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袁亮进入无菌仓,医院做好了移植造血干细胞的准备,等待市血液中心采集捐献者的干细胞送过来;申同辉已躺在血液中心的**,采集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申同辉走进血液中心前,他和刘海蓉去了医院,专程去看了袁亮,隔着玻璃罩看着在无菌仓中的袁亮。连日的放化疗,使小袁亮像一片失去水分的叶子似地蔫萎,孩子的目光始终追随刘海蓉的脸,申同辉注意到她望着袁亮眼神有些异样,是什么他一时说不清楚。

“亮亮进到那个铁箱子里,老念叨你。”桂芬对刘海蓉说,她把无菌仓说成是铁箱子。

刘海蓉没说什么,第一个从无菌仓前走开,其他的人也跟着她离开。

“刘大姐。”

在住院处的楼门口前,袁满叫住刘海蓉。

“有事吗?袁满。”她看到他求人的眼光,问。

“给亮亮捐献骨髓的也不知道是谁,医院肯定知道。刘大姐你和医生关系行,给我打听打听……”

刘海蓉和申同辉对望,目光交流。

“知道那人是谁,将来好报答人家。”袁满说。

“眼下最打紧的是做好亮亮的手术前准备,找捐献骨髓的人是以后的事情。”刘海蓉说。

袁满目送他们夫妇走远,他不知道给亮亮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就是面前的申同辉。

去市血液中心的路上,刘海蓉见丈夫用一种令她心里发虚发毛的眼光看自己,疑虑暴露了什么,解释说:“看见小亮亮我心里难受。”

“那么小的孩子遭这样大的罪。”申同辉说,“令人心疼。”

“苍天有眼啊,让找到配型。”刘海蓉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还是从眸子里流泻出来。

申同辉此时此刻能够理解她的部分心情,或者说三分之一的心之所想,为一个男孩的生命得到拯救而高兴。

其实,刘海蓉的心情极其复杂,翻江倒海……无菌仓里袁亮的目光,让她想到一只断奶的羊羔,盈满泪花的眼睛依恋地望着母亲。

“我要是能替代他……”刘海蓉见到无菌仓里的袁亮就那么想了,“让白血病生在我的身上。”

刘海蓉怕自己失控抢先离开病房,到了出租车上,她平静了许多,但仍不能彻底平静下来。

“海蓉,这几天不管谁找我,你一定给挡住,千万别暴露我的行踪。”他说。

“新闻记者的鼻子灵着呢。”

“藏一天是一天,好在一周时间不长。”

刘海蓉说她晚间来陪护他。

“我能走能动的,陪护什么。你一来,目标大容易被人发现。”

到了市血液中心,刘海蓉要下车。

申同辉拦住她:“你别动,我自己进去。”

“同辉……”她说她放心不下他。

“不会有问题的,回去吧。”

“给我打电话。”她恳切地说。

申同辉从外边关上车门子。

市血液中心为申同辉捐献造血干细胞做了充分准备,特设了一间采集室,配备了专门的医护人员。

“我姓鲁。”男医生自我介绍道。

“你好,鲁医生。”申同辉同医生握了握手。

“她姓田,叫豆豆。”鲁医生把护士介绍给申同辉。

田豆豆朝申同辉含笑点下头。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半个小时后房间剩下申同辉自己。

田豆豆在鲁医生走了之后离开的,临走她放下百叶窗,说:“先休息休息,午饭我送过来。”

“几点开饭,我自己……”

申同辉还真不习惯谁把饭端到床前来,他想人要是到了那个状态,吃什么都不会香。

“那怎么成,对你重点保护。”田豆豆伸手去铺床。

申同辉一旁看愣了眼,去外地执行任务前天才回来,健健康康地一个人,转瞬间让人当病号看待了,多少有些别扭。

“一床,你休息吧。”田豆豆换了脸色,给她管理的病员点儿小严肃,按医院的规矩叫他代号一床。

一床?申同辉冷不丁还不大习惯这样叫他。

“听见没,一床,卧床休息。”田豆豆命令的口吻。

“是。”申同辉服从命令,他试探性地问:“是不是我得老是躺着?”

