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秦军百将飞起一脚,踹开眼前的木门,大步走了进去。

“郦商何在?”

一进屋,秦将就手握剑柄,对着屋里大吼。

“郦商在这里。”

屋中,一个身穿文士袍服,头戴儒冠的男子走出来,平静开口。

他的目光,在秦将头上的单板长冠上略微停留。

“你是郦商?”

秦将皱了皱眉,那郦商不是个轻侠少年么,怎么岁数比乃公还大。

“壮士误会了,吾非郦商,郦商尚在榻上安睡。”

郦食其伸手一指,秦将果真看到里屋的榻上,正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

“哼,这郦商与城中轻侠勾结,意欲夜袭我军,罪该当死。我这就将他拿下。”

秦将说着,搓搓手,就要往屋里走。

郦食其笑道:“将军且慢,吾弟昨日与吾饮酒畅谈,酣睡一夜尚未醒来,如何会有与城中轻侠勾结之事,这里面恐怕是个误会。”

秦将停下脚步,冷笑道:“误会?那些被擒的轻侠可都招供了,你这弟弟就是加入了他们,只是昨夜未至罢了。算起来,至少也是个共犯。”

“那轻侠定是与吾弟有仇,特地栽赃陷害,若是吾弟真有袭击之心,怎么还会在家中喝酒呢?”

听到这话,秦将更是冷笑连连:“是栽赃陷害,还是心有预谋只因临时胆怯而没有参与,等我将这郦商带回去,当面对峙,此事一问便知。”

郦食其满脸无奈,心中暗骂道:“好一群为‘义’而起的‘轻侠壮士’,死前还要把吾弟给招出来。”

这是郦食其没想到的,那些轻侠少年平日里都是满嘴的“好义轻生”,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

本以为他将郦商拦住,等到那些起事的轻侠一个热血冲锋,都被秦人砍了脑袋变成军功,这事就无人知晓,算是了结了。

哪想到秦人还会抓俘虏审问,刚好又抓到里面的几个软骨头,把郦商给招供了出来。

危机在即,郦食其忙道:“这位将军请慢动手,还请听吾一言。”

秦将转头,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儒冠文士,哼道:“你这满嘴酸味的家伙,有什么屁话,快点说来。”

郦食其拱手道:“敢禀将军,吾听闻秦王有吞并天下之意,雄踞四海之心,此番伐魏必是要灭魏国社稷,将魏土变为秦土,我等魏民亦将变为秦民乎?”

秦将道:“那还用说,我家大王就是要灭了这鸟魏国,让天下只有一个国,便是我秦国。你们这些人,自然都是秦人了。”

眼见秦将上钩,郦食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亦是秦人,与将军乃同是秦国子民,敢情为将军谋划一番。”

不等秦将说话,郦食其语速极快的说道:“昨日我秦国大军新入陈留,虽有豪强富族相迎,但城中庶民实则惊惧不安,不知秦军会如何处置。”

“那些轻侠少年,已经是城中所有的反秦者了,他们不知大势,逞一时血气夜袭,这些事情实与满城庶民无关。”

“轻侠起事被杀,血流满地,城中庶民又惧又惊。这时候如果我秦国大军能够温言安抚,只诛犯者,则恩威并施之下,民心可定。哪怕再有恶人煽动,也不会有人跟从。大家都能知道秦军有仁爱之心,心中安定,陈留必不会反。”

“相反,如果我秦国大军听信那些轻侠死前狂吠,在城中搜捕与此事无关的男子,势必会造成城中恐慌。”

“若是这些人再继续诬赖其余无辜者,一人牵连一人,如此下去,岂不要抓尽全城男子乎?”

“不仅是城中庶民,就连那些带路投降的豪强富族,都怕被牵连进此事中,谁能安心?”

“现在大梁还没有沦陷,魏国还没有灭亡,陈留城里的百姓庶民还没有彻底归心。”

“昨日大军刚刚离去,城中秦军不过千余,若是逼的满城皆反,恐怕有失守之危!此事对将军,对营中诸君来说,是无功而徒增危险啊!”

“若是吾弟无罪,徒受牵连被抓,惹得全城皆反,将军恐有负罪之危!”

“当今为我秦国计,为将军计。应以抚恤庶民,安定人心为主,如此方能保证城中安定,无倾覆之险!”

那秦将被这一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他就来抓个人,咋就牵扯到陈留全城皆反的事情了。

他怒骂道:“放你阿母的屁,乃公才懒得听你这些屁话。”

郦食其满脸悲愤,果真是满嘴金玉良言,也难以说动这些糙汉莽夫。

面对这些大头兵,有理也说不清啊。

眼见这秦将向榻上的郦商走去。

郦食其深吸口气,目光再次看向那秦将头上的单板长冠,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将军此番前来,恐怕是另有目的,并非只为抓捕吾弟吧。”

那秦将住了脚,转头望来,问道:“你说什么?”

郦食其淡淡笑道:“我虽是边鄙小人,但也知道秦人崇军功,爵位以冠饰相显。”

“将军头戴板冠,至少也是个百将,手下足有徒卒上百,若要擒拿吾弟,只需派两三个小卒前来便可,何必亲身一人来吾屋中,连护卫都没有。”

“此事,必有问题。”

秦将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中年文士,心道阿佗说的真对,眼前这人还真有点本事。

啪!

啪!

啪!

“先生果有见识,不愧是名传陈留的高阳酒徒。”

一个少年抚掌而赞,走了进来。

郦食其眼睛微眯,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的看到少年走进屋中时,心里还是泛起了浪涛。

太年轻了!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没他身后的郦商大。

但却已披甲佩剑,特别是这少年头上的板冠,又长又粗。

代表他的爵位,比屋中这个秦将还要高的多。

郦食其明白。

此人,才是正主。

他笑道:“将军谬赞,名传陈留我可当不起。倒是这高阳酒徒之名,吾却是甚合心意。”

“将军,欲饮酒乎?”

赵佗微微一笑,这郦食其倒是有意思。

“黑臀,你出去守着。”

“唯。”

黑臀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赵佗笑道:“壮士岂能不饮酒,有酒尽管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