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一句话落,陈渊心有所感,随即也不去管女魔元神的心念变化,便这入得虚王殿中的念头收拢回去,而后盘坐凝神,精心感悟。
嗡嗡嗡——
这一感应,他立时就察觉到了那充盈于天地各处的、微弱却又活络的天道意志!
更令陈渊动容的,是他在其中察觉到了一股孺慕之意。
“勾陈界的天道复苏了?不对!”
凝神感应片刻后,他瞬间恍然。
“不是天道复苏,而是如同此界一般新生了!”
当初他以画承鼎元一界,又将大荒等间隙之地一并归于勾陈,重建界域气运时,就隐隐有所察觉,如今不过是确定了那时的发现罢了。
“也对,既是生灵回归,繁衍生息,又有一界空白,翘首以盼,自是会滋生出崭新天道。就算是当初的鼎元,其天道意志其实是邪仙衍生,但也留下了天道独立的种子。但是二百年的时间还是太短,如今这个勾陈新生天道,比之当初的神藏天道还显稚嫩。不过……”
他闭上双眼,元神之中仙籍震颤,玄身之内死气阴血涌动,眉心处漆黑纹路显现,原本便被捧在手上的虚王殿震颤起来,更有玉剑自袖中飞出,当空一转,亦震颤不休。
随即,白玉莲台等法宝、法器接连飞出,尽数共鸣!
天地间,那一缕微弱的天道意志登时清晰许多,苍穹深处更有一股清风直落而下,融入陈渊之身!
轰!
滚滚气浪以陈渊为中心迸发开来,他猛地睁开双眼,洞玄眼直窥虚空,视线穿过层层迷雾,终于看到了一枚孱弱而又虚浮的命格。
飘忽不定,却在陈渊回归勾陈的那一刻开始,就隐隐与他相连。但不同于“陈王”、“陈祖”这般有着明确指向与位格的璀璨命格,这枚命格虚而不定,暗淡无光,甚至不断扭曲变化,纤薄如纸,好像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之粉碎,其内所蕴含的位格之名亦是变幻、模糊——
似有旗山传人之身份,又仿佛有开创之主的位格,恍惚间居然还有驻世仙人之命,甚至隐约间陈渊竟有奇异之感,仿佛自己只要用力的吸一口气,就能将这广袤天地、森罗万象都吞入腹中,蕴养阴阳乾坤!
“不对,这可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天道照映!”
陈渊到底是见得多了,尤其经历过尘缘界的诸天争霸赛后,对各种天道变化已是有所了解,更是前后接触了几种璀璨命格,斩去因果,炼化了天道法相,这时略作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勾陈天道既是新生,也是重生,孱弱而不完整,以至于我投影在此界中的影子,也没有衍生出一个完整的、各方面皆涉猎到的、内部自洽的命格。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完整,令我在此界的命格,有了种种的可能性。”
他眯起眼睛,回忆起在勾陈界的种种过往。
说是勾陈,其实并不严谨,严格来说该是那位于邪气仙尸骸中的鼎元小界。
陈渊在勾陈的主要活动,都是在鼎元小界中完成的,并且利用光阴镜的神通,在过去的历史中勾勒出一个身份背景。
“这个身份,自然也就是古修传人之身份,照映了一部分命格;”
“而除此之外,我这几件法宝、灵宝之中,汇聚了勾陈界的仙道至宝,因与玄身性命交修,因此命格相连,便有如驻世之仙一般;”
“再往后,如今的勾陈局面,是我将鼎元小界引出,作为根基重新开创的,所以就有了开创之主的残缺命格,再然后……”
想到这里,陈渊忽然眯起眼睛,种种思绪尽数集中到了一起。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新生勾陈的底子,其实是当初的鼎元小界,哪怕发展至今,鼎元小界的根基早已模糊,可各大宗门、传承,乃至各处繁衍的凡人,都可以追溯到鼎元,所以鼎元小界,其实就是新生勾陈的源头。”
“但这個源头也有其根本,便是那邪气仙,此小界虽是邪气仙在蕴灵仙的算计下,应运而成,可依旧是由邪气仙孕育,这也就意味着,新生了的勾陈界,追根溯源,等于是邪气仙孕育出来的。”
“而我则在机缘巧合之下,继承和篡夺了那邪气仙的仙籍与命格,再加上有了开创之主的残缺命格,这四舍五入之下,等于新生勾陈界是我生出来的,我是天道的老子!所以才有方才那般吸一口气,就能将整个界域都纳入腹中的感觉,但这并非错觉!”