“大部分时间是。”田豆豆说,“你必须绝对休息。”

申同辉不明白怎么个绝对休息法,还想问什么,田豆豆走了出去,护士的脚步像练了轻功悄然无声。

听护士的指挥,他躺在**,护士离开后,他坐起来,独自一个人,觉得室内空****的。

“有一个人说说话就好啦。”他想。

他一个人到市血液中心来也是事先两人商量好的,这样避免谁认出刘海蓉而走漏他捐献造血干细胞的消息。

昨夜,饭后不久刘海蓉进了洗澡间,冲了洗了,她早早进了卧室,并关上门。

申同辉明白她要做什么。离开饭桌,她就用幽幽的目光望着自己,他读懂了她的目光,也读懂了她的心。每次他外出办案,尤其是追逃犯什么的,她都是像今天这般眼光望着,良久地凝望。

“同辉。”她用很有内容的目光盯着他看,叫了一声。

“嗯。”

“我怕失去你啊!”刘海蓉说,每次他外出的前夜,**她都这样说。

“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海蓉,有你这样爱我,我会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就是我不想回来,爱也不允许。”

“同辉,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要你出差,临走我就十分渴望你对我……一次,必须做一次,不然,我就产生大大的缺憾,像对不起你似地。”

申同辉充分理解妻子,理解一个刑警的妻子,她为丈夫生命的深深之忧。他最大努力地缓解她高度紧张的情绪,除用爱来满足她外,选择轻松的话题说。

“我喜欢外出一次的前夜……”

“什么?”

“我们像度蜜月。”

明天,去市血液中心,医生抽出一些血浆,一周左右时间就出院,怎能与追捕逃犯相比,没有任何危险。

“同辉。”

申同辉听到她在卧室,准确地说是在**叫他。

迈进卧室,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她穿着婚纱般的长裙,站在地中间。

“海蓉你这是?”

刘海蓉拎起长裙的下摆,在他面前旋转一圈。

“我漂亮吗?”她问他。

“你穿裙子很漂亮。”他赞赏说。

“婚纱,我穿的是婚纱。”她纠正说。

申同辉见过这件裙子,始终压在箱子底,从没见她穿过。买它的时候,刘海蓉还是中学的教师,她过生日,他陪她逛商店。

“喜欢什么?我买单。”申同辉说。

刘海蓉像吊在他魁伟身躯上的一只挎包,那只挎包拉他一下,他们来到女孩子喜爱的玩具柜台前。

她挑选一个穿长裙的芭比娃娃,问:“她漂亮吗?”

“漂亮。”

“像我吗?”她浅声问。

申同辉没正面回答,说:“漂亮。”

“你说娃娃,还是说我?”刘海蓉逼问。

“都漂亮。”申同辉说的很吃力,脖子都红了。

刘海蓉接下去选了这件长裙,回来的路上,她说:“我穿上它一定像芭比娃娃。”

“像。”

“你喜欢芭比娃娃?”她要他的口供。

“喜欢。”

“提高分贝!”

“喜——欢!”

后来有一次,刘海蓉对他说:“我很想穿上它。”

“你穿嘛。”

“我把它当婚纱。”

“那就穿上它。”

“不行,婚纱咋可以提前穿呢?我还没准备好。”

结婚时她没穿这件被她称为婚纱的长裙子,他们旅行结婚去了九寨沟,在藏族的村寨里度的蜜月。

“记得我们在九寨沟的夜晚吗?”她问。

“记得,你没穿这件长裙。”

申同辉凝望眼前穿长裙的妻子,心向远离尘世的原始森林里沉浸。婚**,他眼里她就是一幅秀雅的自然风光画,晶莹的雪峰,湛绿的森林……清纯的自然美,谁会忘记啊!

