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是在晚会即将开始前,才嗅出那么一丝气息来的。
那时众位佳丽都已打扮好,站到各自的出场位置上。罗兰也立于舞台一侧准备发号施令,突然她被人猛地一推,几乎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原来是浓妆艳抹、满脸骄矜的高丽。
“走开点!”那张鲜艳的小嘴微微上翘,吐出一丝霸道让我们这些佳城的骄傲上场!”
高丽说得轻言细语,也不乏打趣的成份,罗兰却觉得一股火星直窜脑门。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在后台摔摔打打。
“你怎么啦?”油头粉面的主持人凑到她身边,对着镜子整整衣襟怎么一脑门官司?”
“还不是那个小胖妞!”罗兰咬牙切齿,“你听她刚才怎么说的?好像她真是佳城的骄傲!”
“她当然是。”主持人是罗兰推荐来的,很高兴有这个透露内部消息的机会,“组委会早就内定了前三名,她也在此之列。”
罗兰花容失色,一把扭住奶油小生的胳膊:“你说什么?”
“轻一点!”主持人笑吟吟地脱身出来,“罗姐,你的力气可真不小!”
“另我掉花枪!”罗兰低低地吼道,“我在问你那件事!”
奶油小生冲她扮了个鬼脸,“大姐大,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人家对这事都谈得不耐烦了!听说,那位被毁容的汪小姐,原本也在前三名之列。”
罗兰心内一阵刺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赛已定出了前三名,刘成却没告诉她,还打来一通电话,让她利用教练的特殊身份,在中场将伊果唤出后台。她真是个傻瓜蛋!那天接到盼望已久的电话,她异常高兴,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刘成。当晚这位意中人又带她去一家新开张的夜总会,亲密热闹了大半夜,用他那惯有的甜言蜜语,哄得她乖乖就范……
当时她也曾问过刘成:骗出伊果,是不是为了让高丽独占鳌头?刘成却放出和好的信息,说评委会一直就对陶素情有独钟,由于席、林二人的关系,他们的女儿都会落选。何况姑娘家太过丰满,确实不符合大众一贯的审美情趣。除掉伊果这个眼中钉,无非是哄哄高丽罢了!罗兰听了欣喜欲狂,毫不迟疑地打算配合,将那个荒谬的方案付诸实现。现在罗兰知道自己又上了刘成一个大当。既然白孔雀小姐一个都没入围,广告公司的老板必然把全盘赌注都押在高丽身上,甚至不惜以身拭法,来保证自己计划的最后成功。
她气得手脚冰凉,思维一片空白。在选手们二度出场期间,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高丽手捧鲜花,趾高气扬地站在舞台上,向观众们挥手致意的情景……越是临近晚会结束的**,罗兰心里也就越是焦急,恨不得想出个绝招来,让那臭丫头也一道消失。突然,一个念头使她屏住了呼吸——高丽那件花梢抢眼的泳装就搭在椅背上!她一分钟都没犹豫,便伸手拉下那件泳装,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衣袋。
罗兰对自己的反应快捷很满意。就得抓住时机狠狠报复一下,看那个小娘们能否跳出自己的手心?这种乱糟糟的场合,又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事后谁也打听不出结果来。即使找出罪魁祸首,也是事过境迁了,让那个飞扬跋扈的小贱人去痛哭流涕吧!她不但要实施刘成原定的计划,更要置高丽于绝境。如此捉弄林珊和她的两个女儿,岂不是一箭三雕?
当她站起来舒展身子时,突然接触到一双冰冷的眼睛。
“赵芸!是你?”罗兰全身立刻绷得僵直,“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干什么?”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姑娘脸上浮起了一层浅浅的微笑。
罗兰在大脑里搜索着词汇,突然忆起这被淘汰的选手也不喜欢高丽,便决定直话直说大赛已经内定了前三名,我想,你也不愿看到高丽站在领奖台上吧?”
“当然不愿意。”赵芸不假思索地说可我也不愿意看见有人从中做手脚,甚至破坏大赛,陷害他人!”
“别给我扣帽子!”罗兰眼珠子一转,决心要控制住这个满身正气的姑娘,“如果我们俩作个交易,你会放过我吗?我是说,把真正破坏大赛的情报交给你!”
自从好友汪华被毁容后,赵芸也就怒火万丈,不得安宁,把那隐藏在幕后的敌人恨得牙痒痒。她生平最见不得这种背后捅刀子的做法,有本事你就跳出来,真刀真枪地干呀!即使是出于惺惺相惜,她也得替汪华打入赛场内部,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所幸她就是靓丽人儿一个,没费什么事便溜进后台,恰好看见了罗教练偷藏泳装这出戏。她听了罗兰的提议,浑身的细胞都充满了亢奋。哈,原来隐藏在幕后的是个大玩家!这下她可要一网打尽。
“好吧!这样做我没什么意见。”她尽量回答得很轻松,“高丽那人平时傲得很,活该这关键时刻没人帮她。我只想知道是谁在幕后操纵,破坏了汪华参赛?”