想到此处,他的眼中闪烁着莫名光泽。
“若我没有在尘缘界的争夺中获得胜利,没有凝聚天道法相,或许会以为那只是错觉,但建立在这些基础之上,我方能明白,那其实是预兆!是我收拢第二个天道,甚至成就第二个天道法相的预兆!”
天道法相的威力有多强?
陈渊因种种顾忌,不曾与那位位列清静的妖尊真正面对面的切磋,只是大概知道,将那蕴含天道的法相祭出,等闲的福德仙根本不是对手。
当初他对战六位福德时,虽是占据上风,近乎摧枯拉朽,但真的深究其内,陈渊除了表现出超绝的战力之外,亦有精心编撰的战略,前后分隔,各个击破!
但在天道法相凝聚之后,陈渊已然有信心真正面对六尊,乃至更多福德巅峰之境,进行强攻,且战而胜之!
这般设想,其实已在那魔君水露等人的身上呈现,对方处心积虑的埋伏,甚至怀有清静魔给予的底牌,都被轻而易举的击溃,若不是陈渊及时反应过来,收了几分力,怕是连活口都留不住,甚至因此疑神疑鬼,觉得这背后的事情并不简单。
“其实最乐观的结论,是我与那些觊觎之人一样,都低估了自身的战力,这天道法相所拥有的战力,不仅超出了我现在的半步洞虚,也很有可能已经超出了洞虚之境,逼近甚至等价于清静仙!”
境界并不等于战力,陈渊追求的是洞虚之境的玄妙,完善自身道路,以长生而窥大道,并不妨碍他提前获得超越洞虚之境的战力!
“以此类推,若能获得第二个天道法相……”
一念至此,便是自来都自诩低调、谨慎的陈渊,也不免有几分心浮气躁,不过他很快就收拢了思绪,并且察觉到了源于那孱弱天道意志中的一股子战栗与恐惧。
“这天道恐惧的可不是我,而是在向我求助,因为再过不久,便有足以覆灭他这个新生天道的危机到来!”
陈渊眉头紧锁,随即踏步前行。
“但凡事福祸相依,危难之中也藏着机遇,足以颠覆一方天道的危难,未必不能变成完善天道、完善命格的契机!但在这之前,得先把情报搜集完善,搞清楚仙魔之会的召开地点!”
扑哧!扑哧!扑哧!漆黑如墨的仙鹤扇动着翅膀,缓缓落下,最后在一座屋舍前彻底解体,变作几枚字符落下,拓印在一本书册上。
“拳镇三尊魔,惊走紫霄徒。”
一支泛着微光的笔,就着字符,在纸张上笔走龙蛇,写下一行字,跟着便停下笔。
写字的老者长舒一口气,仿佛十分疲惫,他将面前写着几页字的书册推到一旁后,闭目假寐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
“模样有变,不知是仙籍为人所夺,还是转世重塑一生?只是自来仙根能夺,仙籍可篡,但一旦仙根、仙籍为人所得,原本那人的命数自然变迁。那愚子虽是离门而去,得了邪气之敕,但到底寄托了一缕心念,却不曾见命格变迁,也不知是何故……”
想着想着,老者捏了捏鼻梁,种种念头在心头转过,更有许多片段如流水般在眼前流转。
“若说是转世,其实也说得通,按着循气而聚的炁息所显,那愚子受蕴灵仙算计,沦为他人的庐舍、气鼎,若不加以改变,下场便只有一个,所以投出一道意念,在那鼎元小界的附属神藏中复生,倒也说得通……”
他这般思量着,却知道其中还有许多漏洞与疑点,于是屈指一弹,但最后闷哼一声。
“算不出!但冥冥之中,并无命格变迁之征兆!说到底,当下所知终是浅,还是得进一步的探查。”
想到这,老者忽然心有所感,挥手间驱散了面前的书册,接着一转头,就朝窗外看去。
外面,忽有一道黑风落下,化作一名锦衣男子,双眉入鬓,长袍飞舞。
他看了一眼牌匾,随即抱拳道:“紫霄宫玄镜子,前来拜见罄老。”
屋舍之中,传出苍老之声:“原来是无相界子、古之圣镜的传人,不知阁下此来,有何贵干?莫非也是为了那洞虚之争?”
