骗得倾家**产,流落街头。幸好后来我遇到一个千门绝顶高手,蒙他不嫌,拜在他门下苦学赌技。如今我赌术已臻化境,所以想找这帮老千讨回当年的公道,只是尚缺一帮手。从你被姓林的骗入局开始,我就留意上了你,我发觉你就是我要找的帮手。”
齐小山心中一动,不过一想到母亲和妻子的叮嘱,他连忙摇头道:“你找错人了,我已发过誓,决不再参与任何赌局。”
书生有些惊讶地望着他:“难道你甘心白白被那帮老千骗得倾家**产?”
齐小山当然不甘心,但想到自己立下的誓言,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决不再赌,告辞。”
书生眼中有些遗憾,掏出一张名帖递到他手中:“这是我的名帖,你要是改变主意,可随时来找我。”
齐小山看也不看信手将名帖塞入袖中,略一拱手便告辞离去。出得茶楼他长长地呼了口气,身心就像经历过一场恶战般疲惫。方才那书生神乎其技的赌技对他的**,简直比任何赌局的**都要大,他非常庆幸自己抵住了那**。
匆匆回到家中,他将银票交给母亲。齐夫人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将银票还给他道:“如今你爹爹卧床不起,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你看看镇上有什么营生可做,这一千两银子就当作本钱吧。”
齐小山攥着那一千两银票,突然感觉自己长大了,要担负起养活全家的重任。他使劲点点头:“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在镇上闲逛了几天后,他发觉所有的生意都有人在做,利润也相当低,实在不值得去挤这热闹。不过为了维持一家老小的开销用度,他只得放下少爷的架子,盘了间铺子卖杂货,虽说利润微薄,却也足够维持家用。
每日里忙于蝇头小利,倒也过得忙碌而充实。齐小山渐渐忘了赌博的刺激,开始专注于杂货铺的营生,渐渐开始有所盈余。就在这时,一个他最不想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咦?这不是齐少爷吗?怎么做上小买卖了?”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林公子,突然出现在杂货铺门口。看样子他是打猎经过这里,正好看到齐小山在杂货铺中忙碌,不由勒马停了下来。用马鞭翻看着铺子中的货物,他连连啧啧称奇,“齐少爷是何等尊贵,怎么做上了这等营生?让人很是意外啊!”
齐小山双拳紧握,两眼几乎喷出火来,他盯着这个害他倾家**产的仇人,强压怒火冷冷道:“林公子若不买东西,就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林公子用挑衅的目光望着他,调笑道:“呵呵,看来你很喜欢这种下等人的营生啊。好,我买,我要买下你这里所有的货。”说着他从袖中掏出张银票扔给齐小山,“五百两够不够?够了?这里的货都是我的了?”说完他转向几个随从,“给我砸!”
几个随从立刻嘻嘻哈哈地将杂货铺的东西往大街上扔,齐小山看到自己精心打理的铺子,被这些家伙搞得乱七八糟,心中又急又痛,连忙上前阻止:“住手,你们干什么?”
“我砸我自己的东西,你着什么急?”林公子哈哈大笑,见齐小山气得满脸通红,他挑衅道,“怎么?不服啊?有本事再跟咱们赌几把,是男人就别他妈这么窝囊。”
齐小山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拼命苦忍下来。林公子见货物砸得差不多了,这才带着几个随从扬长而去。
回到家中,齐小山的神情让母亲和妻子都吓了一跳。面对母亲和妻子的追问,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没事,就是遇到个不讲理的客人,在铺子里捣乱。”
将母亲和妻子打发出去后,齐小山疲惫地倒在**,只想着将今日的不快尽快忘掉,但林公子那可恶的眼神和嘲笑,在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有什么东西硌着了他的后背,他懒懒地背过手将之掏出来。那是一张名帖,有一个陌生的名字和地址,看到这名帖,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书生,以及他那神乎其技的赌术,他的目光中渐渐泛起了一丝光芒。
云襄!齐小山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名字,并把他牢牢记在了心中。
名帖上的地址很好找,当齐小山在镇上一家普通的客栈找到那书生时,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是我?”
“什么?”书生对齐小山的到来不奇怪,但对他的提问却有些奇怪。齐小山直视着书生的眼睛:“为什么说,我才是你最好的帮手?”
书生迎着齐小山直透人心的目光,淡淡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齐小山依言伸出双手,书生翻来覆去地审视着他的手,叹道:“十指修长瘦削,掌心肌肉灵活有力,这是一双天生的千手,只需稍加**,就可跻身绝顶高手的行列。你这双手,连我都不禁有些忌妒。”说着书生伸出自己的手,齐小山一看,竟与自己的手十分相似。只听书生又道:“除了手的原因,更主要的是,我们都有共同的仇人。”
齐小山定定地盯着书生道:“我想向你学习千术,并用你教的千术向我们共同的仇人复仇,不过我不打算与你合作,因为在赌桌上,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书生有些诧异,微微叹道:“没有帮手,要想战胜那帮老千,那会很难很难。”
“我不怕艰难。”齐小山紧盯着书生的眼睛,“你教我千术,我替你复仇,就算失手你也没什么损失,说不定你还可以从我的失败中,找到对方的破绽。”
书生犹豫片刻,终于微微点头道:“好!我教你!”