罗兰的脑子又紧张地转开了。此刻她对刘成也充溢着激愤,颇想借刀杀人戏弄他一场,看他今后还敢不敢跟自己耍花招?这口J算得上是一箭四雕了!她十禁为自己的心机而沾沾自喜。
“你只需呆会儿躲在后台下面的侧门里,就能看到一出好戏!”罗兰狡黯地朝赵芸眨眨眼小姑娘,我相信你的智商,定可以把所发生的事联系到一块儿!”
对方开出的条件并不离谱,赵芸当然是全盘接受。她急忙冲出后台,躲到侧门背后的阴影里。这儿寂静无声,鬼影子也没有一个。好打抱不平的姑娘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否愚不可及,又上了罗教练一个大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芸烦躁不安,又不断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决心先看一个端愧,再去跟那习钻的女人算账。
突然,门“呀”地一声打开了,赵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见伊果仍穿着那身锦绣,轻移莲步来到黑黝黝的院子里,迟疑不决地四处张望。继而便走向那片影影绰绰的小树林,发出一道道小声的呼唤席……爸爸!是您找我吗?”
赵芸正自摸不着头脑,又见黑暗的角落里窜出几个人影,蓦地挡住伊果的去路。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伊果惊得语不成声。
那几条黑影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赵芸听得寒毛直竖。伊果尖叫一声,就穿过小树林朝后台奔去,但拖地长裙却不配合,几乎把她绊倒在地。赵芸想冲上前,那些男人的动作却比她快,轻轻巧巧拉住伊果的裙摆,就把她拽了回去。接着按手的按手,堵嘴的堵嘴,很快又抖出一条大麻袋,兜头兜脑将那女孩子套进去,扛在肩头就往外跑。那幅干净利落,旁若无人的情景,就像群坐地分赃的私营小贩。
眼看几条黑影就要窜出剧场的大门幸亏赵芸的眼力还不错,认出停在门前的那辆车正是“鸟公司”老板的“子弹头”!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一处了!她更加肯定这不是一场虚惊,一场玩笑,或者一场意外,而是一次早有预谋的绑架!再去后台叫人显然来不及,特种技艺学校的高材生,决心单独上演一出横刀救美。
她地作敏捷而又轻灵地探身上前。武林女杰确是非同凡响,前一秒钟还静若处子,后一秒钟就动若脱兔,再过一秒钟,歹徒中的一个已被她掀翻在地。众人还在那里愣神,不知怎么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赵芸已经死死地扣住了另一个歹徒的手腕,并用膝盖顶住他的胯部,制得他躺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第三个歹徒吓得脸色刷白,落荒而逃。女豪杰也不追赶,急忙过来解开了麻袋片,放出里面的白衣女郎。赵芸从没体会过被人绑架的滋味,但此前几分钟伊果那种恐怖而又无奈的心境,她却是品尝得入木三分。
“赵芸?是你!”伊果认清了救援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的裙子已被撕到膝盖以上,本人也泪光点点,精疲力竭,只是在尽量支撑着濒临崩溃的神智。
“你没事吧?”赵芸赶快扶起她,“刚才我正好在后院,就跑来救你了!”
伊果木然地甩甩头,两腿僵硬地走了几步,一阵疲惫不堪的感觉袭来,整个身子又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她始终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震惊、气愤及不可思议,各种纷乱的情绪在她心中此起彼落。最后,愤怒之情占满了整个胸臆——天哪!竟有人敢劫持她!至少是硬逼她退出这场大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带着哭腔叫道谁这么大胆?无赖?可耻?难道我这么招人恨,有谁竟对我下毒手?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别说你啦!”赵芸快言快语地打断她,“汪华不也被人来了那么一下?这帮家伙,可歹毒了!他们是在破坏整个大赛!”
一股沮丧涌向伊果,她强忍住泪水问:“你在说谁?”
“还能有谁?”赵芸大声说,“我送你回剧场,然后马上去报案!”
“不!不!都快上场了,已经来不及了……”伊果的喉咙紧缩了一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阵之后,仍在抽噎、啜泣个不停。
“你是吓坏了!”赵芸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扶着她走下楼梯,“谁碰到这事都会这样……真他妈的恶心,我越想越恶心!看你这样子,是没法儿再回去参赛了!”