“但愿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我们相拥着睡去,永远不醒来。”

刘海蓉之言发自肺腑。

是啊,人间有几人能够彻底摆脱世俗红尘……再纯净的灵魂只要在风尘中行走,终了难免被置换。

“你会唱那首《神奇的九寨》吗?”

“会几句。”

“我俩一起唱。”

在离天很近的地方

总有一双眼睛在守望

她有着森林绚丽的梦想

她有着大海碧波的光芒

到底是谁的呼唤

那样真真切切……

“抱我上床。”刘海蓉恳求。

申同辉抱起刘海蓉,她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陶醉在幸福之中……“一床!一床!”田豆豆叫他。

申同辉回过神来,他见护士手拿一支体温计站在床前。

田豆豆说:“测体温。”

2

刘海蓉坐的出租车停在原地没动,申同辉走到市血液中心大门前,见他回身朝自己摆摆手,尔后推开落地玻璃门走进去。

“走吧。”刘海蓉对司机说。

“到哪儿?”

刘海蓉说:“寿星山庄。”

袁亮寻求呵护的目光让她想到另外一个孩子,她决定去看看她。昨晚,她回到十几年前他们为之陶醉的岁月里,在那**燃烧的时刻,她几次想说出九号别墅里的秘密,终没那个勇气,与他目光相遇她就想到一个词汇:背叛。

因而整个**过程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过去你喜欢望着我。”他说。

刘海蓉无法说出她不敢看他眼睛的理由,现在不能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难以启齿。

“我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了吗?”他问。

曾几何时,她说他看不够他的眼睛:“……深邃,神秘。”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是吧?”他再一次问。

刘海蓉仍然没睁开眼睛。

“是不是我太……”他检讨自己。

“不是,不是的。”她用一个特殊的手势,鼓励他。

刘海蓉希望他锐利些,再锐利些,最好疯狂地撕碎自己,周身鲜血淋淋,内疚惟此才能得到缓解。

“寿星山庄到了。”司机说。

刘海蓉付了车费,走上九号别墅台阶,天下起雨,雨点很大也很急,打在铁门上,金属的声音很响。

她按门铃,出来开门的是阿霞。

“刘姨。”

刘海蓉和阿霞快步进屋。

客厅里,蓬蓬头戴一个树条缠绕着牵牛花的花环,背对着门双臂做飞翔状,像一只小鸟。

“你们在干什么?”刘海蓉问阿霞。

没等阿霞回答,听到母亲声音的蓬蓬转身跑过来:“妈妈!”

“蓬蓬。”刘海蓉抱住戴花环的女儿,她问:“告诉妈妈,你们在做什么?”

“学歌谣。”

“嚯,蓬蓬学会了吗?”

“从小青……”蓬蓬背诵起一首童谣。

阿霞泡一杯茶端给刘海蓉。

“阿霞,怎么没见铁子?”

“他接完一个电话就出去了。”

刘海蓉没再朝下问,她猜到是谁叫他,不然他不会轻易离开九号别墅。

“刘姨在这儿吃午饭吗?我去准备。”

刘海蓉略微想想,说:“我们一块吃午饭。”

阿霞扎上围裙,进了厨房。刘海蓉手牵着蓬蓬到楼上去,直接进了那间隔楼。

“妈,我看雨。”

刘海蓉抱起蓬蓬,放在一只板凳上,蓬蓬的一张小脸正好与窗户持平,她能看见外边的景物。

“看见雨了吗?”

