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的魏军,比想象中跑得还要快。

当桓昭大军兵临陈留城下,做出要攻城的模样,城中魏人就投降了,豪强富人们哆哆嗦嗦的打开城门,迎接秦军入城。

不战而得一城。

有劳,却无功。

更别说陈留仓中数万石粟米尽数被烧成了灰烬。

桓昭,恨欲狂。

“魏军出城不久,我部轻兵追袭,或能追上。”

“城里投降的魏人说,这支魏军只有三千人,为首者是魏国王族公子豹。”

“若是将这魏豹擒获,再加上那些魏军的人头,当可弥补这些粮草被烧的损失。”

桓昭没有犹豫,立马点兵点将,欲尾随追击。

陈留新近拿下,自然要留一部人马驻守安抚。

桓昭略微犹豫,扫视着帐下诸将,当他看到杨熊身后的少年五百主时,有了决定。

“杨熊,你是将门之后,行事素来稳重妥帖。陈留是中原大城,十分的重要。我麾下众将中,只有你让我感到放心,留你在此守卫,我才能安心带军追击魏人。不知你可愿意率部留守。”

杨熊听出桓昭话中的看重之意,顿时激动道:“末将愿意!末将一定会努力保证此城安全,绝不会出问题,还请左庶长放心追击。”

“好!有你镇守此城,那本将就放心了。诸君,快快整备兵马,立刻随吾出城追击!”

“唯!”

诸将皆古怪的看了杨熊一眼,带着异样的笑,出去招呼手下兵马。

“唉……”

赵佗和旁边的赵贲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皆很无奈。

魏军撤退不久,如果桓昭追击及时,定能有所斩获。更别说这支撤退的魏军里还有一个魏国公子,如果抓住了,那可是大功啊。

反倒驻守陈留,什么功劳没有,还得面对城中魏人的白眼,不是个好差事。

杨熊这人,和李信有些相像,被一番吹捧就容易热血上头,属于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不过杨熊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哪能玩得过桓昭这种老手,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也情有可原。

等他吃的亏多了,自然也就开窍了。

赵佗并没有多说什么,下去安排手下众人负责城中警戒,预防可能出现的危险。

……

陈留城北,高阳里。

郦商悄悄取下悬挂在墙上的铜剑,蹑着脚往外走去,一举一动十分小心,生怕被人发现。

“吾弟,你欲往何处去?”

淡淡的声音自里屋传出。

破旧的床榻,一个身着宽袍大袖的文士正斜躺在上面。

他一手握着一卷竹简,一手抓着一坛酒,不时喝上两口,浊黄的酒水飞溅在颌下须髯和袍服上,他也丝毫不在意。

听到郦食其的话。

郦商咬咬牙,说道:“今日入城的秦军大部分都出城了,城内只剩千人左右留守。吾等诸侠已经商议妥当,今日夜间共同起事,袭击这些秦人,将他们逐出去!”

“如此,方显我魏地男儿本色!”

听到这话,郦食其哈哈大笑,他将手中竹简往地上一扔,狠狠灌了一口坛中浊酒。

他笑道:“有趣有趣,你等如此血气少年,欲驱逐秦人恢复魏土,当真有勇,只是不知你等轻侠共有几人啊?”

郦商愣了下,略微一算,说道:“兄长,吾等足有三百人!”

“三百人?”

“哈哈哈,你看那魏豹率三千甲士,尚且不战而逃,莫非你等轻侠少年比魏国甲士还厉害,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

郦商嘴硬道:“那是当时秦军足有五千人,如今大部分秦军已经出城了,城中不过千人罢了。”

郦食其冷笑道:“所以你等三百轻侠就能敌得过一千秦军?你一小子着布衣,持短剑,就能一人杀掉三个披坚执锐的秦人吗?”

“你等区区三百人竟比魏豹麾下的三千人,魏咎手下的上万人还厉害?”

“那魏豹堂堂魏国公子,魏王后裔,尚且不战而逃,你郦商食过多少魏禄?受过多少魏恩?就要去为那必定灭亡之魏如此拼命。你信不信,你今日出去,要不了明天,你的头颅就会被秦人挂在城头,用来炫耀他们的威风。”

“郦商,你的性命,就要被如此糟蹋么。”

郦商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少年血气上涌,怒道:“那又如何,此番事败,大不了一死罢了。壮士生于世间,何惜一条性命!”

郦食其看着自家弟弟又开始头脑发热,就知道和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了。

他能用三寸不烂之舌以利益说服天下人,却唯独说服不了眼前这满脑袋充血的少年。

不过,郦食其自有办法对付。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服方式。

就见他突然大叫起来:“郦商,你这没良心的!”

“你三岁丧母,五岁丧父,是我这兄长一把矢一把尿将你拉扯大,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精力。”

“吾年近四十,尚未娶妻,这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啊!”

“郦商啊郦商,你这孺子长大了,就要抛下我,仗你那三尺剑,去跟秦人血拼对不对,你如此讲‘义’,可曾对你兄长讲过半分恩义。”

郦食其口中唾沫横飞,扯开身前衣襟,露出半个胸膛,哪还有半分文士气质。

郦商脸皮抽搐,满脸无奈。

兄长又开始了。

但郦商还真就吃这一套,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他叹息着,将手中剑扔在地上。

“莫要再说了,我不去便是。”

见到这一幕,郦食其眼中闪过狡黠之色。

他大笑着:“对嘛,这才是我郦食其的弟弟。”

“吾弟,快来与吾共饮这坛中美酒。听说秦人不准黔首饮酒,喝了这坛,以后再想喝酒都喝不成喽。”

郦商咬咬牙,上前抱起酒坛,将坛中酒水大口灌向嘴中。

陈留,入夜时分。

随着一声怒吼,陈留的轻侠少年们鼓噪而起,拿着武器,向着驻扎在城中的千余秦军发动袭击。

“这些魏人果真不死心,竟敢夜袭我军。多亏了左庶长早有洞见,知道只有我杨熊在此,方能将他们镇压住。”

“我定不会让左庶长失望。”

杨熊站在军营中,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赵佗,赵贲,交给你们了!”

“唯!”

赵佗和赵贲相视一眼,不由一笑。

轻侠起事,欲要夜袭秦军,这消息早就由本地豪族偷偷告知了。

秦军早有准备,在军营中披甲持矛,架好了强弓劲弩,就等这些现成的军功送上门来。

“孤,等会儿你可带人冲杀,若能拿到人头,便可升爵。”

赵佗对西乞孤说道。

此战必胜,他和赵贲居于后方便是,不用西乞孤率短兵保护,正好让自己亲信拿人头升爵。

西乞孤大喜道:“多谢五百主!”

他如今只是上造爵位,却被赵佗破格任命为短兵屯长,颇受手下质疑。如果能在此战中斩首两级,或者依靠军队盈论,就能再往上升一级,成为簪袅。

秦军战鼓擂响,先是一阵弩箭射击,将冲在最前面的轻侠射翻在地。

紧接着,秦军甲士列阵上前,进行冲杀。

一边倒的屠杀。

除了留下几个活口外,今夜袭击秦军的轻侠少年,都成了一具具无头尸体。

“说吧,此城之中,你们还有多少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