“我跟你去报案。”伊果用手背拭去泪水,把脸部的化妆全都弄脏了,她咬紧嘴唇,努力把话说清。
她们下楼来到空气清新的街面上,伊果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痛苦与厌倦。不管是什么人从中作祟,她也无法赶回剧场去参赛了!不!她头疼欲裂,只想就此躺在这大街上……
“你现在怎么样?”赵芸关切地看看她。
“没事。”伊果六神无主地问,“我们去哪儿报案?”
赵芸还来不及凹答,街门突然传来凄厉的警报声,听起来绵绵无尽。接着,一辆又一辆的消防车掠过她们眼前……
“是哪里起火了?”赵芸抽着鼻子问。烟味很近,火灾好似离这儿不远。
伊果两腿发软,但她还是坚持跑到剧场高高的台阶上。从那个方向看去,她望见滚滚浓烟像乌云一般遮蔽了夜空的群星。在浓烟下面隐隐忽闪红光的地方,竟是那栋令她心仪已久的建筑物!
她浑然不觉站在那儿有多长时间,其实也就是一、两分钟吧!赵芸巳经急急奔到她身边:“又出了什么事?伊果,你变得像个鬼魂一般,都快吓死我了!”
“是佳城饭店起火了!”她怀着一种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奇异感情断言。这种情感中混杂着悲伤与关切。
赵芸意识到她的恐惧心情,恍然大悟:“火势真不小呢,消防车就是赶过去,也来不及扑灭大火了!”
“我们应该赶去看一看,看那儿有没有我们可以帮忙的事!”伊果未及说完,拔腿就跑,其灵敏的程度跟刚才判若两人。
赵芸觉得很滑稽。刚才这女孩跟死人没两样,现在倒要赶去当救火英雄了!但她再没功夫舍己救人,她还得去公安局报案。从罗兰提供的情况来看,绑架伊果和残害汪华的,应该是一个人!那一片火光更亮了,乌云也更浓密了。顷刻之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伊果一气跑到佳城饭店,前后不过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她却感到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席杰肯定就在那里!这点她凭直觉就能判断出。她是他的女儿呀!自从那次办公室的灾难性会面后,父女俩还未曾聚首过。伊果也从不主动去想这件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里没起任何变化。刚才罗竺正是利用这种心理状态,将她诱出后台。如今在夜间的火景面前,她的情绪更是不能自禁了!那滚滚烟云挟着艳丽的火舌,呈现出一种超自然的美。因为它是天上的气流,是太阳的光辉,是魔鬼的外衣……
太阳离地球太近了,所以它的光芒耀眼灼人。
伊果带着惊慌与恐惧看着火,一种哽咽感在她喉咙里产生。她气喘吁吁地扫视着庭园里烤焦了的树丛,烧掉半截的白色栅栏,和被火焰映得通亮的玻璃门——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呵!几乎成为她的家!她可以否认许多事情,说它们都不是真的,但她不能否认此刻内心的痛楚。看到被烟熏黑了的围墙,枯焦焉萎的树木,和冒着浓烟的大楼,她真想放声恸哭!
伊果跑到饭店的正门前,看到了无比壮观的熊熊火势。几乎从主楼的每一个房间里,都在向外冒出滚滚浓烟。不!这种情况只能发生在梦境里!她终生都不会忘记这个梦境:它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憾动着一面火红的大旗,在向人们耀武扬威……
但这不是梦境,而是确凿的事实。伊果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竟发现老天也是潸然泪下!而且这雨还在越下越大,似乎在与肆虐无忌的火神相抗衡……
谢天谢地!她的两条腿一下子就软得站立不住了!
雨中的火景更是壮观条条水柱自天穹泻而下,一团团蓝黑色又夹带着橘红色的烈焰,便被裹在明亮耀眼的雨幕之中孤独地燃烧……
这是撼人心魄的水与火的搏斗。火势虽然冲天,却不能再向四面蔓延。水火双方势均力敌,各不相让,使得方圆周围救火与旁观的人们,都被这种超自然的巨大力量所震撼!
一个浑身都被火熏黑了的人向伊果跑来,露出满嘴雪白的牙齿广伊果,你来这儿干什么?快离开!危险!”
伊果认出是小孙,声音颤抖地问:“席总呢?他在哪儿?”
小孙眼光急切地掠过伊果,又转向那栋燃烧的大楼:“他还在里面救人,还没出来……”
伊果做了个急不可耐的手势,就一头冲进了大堂。小孙没来及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那个跑进浓烟中的苗条人儿。她的丝丝白缕被风吹得飘起来,再被火光一映照,就像只飞舞翻动的火凤凰。伊果焦急地跑进大堂,跑向楼梯口,火焰灸热的气浪和令人窒息的黑烟又把她逼了回来。她倒退几步,恐惧地看着被烈焰吞噬的楼道。霎时间,她就被大火团团包围。她完全孤立无援,再也不可能踏遍这火焰,跑到心爱的父亲身边……
火头横冲直撞,纵横驰骋,不时施转、爆裂出橘红色和白色的火花……
突然,至今还在抵抗的墙面也冒出了黄色的悸光。终于,他们纷纷被打败了,融进了明丽的火焰之中……
在大火像要把一切都烧光的时候,伊果竟然联想到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春日里明丽的娇阳,灿烂金黄的油菜花,红色的丝绸上衣,晶莹夺目的珍珠项链,还有各色各样漂亮的甜点心……这一切都是她心中的瑰宝呀!