“雨,雨。”蓬蓬试图伸出手去接雨水,玻璃障碍了她的愿望。她还再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几次伸手都被玻璃给挡回来。

刘海蓉站在蓬蓬的身后边,用身体呵护着,防止她从板凳上摔下来。

这时,一双眼睛正透过玻璃瞅她,目光清澈,阳光下冰晶一样明亮。她再次见到无菌仓里的袁亮,世间只有亲情可以穿越所有障碍,炽烈的亲情可以融化一切。这种体验她愈来愈深切,她甚至想,升迁和袁亮让她去抉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因此,当得知袁亮和丈夫申同辉配型成功,她情不自禁了,昨晚穿上了长裙,克隆一次蜜月的**。

昨夜的**悄然爬上他的脸,是袁亮纯真无邪带过来的。她想:“袁亮的血管里流淌的是两个男人的血液,她一生真爱的男人的血液,这种乌托邦(utopia)式的东西过去在她的梦里,现在活生生在眼前,袁亮即将是他们三人的结晶了。

“终有一天,要告诉同辉。”

刘海蓉不止一次闪过这样的念头。

一股冷风吹进来,冷冰冰的雨点砸在刘海蓉的脸上。不知蓬蓬什么时候弄开了那扇窗户,隔在外面的秋天涌进来。

“雨、雨。”蓬蓬嚷着。

冷硬的风噎得蓬蓬的话语断断续续,刘海蓉急忙关上窗户,怕夹杂雨点的风吹感冒她。

蓬蓬看够了雨,同刘海蓉回到客厅。

“妈!”蓬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母亲,叫她。

“哎。”刘海蓉答应。

蓬蓬突然的一句问话,令刘海蓉始料不及。蓬蓬问:“我怎么没见爸爸呀?”

刘海蓉惶然,脸色出现异样,蓬蓬这样问话她有点震惊。

“小白兔、猫咪都有爸爸,我为什么没有?”蓬蓬仍然望着母亲,问。

昨晚,阿霞和蓬蓬看电视,一部动画片。故事情节是小白兔偷吃了猫咪家的白菜,小猫咪发现告诉了爸爸,猫爸爸捉住了小白兔,要揍它,小白兔的爸爸赶来,救走了小白兔。

蓬蓬受到了启发,问阿霞:“阿姨,我有爸爸吗?”

阿霞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蓬蓬有一天问起她的爸爸是谁,自己怎样回答。

这是个难以回答,阿霞又不能回答的问题。蓬蓬的爸爸是谁,连自己也不知道,始终是个谜。当年,刘海蓉同阿霞谈过此事,是这样说的:“蓬蓬是我的女儿,把她带到五岁你就算完成任务,有一件事你必须牢记在心里,不要去想蓬蓬的爸爸是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阿霞立即点头,嘴上说明白,心里其实不然。为得到这份不错的特别保姆工作,她不明白硬说成明白。

三年里,蓬蓬的爸爸是谁的疑问,始终鱼儿似地在阿霞心里游。刘海蓉总是偷偷摸摸地来别墅看女儿,做妈妈的很少像她这样。还有,三年里没见蓬蓬的爸爸来看望她,倒有几个男人来别墅,老陶、铁子、老虎,阿霞瞧他们谁都不是蓬蓬的父亲。那么,蓬蓬的父亲是谁呢?

“婚外私生子。”阿霞百思不得其解,她没恋爱没结婚,幼师学校学到的知识还可以使她懂得,没男人女人不能生孩子,女人不是鱼。刘海蓉有丈夫,他也没来看过蓬蓬,她不把蓬蓬领回家……因此,阿霞猜测蓬蓬是非婚所生。

蓬蓬的突然长大,令小保姆措手不及。蓬蓬竟然问起这个她真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阿姨,我爸爸呢?”蓬蓬还在问。

“蓬蓬,问妈妈。”阿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把蓬蓬推给刘海蓉,事实上,也只有刘海蓉可以回答。

“小白兔有爸爸,猫咪有爸爸。”蓬蓬说,目光没离开母亲。

刘海蓉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肉体被蓬蓬的目光浸泡着,十分不自在地被浸泡着,神色慌张起来,如何回答孩子的提问成为她艰难的选择。

蓬蓬是个倔强的孩子,得不到回答,愿望实现不了,她就一直问下去。

“蓬蓬,你有爸爸。”刘海蓉说。

“爸爸为什么不来看蓬蓬呀?”孩子问。

“他出远门了。”刘海蓉只能这样说。

3

佟局长夜晚来市血液中心看申同辉,他一个人来的。

“佟局。”躺在一盏昏暗灯光中的申同辉,见熟悉的身影进来,忽悠地坐起来。

“躺着,大申你躺着。”佟局长说,他坐在床前。

在佟局长到来之前,申同辉差点逃跑,事实上他已经逃跑,还没走出血液中心,他中止了逃跑。

根据手术安排,申同辉需要在此等候,直到袁亮那边手术开始。他问鲁医生:“到底得几天时间?”