锦衣男子玄镜子道:“当不得罄老这般称呼,洞虚之事,晚辈亦有几分兴致,但此番来这勾陈,却不全是为了此事,更主要的是听闻您老驾临此界,特地来向您老打听一人。”
“哦?”屋中的老者心中一动,“不知界子想问的,是何人?”
“此人,罄老定然是知道的。”玄镜子抬起头,俊美的有如女子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这人名号陈世集,又自号虚言子,前前后后换过不少假名,更要紧的是,此人还篡了贵宗弟子的仙籍,可谓罪大恶极!”
“陈世集?虚言子?”罄老神色不变,只是问道:“你说此人篡了我宗弟子的仙籍?可有凭证?”他先前才推算了一番,心有疑虑,听得此言,自然在意。
“再过不久,便有证据。”玄镜子说着,话锋一转,“我紫霄宫自来与宣气宗交好,无相界也曾得气宗相助,对付这等威胁到气宗之人,自是责无旁贷,只是……”
但他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一阵玄气自屋中吹出——
“既然尚无证据,那便不要多说,待得有的放矢,再来吧。”
于是,玄镜子眼前光影流转,待回过神来,已到了千里之外,自己的落脚之处。
“宣气之奇,果是惊人!”
他不惊不怒,不喜不悲,反而出言称赞。
但身旁却有个枯瘦老人走出,低语道:“宣气果然油盐不进,少主,为今之计……”
“此次,本不指望能说动气宗宿老,只是为了留个种子,日后才好利用气宗之能。”玄镜子摇头轻笑,“该说一切皆在掌控。”
枯瘦老人欲言又止。
玄镜子看了他一眼,道:“你该是觉得,我无缘无故,为何要突然针对此人?”
那枯瘦老人低头道:“少主此番自门中归来,界主很是欢喜,知道少主心有大志向,要成就万年未有之境界,更是着吾等前来辅佐,这当务之急……”
他话未说完,就被那玄镜子淡淡一句打断——
“陈氏此人,或是这一量劫的主角!而且百多年前,古镜示警,照映的就是这一片星域,自那时起,我便留意着三魂星域,也是因此才在其他人之前,注意到了这陈氏,此人命格诡异,难以推算,但若我所料不差,或许与我命格相冲!”
枯瘦老人一怔,满脸惊疑。
玄镜子却不多言,只是自顾自的道:“陈世集、虚言子,这两个身份且不用多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份!他虽然费尽心机、竭尽全力的隐藏,但终究做不到万全,留下许多线索,只要有心人将之串联,不难发现真相,眼下只等我那几个侍从,将得自洞虚冥土的残魂带过来,一问便可证实。”
“洞虚冥土?”枯瘦老人这下回过神来,“少主,那洞虚……”
“洞虚于吾等仙人而言凶险万分,不可轻涉,甚至此番这么多仙魔降临,都是环着洞虚、在边缘诸界落脚,我自然知道厉害,但吾等不去,却有人愿意冒险。”玄镜子笑得风轻云淡,“人皆有所求,唯全其欲,方可驱策,重赏之下,投其所好,自然有人能为我所用。”
枯瘦老人闻言,眉头皱起。
但玄镜子却挥了挥衣袖,轻描淡写的说道:“炉先生,我知你的担忧,但自来求道,哪有无险?此番我自有定计,结局无非成王败寇。当下这当务之急,除了那残魂之外,就是蕴灵仙藏在某处的化身,只要找到那化身,就可说动宣气宗,如此,吾计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