伊果凛然而悚惊,被浓烈的烟雾呛得不断咳嗽,耳朵里也被灌进了一种恰似观看足球赛时人们所发出的吼声。
“天哪!伊果!你怎么在这儿?”一个高大的身影窜近她,带来的烟气刺激着她的鼻孔。
“我来找你!”伊果喃喃地说,知道自己这次是真地闯下大祸了!
“你不该来!不该来这儿!”席杰粗暴地摇撼着她,“好吧!现在我们赶快出去……”
他一把就抱起女儿,惊奇地发现她竟是那么轻,简直就像一个纯洁无瑕、恋床不起的小女孩。他蹒跚地朝大堂门厅走去,听到楼梯口传来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也听到外面传来人声和救火车的警笛声。但他眼前烧红了的屋面墙壁,还有滚烫灼热的地板,顷刻之间就已喷发出烈焰,那道道火光划破了他大脑中的沉静黑暗。
烟雾弥漫中,缤纷的纸片有如黑色蝴蝶飞舞着升向空中。席杰脱口而出:“糟糕,我们跑不出去啦!”
伊果听不清父亲说的话,只看见他的嘴在动。他烫人的话语烧灼着她的心,她的心房着火了,身体也是火烧火燎……但她的灵魂不会死,而是在痛苦地寻找着残存的一切替代物为自己说话,与她曾寻觅过无数次的亲人隔山隔海又隔音地交流……
天幕转为一片澄澈的浅红色,观众紧张地等着看最后一个节日。他们已然选中各自的青春偶像,为满意的姑娘排了先后名次,急等着评委的权威肯定。这是真正激动人心的时刻。
选手着华丽的晚礼服,分从两侧徐徐登场。远远看去,她们都一模一式的年轻、美丽、仪态万方。当她们踩着台步缓缓走下台阶时,轻纱般的衣衫和披肩发微微向后飘扬,宛如纷至沓来的凌波仙子。观众为之倾倒,如醉如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帷幕一侧的罗兰不得不承认,众位佳丽的青春美貌就是她们骄傲的资本。一个女人能有一次荣登这样的榜首,的确值得炫耀终生。她为自己这一代叹息。在她们的青年时代,像这样的花团锦簇、粉墨登台完全是另外回事。杨佳英也有同感。她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轻轻挥洒了几滴感慨的泪水。她不仅为自己遗憾,更为自己骄傲。因为是她一手策划了这五彩滨纷的赛事。在这欢欣鼓舞的时刻,只有林珊一个人显得心事重重。她脸色十分苍白,却又带着病态的亢奋,致使杨佳英侧过头去,关切地瞥了她一眼。
“哎,林珊,我刚才一直在纳闷。怎么伊果后半截突然退场了呢?”
“我也不知道。她在集训时就曾想退出。”林珊紧闭双眼,一副无言以对的痛苦表情。
“这样也好。”杨佳英一语双关,指的是伊果反正也进不了前三名。“我只是感到奇怪,怎么丽丽今晚也如此反常?”
“哼!如今的女孩子呀,都被人宠坏了!”林珊疲惫地挥挥手,竭力控制住自己一触既发的怒气。“唉,现在我不想谈这个……”
但她心里却在想。老天!照这样子下去,只怕我撑不住整个晚上!转过头来,恰好又看见刘成紧抿着嘴,唇边却含着一丝冷酷的笑容。今晚这个男人异常沉默,从始至终几乎没说一句话,神情冷漠得像个旁观者。但若林珊猜测得不错,他那个冷峻又严酷的脑子里,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盘算。
正想到这里,刘成却用肩膀轻轻顶了她一下,林珊猝不及防,猛吃一惊,原来是杨佳英从甫道口传来一堆纸和笔。林珊不觉皱了皱眉,按说这些东西早该发给评委了。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职,致使评委在前几场赛事中,只好摸出自己带来的笔,粗略地记下每位选手的项目分。杨佳英看见女友不以为然的表情,就抱怨地撮起嘴。林珊陡然明白了,想起后台那乱糟糟的局面,相信给评委迟发纸和笔这件事,必定也是被人疏漏,而好朋友只不过是亡羊补牢。
徐克也发现了这可怕的疏漏,忙跟电视台的导演咕噜了几句,好像希望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能让评委从容统分。怛这是现场直播,每分钟的延误都会引起不可估量的损失。或许台下的观众等得不耐烦了,就此扬长而去;或者电视机屏幕前的市民也等得不耐烦了,就会扭转频道去看其他节目。导演朝徐克打了几个手势,交换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议程还是接着进行。于是评委们一阵手忙脚乱,匆匆统计好每位选手的总分,然后就往裁成大方块的白色道林纸上填。
就在台下忙碌不已的时刻,台上也发生了不易觉察的错位。不知罗兰与主持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没按决赛前的抽签顺序,而是按编组上场的顺序,从左到右地向评委和观众推出选手。这样第一个,前面临亮分的,竟是个头最高的高丽,而身材适中的陶素则被排在最后一名。按此类比赛的惯例,首先被推出亮分的,成绩往往差强人意。因为那时正值评委小心翼翼,不敢把分数抬得很高。而越往后走,分数便翘得越高。这在初赛、复赛中已有先例,为了公平起见,决赛就采用抽签确定评分顺序。
刘成忍不住发出一声诅咒。见鬼!难道罗兰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陷害情敌么?这样一来,自己心中预选的姑娘岂不是要大大吃亏?