“这不好说,患者必须达到能够接受手术时才可做手术。”鲁医生说。

“那就是说我只能等待。”

“是的。”

“大约得多长时间?”申同辉问。

“一周,或者更长一些时间。”鲁医生说。

一周时间,躺在**一周对申同辉来说太长啦。系列杀人案的侦破到了攻坚阶段,全局干警都上了案子,自己身为刑警支队长,躺在这里……当然,本案牵涉妻子刘海蓉,局党委决定自己回避,但也不是没所作为,佟局长交给他一个特殊任务,秘查刘海蓉和林松的关系。他去了陈船口镇,初步查到了他们过去的关系,回来向佟局长汇报后,他又接受局长给他的新任务,查清九号别墅里的秘密,重点弄清那个小女孩的身世,必要时做DNA鉴定,以确定小女孩是不是死者丁晓琴所生,以及和林松有无血缘关系。此事还没着手去做,市血液中心催促捐献造血干细胞的术前准备。他去请示佟局长。

“他们催我去……”申同辉说明情况。

佟局长反问他:“你的打算呢?”

申同辉处在两难境地,早一天手术对白血病患者来说,意味早一天摆脱死神的吞噬,何况刘海蓉是那样企望治好袁亮;弄清小女孩和林松的关系,可能成为命案的突破口,自己肩头上是怎样的重量啊!

“佟局,我也不知如何做。”

佟局长沉思后说:“生命是第一位的,我的意见,你先放下手里的事,去捐献造血干细胞。”

申同辉在**躺了半天就躺不住了,询问鲁医生后他更躺不住了,决定晚上出去做些事,白天再躺在**。当他做好了逃跑的准备,逃跑进行时之初——刚到血液中心大楼门口,与怀抱鲜花的田豆豆相遇。

“你这是到哪儿去?”田豆豆惊讶地问。

申同辉见她眼盯着自己,编不出逃跑的理由,一时语塞。

“我正要到病房看你。”田豆豆举举那束鲜花,进一步说明,“鲁医生嘱咐我……”

申同辉随同鲜花一起,重新回到房间。

佟局长闻到鲜花的气息,目光向床头柜上瞟了一下,很快收回。他说:“大申,我怕你躺不住,过来看看你。”

“佟局,你了解我。”

佟局长笑笑,说:“有案子你就躺不住。”

申同辉也笑了,憨厚地笑。

“你要好好配合医生,心收束到捐献上,案子的事先不要去想。大申,没问题吧?”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申同辉冒出一句感叹的话。

“说什么?”

申同辉说:“你们破案忙得不亦乐乎,我在这里闲着没事做。”

“你要把捐献造血干细胞当成任务来完成,必须完成好。”

“我……”申同辉差点说走嘴,自己今晚逃走,真的说出来,非挨局长剋不可。

“海蓉没来看你?”佟局长问。

“我俩商量好的,她不露面……不想让外人知道我捐献造血干细胞的事,尤其是媒体知道麻烦。”

佟局长犯烟瘾,想想是医院忍着没抽。

“佟局,案子进展得怎么样?”申同辉很关注案情进展。

“原地踏步,三儿还是不肯交代。”

三儿只承认杀了丁晓琴、于成,动机不能让人信服。他说他想杀人就杀了他们。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杀人怎能没有原因?专案组已确定三儿背后有元凶,这个元凶警方已基本锁定林松。

“看来拿下三儿讲出指使他的幕后人很难,目前,已加大了对三儿的审讯力度。”佟局长说。

“张友怎么样,他……”申同辉问。

“他的态度满端正,知道的统统交代出来。”佟局长说,“高昂讲在崔振海遇害前,有一天夜里回家遭杀手袭击,由于近距离和杀手搏斗,记住了杀手的体貌特征,根据他的描述,我们发现一个嫌疑人。”

“是不是这人杀害了崔振海?”