齐小山拿起桌上的牌九,心中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次他并不是要赌,而是要复仇,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违背了誓言。
从这以后,齐小山白天打理杂货铺的生意,晚上就到那姓云的书生那里,学习千门赌技。正如那书生说的那样,他的天赋果然出类拔萃,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将牌九上的各种门道练得神乎其神,隐然已是青出于蓝。
书生见没有什么可再教齐小山,便对他道:“凭你现在的牌技,面对姓林的那帮老千,决不会再吃亏,不过却还不能做到十足把握。你真不考虑与我联手?”
齐小山坚定地摇摇头:“在赌桌上,我亲娘老子都不相信!”
书生无奈道:“那好!我替你约战姓林的,赌资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替你准备。”
“免了!”齐小山冷冷道,“我已经将铺子押给了别人,加上这个月的利润,手上有一千五百两银子做赌本。这点赌本姓林的也许根本就看不上,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他接受我的挑战。”说到这他顿了顿,“另外,这一战的地点要定在杭州鸿运大赌坊的大厅中,由那里的头牌档手监场,并欢迎赌坊中的赌客围观,除此之外的任何地点,我都不相信。”
杭州鸿运大赌坊原本是南宫世家的产业,由南宫大公子南宫豪经营,后来南宫豪死在南宫放剑下之后,赌坊无人打理,就卖给了漕帮。它在原有的信誉基础上,又加上了漕帮的声誉做担保,所以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公正赌坊。(前情请看《千门之花》和《千门之雄》)
书生对齐小山的要求有些意外,不由沉吟起来。齐小山见状淡淡道:“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安排好这一切,这一战不只是我的战斗,也是你的。”
书生无奈点点头:“好!我去安排!”
一个月后,齐小山假意去杭州进货,瞒着父母妻子来到杭州城大名鼎鼎的鸿运大赌坊。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看来他与林公子这一战,早已经传遍了杭州赌坛。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那个名叫云襄的书生凑过来,对齐小山轻声道,“如果咱们联手上阵,把握会更大一些。”
“多谢,不必了!”齐小山淡淡道。有过林公子的教训,他在赌桌上,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教会自己赌术的师父也不例外。
“请包下整个鸿运赌坊的几位客人入场!”随着鸿运赌坊头牌档手的一声吆喝,观众的目光齐齐转向通往赌坊后院的长廊。在众人瞩目之下,林公子与两个同伴趾高气昂,傲然而入。在他们之后,齐小山由鼻观心,目不斜视地缓步而出。就听那老档手沉声道,“今日之赌局是牌九,一注最少五百两起,上不封顶;牌九、骰子每把一换;庄家最少两万坐庄,五万可下庄;闲家可随时叫庄家的底,赌庄家桌上所有的筹码;也可在拿到两张牌之后追加下注。几位都清楚了没有?”
档手是赌场的监场,负责监督赌局的公平进行。这要求档手有极高的千术修为和信誉,不仅要能看穿老千的手脚,还要保证不偏不倚。鸿运赌坊的头牌档手,在业内信誉卓著,由他来监场,齐小山非常放心。他点头道:“清楚。”
几个人在档手的示意下入座,林公子盯着齐小山冷笑道:“齐少爷不知有什么能耐的朋友,居然在我的赌坊搞事,闹得我的生意一落千丈。我今日陪你赌,是看在你那朋友面上,你若输了,他得站出来与我一决生死!”
齐小山这才知道,原来那书生是以自己为筹码,才逼得林公子不得不跟自己赌。不过他并不感激那书生,他知道,自己只是那书生试探对手虚实的棋子。
“齐少爷有没有兴趣坐庄?”林公子挑衅地望着齐小山,见他在闲家的位置上坐下来,他不禁有些意外,“你不洗牌砌牌打骰子,如何跟我赌?”
齐小山坦然道:“凭运气!”说着他拿出那张一千五百两的银票,交给赌坊的伙计换成了三个五百两的筹码。
“运气?”林公子一愣,见齐小山只有三个筹码,他不禁哈哈大笑,“你拿三个筹码来碰运气,是不是上次输糊涂了?”
齐小山淡淡道:“在鸿运赌坊头牌档手面前,谁敢作假?发牌!”
档手将一副崭新的牌九倒在桌上,向几人示意:“请验牌!”
林公子淡淡笑道:“不用验了,鸿运赌坊咱们信得过。”
另外两个富商模样的老千,也放弃了验牌,只有齐小山仔细将每一张牌都翻看一遍后,才对档手点头道:“没问题。”
档手将牌推入桌中,向几个人示意:“开始。”
林公子手法熟练地洗牌砌牌,然后示意闲家倒牌,见几个闲家都扔下一个筹码的赌注,他才开始掷骰子。骰子落定,他照点数分开牌九,几个人便从分开处各取两张牌在手。林公子笑问道:“有没有人加注?”