不容评委再分心,亮分和报分已经开始。大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因为他们原是按抽签顺序填总分,现在却要重新寻找这从左到右的计分。稍微脑子慢一点的,就只好临时抓瞎,胡乱写个分数了事。不出罗兰所料,评委报的分数参差不齐,相差甚远,似乎巳忘记了预备会上两阶递进的规定。而刘成则唱反调,他报的分数是9.99分,显然没把前三名的内定次序放在心上。
这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发给评委的是圆珠笔而非专用的碳素笔。恰好轮到杨佳英亮分,台上的主持人无法看淸那纤细的笔触,竟很不文雅地把屁股撅得老高,躬下身去连问了几次。杨佳英气得脸色发青,她从未遇到过此等难堪事。如果不是摄像机的镜头正对准她,这位商界女强人即刻就要哭出卢来!
徐克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局面了。选手被打乱顺序介绍给评委,势不可挡地攻破了他预先制订好的防线。他的意识在强烈的灯光映照下,已经濒临崩溃。到后来他也开始胡乱报分,或者是完全按自己的好恶来报分。什么预定的前二名,什么最高限和最低限,什么两阶递进制,统统都见鬼去吧!他无力阻止别人,也无力阻止自己。只要这次大赛还能按正常程序走下去,只要身后的观众尚未看出端倪,是谁夺冠都不重要了!
他身边那个大学教授,脑子好像也乱成了一盆浆糊。除了第一个被亮分的高丽,使他敁得措手不及,因而给了个最低分之外,接下去的每位佳丽,都获得他的最高分。到后来只要主持人报出他那个9.99的分数,就引起观众的一片嘘声。
林珊听得背后有人发出“吃吃”的笑声:“这个白发老头儿,一定是老眼昏花了!怎么给所有的小姐都打最高分呀?”
“你胡说些什么?”另一位女声纠正说,“你刚才没听介绍呀?人家是大学的美学权威!”
那年轻人笑不可抑:“没错!在他老人家眼里,所有的小姐都一般美!”
林珊趁报分的空隙,隔着几个位置悄声问徐克喂,究竟那天开的会,还作不作数呀?”
“嗨!我也管不到那么多了!”徐克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随便爱怎么亮分就怎么亮分吧!”
这位现场指挥已经失去方寸,又暴露出他那善于妥协的一面。
林珊不禁恼火万分我那天可是投了反对票,你非要坚持,结果弄成这样!”
徐克也有难言之隐。其实他一直在暗暗祈祷着,希望不要再出事就好。而他身边的杨佳英又一次发出了哭腔广怎么办?我的笔写不显了!”
林珊掏出自己的备用笔递给她,一边小声说我得提醒你们的难度!”
“这有什么关系?”徐克毫不在意地说,“是计算机统分啊!”