“你处理过他,因此我来问你。”

“谁?”

“他叫铁子。”

铁子?申同辉对他并不陌生。数年前,他逮过铁子,那时他充其量是个小混混,在商场掏包什么的。劳动教养了几次,后来便销声匿迹。

“铁子走路姿势顺拐?”

“对。”申同辉对铁子走路迈左腿扬左胳膊,迈右腿扬右胳膊的动作记忆犹新。

“高昂见他逃走时顺拐。”佟局长说。

“他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杀人不眨眼吗?”申同辉怀疑铁子做杀手的能力,“不太像。”

“你几年没接触他?”

“四五年吧。”

“把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训练成杀手,大概用不了四五年的时间。”佟局长说,“何况,训练他的人很不简单。”

申同辉从佟局长的口气里听出铁子也在警方掌握之中,推测铁子是系列命案的重大嫌疑人。

“我们发现他在寿星山庄九号别墅里。”佟局长说到这儿停顿一下,望着申同辉片刻,接着说,“眼下还不清楚他在那里做什么。大申,好像你对我说起过那个别墅。”

寿星山庄九号别墅进入申同辉的视线,是在两个月前,是黄大桐偶然发现告诉他的,那时他还不知道妻子与林松搞的“代母”计划这一节。

“他们借腹生的女孩秘养在那里,”申同辉分析说,“铁子有可能被派驻别墅,负责那儿的安全。”

“布控的同志今天发现铁子驾车离开了九号别墅,到北山的太阳花歌厅。”

“他到那儿去见谁?”

“猜猜看,大申。”

“林松。”

“去见林松。”佟局长说,“综合分析,铁子是林松的人无疑,他对高昂下手,其目的我们不清楚,如果受人指使呢?假若是受人指使,那么指使他的人林松嫌疑最大。从铁子进出九号别墅这一点上看,林松很信任他,不然不会让他接近九号别墅。”

“杀害崔振海的凶手,会不会是他?”

“有这个可能,目前我们正在调查。前一段我们的侦查工作出现疏漏,没有在崔振海遇害现场周围寻找目击者上下功夫,长寿湖经常有人光顾,那个傍晚说不定就有人看见。”佟局长说,“我已重新部署,围绕长寿湖半径十公里内,过一遍筛子,寻找目击证人。”

“高昂身上还有东西,有必要继续挖他。”申同辉建议道。

“我们已经那样做了。”佟局长说。

佟局长和申同辉一直谈到深夜,用了很长时间谈刘海蓉。

4

铁子是在早饭后不久接到林松指令,离开九号别墅的。这次离开他没向阿霞做任何交代,甚至连声招呼都没和她打。因此阿霞以为他上街买菜,也没在乎他出去。

铁子知道自己离开九号别墅去做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有责任叮嘱阿霞注意安全,没叮嘱与林松打给他的电话有关。

“铁子,你到……来……你最近几天不回去啦。别墅的里里外外检查一遍,重点部位是门窗……”林松吩咐。

“是,我立马安排。”

“别告诉阿霞,什么都别对她说。”林松说。

铁子毫不走样地照林松的指示做了,然后离开九号别墅,他没想到的是,一辆车跟上了他。

铁子走进有一股阴郁气味的防空洞,他不十分熟悉这里,却有一件刻骨铭心的事在此发生。事情过去几年,每每他涉足这里,便可听见让他魂飞魄散的声音:

“劁(阉)了他!”