齐小山看看自己手中的牌,再看看桌上剩下的牌,感觉赢面不大,便摇摇了头。另外两个闲家都加了一千两,然后林公子才继续分牌。齐小山看到手中的牌,便知自己输了。方才林公子洗牌砌牌时,他已记住了大部分牌的位置,只要骰子落定,他就提前知道林公子会拿到什么样的牌了。
结果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分毫不差。他方才趁验牌之机,已记住了桌上牌九的各自花色和位置,林公子再怎么洗牌砌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在猜到对方底牌的情况下和人对赌,他不敢说十拿九稳,却也大占赢面。虽然在鸿运赌坊头牌档手面前,没人敢轻易出千,但靠赌术获胜,却是正大光明。
三个筹码仅剩下两个,齐小山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老天别对自己太过残忍,根本不给他一丝机会。像是听到了他的祈祷,第二把骰子落定,他就知道赢定了,立刻毫不犹豫地加注,扳回了一把。
一副新牌又倒在桌上,齐小山借验牌之机记住了大半。凭着这过人的赌术,他输赢的次数虽然相差不大,但每当遇到有把握赢下的牌,他都加注追杀。凭着这过人的赌术,没用多久,他面前的筹码就渐渐堆成了小山。
林公子先后拿出六万两银子坐庄,不过最后大多到了齐小山手中。他终于气急败坏推牌而起,对齐小山道:“齐少爷手气真旺,不如你由来坐庄好了。”
齐小山也不客气,坦然坐上庄家的位置。一旦摸到牌九,他信心更足,由自己来洗牌码牌,他能记住的牌就更多了。不过几把一过,他就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虽然现在他能记住更多的牌,但却无法准确记住三个对手的牌,且是否加注主动权在三个闲家手中。而三个对手赌术也甚是精湛,也在靠眼光在记他的牌。这赌局演变成双方拼眼光斗记忆的博弈,而他要同时应付三个对手,难度可想而知。
方寸间的搏杀在继续,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双方来来回回,齐小山面前的筹码一直不见增加。照约定,双方休战用膳,趁这机会,那书生来到齐小山身边,有些焦急地道:“你以一敌三,实在太过艰难,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齐小山摇摇头:“我应付得过来。”
那书生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叮嘱道:“心无旁骛,专心致志。谁的注意力更集中,更持久,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用过晚膳,赌局继续。齐小山牢记书生的叮嘱,不再考虑胜负输赢,只集中精神留意着手中三十二张骨牌。见林公子也紧盯着自己手中的牌,他灵机一动,砌牌时故意放慢速度,让对方看清每张牌的位置,然后在将牌九推到场中这一瞬间,利用掌心的肌肉,将紧邻的两张牌巧妙地换了位置。这是一个小花招,却算不得出千,监场的档手虽然发现了这点,却也没有制止。
齐小山的手法骗不过鸿运赌坊的头牌档手,但骗过林公子他们却绰绰有余。林公子只当已记清了那几张牌,骰子落定,算算自己吃定了庄家,他不禁对齐小山冷笑道:“我叫你的底!”说着,将筹码尽数推出。
齐小山淡定自若地分牌,然后将四张牌两两配对。档手将几个人的牌一一翻开,长声喊道:“庄家至尊,通杀!”
“不对!他在出千!”林公子拍案而起,气急败坏地大叫。档手扫了他一眼:“不知林公子可有凭证?”
记得某张牌的位置,发到对方手中却变了模样,这显然不能作为凭证,林公子顿时哑然。档手见他无语,便道:“我没有发现谁在出千,庄家通杀。”
筹码尽皆堆到了齐小山面前,六万多两的筹码一下子变成了十三万两。他慢慢将筹码仔细码好,然后用挑衅的目光望向林公子:“我看林公子今天已经输光,还要不要继续?”
林公子双目赤红,猛然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扔到桌上:“这是齐家庄的房契地契,当初作价是十八万两。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齐小山心中一阵激动,强压兴奋道:“好!等我去趟茅厕。”
匆匆离开赌桌,齐小山躲到没人的地方强令自己镇定。当他自觉心平气和之后,这才走向大厅。就在这时,突见家乡小镇上一闲汉由人丛外挤了进来,抹着满头汗水对他小声道:“齐少爷!齐老爷不行了,齐夫人让我给你送个信,让你立刻赶回去。”
齐小山心中略一犹豫,依旧大步走向赌桌。齐家庄的地契房契就在眼前,他不能为任何事分心。他要拿回他失去的东西,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止!
气定神闲地坐到桌旁,齐小山立刻将所有杂事赶出大脑,平静地对档手道:“可以开始!”
这一场豪赌从黄昏一直鏖战到第二天正午,当齐小山终于拿回失去的地契房契时,不禁泪如雨下。见林公子满脸灰败地瘫在座位上,他心中报仇的快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我赢了!”他喃喃自语着,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仔细将房契地契收入怀中,来不及感谢教他赌技千术的书生,更无暇理会赌客们的欢呼,他匆匆挤出人丛,在街头拦了辆马车,立刻令车夫快马加鞭往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