刘成此时睁大了一双灼灼闪亮的眼睛,坚定了最后的决心:该是最后行动的时候了!他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朝隔着甬道就坐的阮工点了点头。
正在计算机前紧张输入分数的阮工,身子不易觉察地颤抖起来。在这个瞬间里,他颇不愉快地想起了自己的承诺,知识分子的责任感也在折磨着他。然而,已经做出的决定不容推翻,已经痛下的决心也不容更改。为了方便做这件事,他今天只带了一个年轻而缺乏经验的助手。所以,他只须动作敏捷地在键盘上按一个键,就可大功告成。他果然这么做了。尽管这么做时,痛苦与悔恨正啃咬着他的心。因为他背叛了一个科学工作者的良心。只是想到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类似的丑恶现象,他才给自己的行为找回了平衡。
当报完所有参赛者的总分,姑娘们都按次序退回舞台正中时,徐克才得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主持人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显得是那么惊慌失措,完全没了主张。观众立刻大哗。而刘成则得意洋洋地靠回椅背上,心满意足地审视着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个局面。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长久的空档,这可是现场直播少有的事。起初,观众虽然对此不满,但却没有什么抗议的行动。毕竟,这是一件小小的意外。在他们看来,没有了计算机,难道就评不出名次么?对于纷繁复杂的计分程序,大多数观众不可能也不愿去理解。他们只想看到令人心花怒放的结果。徐克等人则头都要炸开了!把参赛的小姐晾在台上,而使几百名观众滞留在台下,简直是主办单位不可饶恕的过错!徐克忙挤出评委席,想去看个究竟,与此同时,那导演也冲到台下,几乎是朝着阮工大喊大叫。
“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把计算机给弄坏了?”
“这是意外,没有想到的事。”阮工镇静地说,“我特别选了一部新机子,且专门做了试验,但它还是出了毛病!”
“见鬼!真倒霉!”导演急得用手掌煽风,想以此熄灭自己的怒火,“你知不知道?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现场直播。要是再耽搁五分钟,我敢打赌他们都会转频道!”
阮工耸了耸肩,似乎不为所动,但他手上并没停止操作,好像一直在企图重新起动。
“怎么样?”随之赶来的徐克把音量降下一半,深怕得罪了这位老大难。“你估计,大约什么时候能调试好?”
“没有把握。”阮工轻声嘀咕着,“你们今天选了个不吉利的曰子,好像有什么病毒侵染……不知怎么搞的,原先调好的程序完全不能进入,这意味着,意味着……”
他仿佛在卖关子,闭住嘴不肯往下说了,把个导演急得直跳:“我的老天爷!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嘛!”
“意味着死机。”阮工喃喃说,“或许,我们得从单位上再调一部机子来。”
“今天是周末,单位上的计算机室全部封门了。”他的助手在一旁插言。
徐克绝望地闭了闭眼睛。他不懂得计算机术语,也不知道“死机”的含意,但那个“死”字已令他不寒而栗。难道真如阮工所说,他们没选一个黄道吉曰?
阮工仍在作进一步的努力,导演却已准备放弃了。他对徐克说‘我卑就吿诉过你,这种事确实发生过。现在我得去处理直播的事,你赶快派人手工计算吧!”
徐克惊慌失措地拉住他广那我们对观众怎么交待?”
“尽量拖延时间。”导演打了个不耐烦的手势,“或者先找人上个小品,唱首歌什么的……”
一直观察着这个局面的刘成,嘴边漾起了一丝笑意。林珊看在眼里,心中疑惑不安。她也挤出评委席,赶到计算机前去了解情况。这时阮工已放弃了努力,准备关机。林珊义回头看看刘成,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脑海里有如电光一闪,直觉提示她,这个男人恐怕与此事有关。
她扯了扯徐克的衣襟,悄声把这种感觉告诉他,“我觉得,这是有人在故意捣鬼、搞破坏。很可能就是刘成……”
“你敢肯定?”徐克惊诧地扬起眉毛。
林珊摇摇头广这只是我的判断和猜测……”
“没有根据,就乱怀疑人!”徐克不高兴地打断她,“你们呀,别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这时观众已经等得不耐烦,有人发出不满的嘘声,也有人站起来提抗议。台上的情况也很不妙,姑娘们都明白发生了意外,紧张而不安的空气笼罩着全场……突然,一个女孩子支撑不住了,身体软软地倒下……观众席上,有人发出惊呼,有人干脆站起来退场。
导演不顾一切地冲到台上,急忙指挥选手退场。然后揪住节目主持人,焦急地说:“快!快去找其他演员,把那些表演过的节目,再来上一遍!别让台上空着,别让我的频道空着!”
罗兰听见这话,连忙拉住刚下场的高丽,笑着说:“丽丽,你就先来段时装表演吧?”
高丽一把甩脱她,一直郁积在心中的怒火爆发了,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里也燃烧着烈焰。“算了吧!你这个笑面虎!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名堂吗?”
她怒气冲天地扭身走了,剩下罗兰尴尬地站在当地。导演也气昏了头,只得把疲劳不堪的歌舞演员们一拨一拨往台上赶。这段时间大约持续了有半个多钟头,到后来,唱歌的也跑了调,跳舞的也扭了腰,观众愤懑得狂呼呐喊,负责计算的丁作人员仍没拿出评分来。
多亏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大快人心事,使焦急等待、抱怨不休的观众兴奋了好一阵。这也是市民极少见到的精彩镜头——一群威风凜凛的公安驾到,从评委席上提走了一个人。有人还记得晚会开场前的介绍,说他是某个广告公司的老板。如果所言不虚的话,当场逮捕他似乎与那个被毁容的女孩子有关。此人胆大包天,竟然还绑架了另一个参赛的选手!刘成看见公安人员出现在面前,一点都没感到吃惊。他对自己涉嫌此案深信不疑。令他气愤的是,公安们似乎等不及次日再采取行动,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这一出。或许是想杀一儆百吧?可惜他们抓错了人!