太阳花歌厅舞池的旋转中,铁子搂紧一个肉滚滚的女孩,她前后高翘的部位使他沉醉。手向她一个部位侵略,她没拒绝,竟然低声问他:“你摸到了什么?”

“一只细腻的小兔子。”

“好吗?”

“好,它很精致。”

铁子就那么的攥着小兔子,它也不安分,嗵嗵地蹦跳。她神秘地微笑,目光幽幽地明亮,足可以勾走一个人的魂儿。

“我带你出去。”他极不可耐了。

“妈咪不准。”

“我去找你妈咪。”他表现出某种气概。

“不行。”

铁子攥紧小兔子,说:“我想吃它……”

小兔子的主人被撩拨地嘴唇热得冒火,她饱满结实的胸脯高高地挺拔,整个人显得妩媚、妖惑。

“地下室……”她说出个她曾光顾过的地方。

铁子和她悄悄钻入地下室,实际是防空洞。

黑暗之中,两人对话:

“站着?”

“地上湿,站着。”

“我不习惯,求你……”

“站着!”

“好,就站着。”

铁子忘情地侵略女孩炽热的肉体,沉湎于一种欲望,危险的到来他全然不知。

“停下,快停下。”她忽然说。

“现在叫我停止,你不如杀了我。”

“好像来人了,有脚步声。”

“我不怕,死在你身上值得。”

几道手电筒一齐照射过来,两个藤缠蔓绕的**,反射着青春活力的光辉。

“劁(阉)了他!”

铁子听到有生以来最叫他胆战的声音。

几个男人冲过来,先是拖走浑身潮湿的女孩。尔后,铁子见到刀子。

“劁(阉)了他!”

铁子看出来他们绝对不是吓唬他,本能地用双手护着身体的阴暗处,求饶道:“放了我吧……”

“劁(阉)了他!”铁子第三次听到恶狠的声音。

林松在关键时刻救了铁子,吓昏了的铁子事后竟记不清林松救他的细节。身体阴暗处的东西完好无损,某件东西从此胆小如鼠,蜷缩着再也不能挺拔,有关这方面的欲望寿终正寝。

铁子战战兢兢地走过防空洞那段黑暗,朝着亮灯的地方扑过去,一头汗水地出现在林松面前。

“怎么,汗流满面的。”

“喔,我想起那件事。”铁子说。

林松瞥了眼铁子的下半身,说:“你喝杯酒,稳稳心。”

铁子倒了杯酒,咕嘟灌下去,然后规矩地坐在林松的对面。

“你去跟踪高昂。”林松说。他把铁子叫来,是令他去盯高昂的梢,伺机干掉他。

沾了“代母”合约边的主要人物都做掉了,按计划干掉高昂要在崔振海的前面,结果铁子失手,使他逃过一劫。眼下警方全力以赴破崔振海他们几个的命案,高昂手里到底有没有“代母”合约复印件什么的,令林松担忧。一旦他知晓内幕,再向警方举报,形势就不妙了。

“高昂活着我心里就硌块石头。”林松说。

“搬掉它。”铁子恶狠狠地说。

“他不是一块石头。”

林松对高昂有个充分的估计,铁子的失手他没认为是铁子的无能,归结为高昂的狡猾。他除掉高昂的决心不动摇,这次是更坚决了。

当时,林松指挥三个人铁子、三儿、老虎分头去杀人,三儿做掉了丁晓琴、于成,老虎去做掉崔振海,铁子去做掉高昂,三儿、老虎都很顺手,铁子却出了问题。从而遗留了后患,林松通过公安里的内线,知道崔振海死后高昂几次出入公安局,又是他报的警。尤其是他还与佟局长单独谈话,让林松惶惑不安。

“高昂被警察重点保护起来了。”内线告诉林松。

听到这个消息,林松觉得高昂更是危险人物了。通常受警察保护的都是重要的证人。可以推断他要证明的正是对自己不利的,必须让他闭上嘴巴,永远不开口。

在警察保护下做掉高昂,难度很大。这需要精心策划、周密安排、一举成功,不可以拖泥带水。首先要弄清高昂的活动规律,找到警察对他保护的空隙,伺机动手。

“铁子,你去跟踪高昂,弄清楚他的……”

