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檐角仍有无暇琼珠滴落,砸在青砖溅起涟漪繁花,在熹微光影照射下,漾起一圈圈澄黄光晕。
谢南栀便被这光晕晃了眼,透过一片渗着白的光望向声音的主人。
果然,是谢辞舟无疑。
祁岁诞辰宴请京中好友,谢辞舟出席不足为奇。
他的身边围绕三五好友,个个锦衣绣袄,身份料定非富即贵。
郎君们的视线在小女娘身上迤逦缱绻,忽有一人出声:“这就是你妹妹?藏得够深啊。”
说话这人谢南栀见过,他时常跟着谢辞舟过府游玩,便让她躲在帘后探视过几面,似是工部尚书之子,名唤江濯。
而今,她自请断亲,与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遇见谢辞舟也不欲与他纠缠,遂想转身离开。
然,身后已经围满了人。
有人等着看笑话,有人附耳低言。
“这位女娘是......祁兄还有我不认识的好友?”
“没听人说嘛,谢南栀,如今盛京城中最负盛名的女娘。”
“不是传闻她从不出门吗?祁哥哥怎么识得她?”
“好你个祁岁!认识这等如花似玉的小女娘竟然不介绍予我!枉我将他视为手足!”
此起彼伏的闲话声不绝于耳,谢南栀这会才意识到,她已然出名。
那头,谢辞舟并不打算放过她。她害国公府成为京中的谈资,家家户户茶余饭后都要聊上几句,她谢南栀闹成这样,就别想躲在顾危背后全身而退。
“谢南栀,那日我不曾与你说上话,今日我们好好算算账。”
麻烦找上门来,谢南栀也不躲,当头迎上。
“都说你是京中才子,文采斐然,怎么,我说过的话很难理解吗?”
又言:“我不想再与国公府有任何纠葛,这几个字,你听不懂吗?”
谢辞舟呵斥,拿名声来激将他,她的手段还嫩了些。
走上前,他傲视睥睨:“你害父亲负伤在床,害祖母劳心劳力,就算你不主动请辞,父亲也定要将你驱逐出府。”
谢南栀蓦地笑了,若真是这样,她用得着费尽心思攀附顾危?
对上面前之人的视线,她笑得如白花般纯粹,先前倨傲鄙夷之色不见秋毫,“行,那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莫要再来骚扰我了。”
“往后你被顾危抛弃残害也别怨天尤人!”谢辞舟说得气势烜赫,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
四周的贵女闻言,虚掩着帕子说长道短。
“你们近日有没有听说书先生叙讲述京中贵女与阉人作对食的篇目?”
“哪个说书先生?”
“就是瞻园茶坊那位,讲的是有位高门贵女不顾家人劝阻,非要和阉人为虎作伥,不仅伤了家中和睦,还害自己清白被辱。”
“讲的就是她吧?”
......
听这混淆黑白的一通言语,谢南栀禁不住哂笑,这通篇只言其坏,不讲自身的稿子怕不是国公府传出去的吧。
又听:
“与阉人相许?只怕是从小养在府中,没有见过世面。”
“可不?有辞舟哥哥这样的阿兄,我做梦都能笑醒,哪像她呀,实乃不懂珍惜!”
“你们说国公府怎么会养出她这样的六亲不认之人?”
谢南栀勾唇,谢辞舟自幼天资卓越,在诗词文采方面的天赋更甚。加之外貌俊朗气质文雅,京中爱慕他的女娘不知凡几。
料想方才这几位替他谋不平的便是。
国公府竟然能大言不惭地毁她清誉,她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人道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想毁了谢辞舟在贵女们心中的形象岂不简单?
谢南栀清了声嗓,用恰到好处的声音说:“对了,忘记恭喜你和表姑娘,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辞舟有片刻的愣怔,“你......你胡说些什么!”
旁人被谢南栀的话吸引,讹言谎语登时止住,细细听闻两人对峙。
“我需要胡说吗?你和表姑娘在府中不顾男女大防,私行苟且之事,不是已然生米煮成熟饭?”
表姑娘上门省亲,与京中子弟私定终生的不在少数,京中贵女对此事嗤之以鼻,最是瞧不上眼。
如今,她们若是知道光风霁月的谢辞舟不仅私相授受,还至其怀有身孕又会如何作想?
谢辞舟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一片红润自耳廓延伸开,眼神漂浮不定,“你!你血口喷人!你早就离开了国公府,又怎知我......”
“怎知什么?你心虚了?不敢承认最近才和温皖厮混到一起?”
谢南栀轻而易举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继而展开攻势:“说我血口喷人,你不妨请郎中回府,一看便知。”
谢辞舟站在原地半晌不敢接话,他的确和温皖发生了那种勾当,可,谢南栀是如何得知的!
一旁身穿青藤色祥云纹锦衣的江濯搭上谢辞舟的肩背,挑眉打趣道:“难怪!先前我让你把府上表姑娘介绍与我认识,被你一口拒绝,原来是要自己独享啊!”
谢辞舟揪着眉虎视眈眈,一把将人推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笑!他费尽心思维系了二十多载的名声,难不成今日就要被这丫头毁于一旦?!
若真是如此,他当真要将谢南栀碎尸万断!
有的女娘闻言拂袖离开,余下的只不过想看看笑话。
一股无名业火直窜脑门,谢辞舟忿恚地走上前,食指指着她不住地颤抖。
谢南栀仰面,一张芙蓉玉面凑上前:“怎么,你要打我吗?同住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也是会打人的性子,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辞舟,你余生,完了。”
“你!好!好好好!谢南栀你好得很!”谢辞舟气得目眦尽裂,“我也不曾发觉,向来说话结巴的妹妹,和顾危那厮同吃同住后竟也会变得伶牙俐齿!”
“谢辞舟,你记住这是别人府上,我原先不欲搭理你,可你非要惹火烧身,那我只好奉劝你,莫要丢人现眼。”
一通话听完,谢辞舟听得当即抬手欲扬。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