“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他被带上手铐时,恨恨地点了点头。
一位年轻的警员推了他一把:“有话到局子里去说!”
徐克等人闻讯赶来,事情已经迅速了结。这回轮到林珊疑惑不解——伊果竟然是被绑架走的?现在这孩子又在哪儿呢?刘成纵然有一万种恶习,还没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吧?守在计算机前的阮工,似乎也深受刺激。他的手指战战兢兢,无意中按错了几个键,竟然鬼使神差地接通了程序!不到五分钟时间,人们渴盼已久的评分成绩,就赫然在目了!
导演觉得这事有几分溪踐,但当时却不便追究。他把输出的成绩单递给徐克,悄声说:“评委们最好去后台议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反正也等了这么长时间,别再出差错。”
一分钟后,主持人的男高音便在全场兴奋地响起:“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现在选手们的评分成绩已经出来了!评委正在作最后的核对。请大家再休息十分钟,休息十分钟……”
事实上,已有不少缺乏耐心的人打道回府了。但多数观众仍留在原处不动,急等着看最后的结果。而评委们则火速集中到后台,去讨论至关重大的名次问题。
和席杰分手后,高文强并未跨入那个灯火辉煌的剧场,而是回到冰冷沉闷的家中。他没有开灯,独自在黑暗中坐了很久,似乎想把自己的一生都思考个遍。
他的整个一生就是场噩梦,一种活下来的挣扎。他对生活的奢望并不高,为什么生活总是拒绝他呢?或许,生活只是一个人在不停地画着各种效果图——关于前程和梦想的效果图。他倒是认认真真地画了不少,并且溶进了自己毕生的爱与追求。他像个盲目朝圣的僧侣,疯狂地寻求着自己心中的殿堂。但是前路岌岌,他一直在被不可知的命运牵着鼻子走。
不!生活是一遍又一遍的排练和表演。不断地倒下,以同样的重量,发出同样的声响……
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伴随着他的,是终会发生某种事情的恐惧。
但他已经完成了人生的每一个程序,包括刚才与那个生死纠葛的男人的会面。他再没有精力来应付发自内心的忧虑和嫉妒,这只是他尚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他欠那个男人一份情。整整二十年了!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的错!如果他们之间早一点开始这场严肃的谈话,不知要比后来发生的事好上多少倍!一时间,他只感到极度的伤心与悲哀。
他也为妻子感到难过。她本该和那个更为坚强,更具活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是他毁了她的青春,毁了她的前半生。他也欠林珊很多东西,是他把她的生活扭曲成另一种样子。现在,她应该找回原本就属于她的一切。虽然他们一起共度了二十年,但不属于他的东西,怎么追求也是枉然。
离开心爱的女人总有一种恐惧感,这一次也不比以前好受。他感到有一只手在揪着他的心脏……他本应习惯这种痛苦,可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习惯不了。
某一天,当她明白他是为了她而离开这个世界,是否仍会忆起他?!乙起他们曾共同分享过的生活?这是他在自己心灵深处从没想象过的一个悲剧。
他不愿让女儿为自己哭泣,那个长大了的,漂亮无比又高傲无比的女孩。她也会为父亲感到遗憾吗?
在无意识中,高文强已经打开了电视机,并且拨到所需要的频道,好像在寻找什么奇迹。或许,再次看见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女人,会使他改变那个遁世的主意。但是,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林珊,被作为评委介绍给所宥的观众,却是那么苍白无力,似乎变了形一般。高文强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汲取到生命的活力。实际上,他的生命对她而言也是苍白无力。他对她早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这个念头近乎邪恶,而且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是的,他很疲倦。他现在要睡了。他很高兴终于有机会,离这个喧嚣的世界远一点了!
高文强一边模模糊糊地想着,一边吞下了整瓶的安定。他的动作已经摇摇晃晃,思维逻辑也开始混乱无状。但他还是能摸到厨房里,顺、手拧开了煤气开关。
让整个世界去幸灾乐祸吧!这是他最后的意念和愿望。
灯火辉煌的舞台上,陶素沉静地站着,面对巨大的荣誉表现出超然的冷淡,好似对自己的灿烂前景漠不关心。余下的亚军小姐和季军小姐,却在那里搔首弄姿,冲着观众顾盼生辉,完全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和喜悦之中……
主持人及时请出了那位港商,和获奖的佳丽们一一握手。因为事先没作准备,现场又缺乏材料,港商要求出示的奖牌未免粗制滥造——大方块的浅色木板上胡乱涂鸦,分别写着“冠军:五万元”“亚军:三万元”和“季军:二万元”。三位小姐用手捧着它,全都忍俊不禁。
“这些小傻瓜,还在笑呢!”杨佳英在台下看着,不由得义愤填膺,“这简直像是在集市上拍卖妇女嘛!”
“这话太尖刻了!”林珊摇摇头她们还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只怕都已乐坏了,乐得忘却一切。你要她们怎么办?”
“我真替她们担忧。”杨佳英眯起眼睛,望着灯光灿然的舞台,“在她们面前,将是鲜花、荣耀和无数的**。她们怎么抵档得住?”
“不要为她们操心。”林珊两眼茫然地望向天幕,“她们是更为年轻的一代,她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们只要活得潇洒、痛快,她们才不需要这些沉甸甸的思想!”
在此之前,评委们曾为那个内定的前二名还算不算数而争论不休。
依徐克的意思,就全部按现场亮分的情况来公布,因为陶素和高丽今晚的表现确实差强人意。但是评委主任之一杨佳英却固执地不肯让步。她说高丽仅只延误了上场,不能扣分太多,这次晚会本来就很匆忙么!实情是杨佳英想替心中的玫瑰陶素辩护,却拿好朋友的女儿作伐。
在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反复,尤其是刘成竟涉嫌破坏大赛之后,徐克的立场不再摇摆了。他斩钉截铁地提出,应该按现场表演的实际成绩来评分和计算名次。这样,最后一个亮分的陶素因祸得福,排名仍为第一,高丽却全面败北,而原先不起眼的两位姑娘,便跃居第二、第三名。
林珊跑起脚尖,看着台上那三位戴上了桂冠的小姐,正被她们的亲友、观众和记者所包围。胜利者身边簇拥着赞美和鲜花,摄影机和镁光灯也在频频闪亮……相形之下,其他的姑娘就黯然失色。林珊突然想到落选的高丽,此刻她又在哪里呢?
后台的化妆室凌乱不堪,像个即将被遗弃的古战场。林珊在脂粉群里寻找着女儿,那片清纯的色彩已被泪水淹没,到处都是悲痛欲绝的姑娘和劝慰着她们的亲友。原本鲜花一般的女孩子,现在个个苍白失色,有如枯萎的花朵,几乎不能从那惨败的沮丧里恢复过来。
林珊更是惶惑不安,内心有种预感,好像今晚还会出事。她在廊道里打了几个转身,仍没发现高丽的踪迹,便又跑出了后台。她通过一道小门来到院子里,看见了两个评委主任对话的身影。林珊无意!只地隐身暗处,听得女友正在唏嘘不已。
“我这一生中,组织了多少次盛大的活动?只有这一次最不顺,最让人伤感……自从搞这个选美以来,我们挨了多少骂,花费了多少心血呀!谁知竟办成这个样子!”
“嗨,你就别伤心了!”徐克言不由衷地劝道,“我看这次大赛,办得也挺成功嘛!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商界女强人还在抽搭个不停:“唉,我刚从前台来,你是没看到呀!观众还不肯走,还在那里提意见……他们说,陶素的评分有假……”
林珊忍不住闪身出来,叹道:“当初我可是提醒过你……”
“我没想到……”杨佳英哽咽道,“没想到所有的事情,都演变成了负面的结果。”
林珊抬起头来,望着深邃莫测的夜空。冥冥的黑暗中似乎有一种沉重的压力,隐秘、寂静、冰冷、直透她的心脏……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一定还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为这可怕的预兆而不宁。
半夜时分,林珊还没找到两个女儿。她精疲力竭地爬上楼道,两腿软得像棉花,心里也如被抽空了一般。这个晚会太让人疲倦,也太乏味了!疲倦和乏味得让人不想再呆下去。如果不是尽评委的职责,她早就拂袖而去了,正像席杰那样……
还有高丽呢?唉!这些女孩子真让人揪心呀!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没有留心到廊道上清烟弥漫,还掺杂着一股哈人的气味。当她敲了几下门,门却纹丝不动时,她才无意中低下头来,瞥见那一丝丝烟雾正从门缝里渗出……
是煤气开关泄漏?那么高文强又在哪里呢?林珊没敢再想下去,移哆嗦嗦地摸出钥匙,手颤了好一阵,才对准了门孔。
猛地推开门,刺鼻的浓烟味便扑面而来。透过袅袅的烟雾,她看见一个男人躺在地板上。
林珊心胆俱裂。她猛扑过去,泪水涟涟地抱起丈夫:“文强!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