林松对铁子安排一番。他着重强调说:“你脑袋后面必须长只眼睛,你盯高昂,小心警察盯上你。”

铁子这才听出高昂周围有警察,他没太把警察放在眼里,觉得这场游戏很好玩。他说:“猫捉老鼠嘛。”

林松架在嘴唇上夹烟的手指猛然挪开,动作很大地拿开,是生气那种拿开。他责备道:“你想第二次失手?”

刹那间,铁子经历了两个季节,林松的目光寒风一样浸透他的骨头,十分疼痛,身子紧缩。林松能够原谅他失手已往是破了天荒,绝对不准许失手第二次。防空洞里潮湿阴森,但是不冷,林松的房间装了空调,暖流滚滚,铁子像一个低糖的糖尿病人,莫名其妙地心慌、出汗。

“也许你说的游戏是那么回事。”林松把话往回拉一拉,让铁子冻得聚筋似的身心舒展开,眼下急需要铁子。他说,“动画片里老鼠戏耍猫,现实中的猫,即使是再无能的猫,它也能捉老鼠。不要小觑警察这只猫……”

软和的话使铁子有了温暖的感觉,散飞出窍的魂魄重新回来。

“是,是!”铁子俯首帖耳,只是说话缺乏气力,软绵绵地像煮熟的某种食物,看来回生是需要些时间,起码不能立刻。

“铁子,在警察的眼皮底下,你要处处小心。我们不能再失误,警察不给我们改正的机会,失败了就是毁灭性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老板。”

林松起身倒一杯酒,一杯高级红酒。他端到铁子面前,这个行为超乎寻常,几年里,林松没亲自给手下的人倒过酒,铁子记忆中一次也没有。

“喝吧,铁子。”林松说。

铁子受宠若惊,端高脚杯的手有些发抖。他感到这杯酒所含的内容多多,本来鲜红的酒液,在灯光下呈现暗红色,如渐凝的血。

曾几何时,在如此环境中,铁子操纵锋利的刀子,凉洼洼的刃口在腕部行走,流入酒杯的红色鲜艳夺目,他端起杯子一饮而进。

“我铁子这一辈子,命就是您的。”铁子向林松发誓,那时有滴血鲜亮地残留在他的嘴角,像鼬科动物刚刚吞下一只田鼠那般骄傲。

林松喜欢凶残无比的动物,因此喜欢铁子,一直喜欢铁子。

“你还开QQ车?”林松问。

“是。”

“换一辆车。”林松拽开抽屉,取出一把钥匙,“开这辆捷达。我把它存在商贸城的地下停车场……”

5

高昂朝那间办公室走去,脚步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沉重。总经理的门牌像一块墓碑,向世人昭示:一个人葬在这里。崔振海被杀后,高昂对崔总的办公室就有了如此感觉。

刑警先是搜查了这间办公室,在关闭的门上贴了叉字形的封条,作为重要现场保护起来,封条引发了高昂对过去时代枪毙人画的红叉的联想。

封条是今天早晨去掉的,去掉封条的警察特意告诉他一声。

“高总,崔振海的办公室你们可以进了。”

送走警察,高昂向崔振海办公室走去,尽管见到墓碑的感觉消失了,沉重的脚步还是没把他送到那扇紧闭的门前。

门留着一条缝儿,只要一推就开。高昂没推,同往日来崔总办公室一样,平稳一下气脉,举手敲门,轻轻叩两下,再叩一下。

高昂等待允许,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去。他蹑足走到宽大的老板台前,面对高背转椅,轻声叫了声:“大哥!”

崔振海似乎在瞌睡,没应声。

高昂稍等片刻,再次唤唤:“大……”

这次“哥”字没发出声音,便梗塞在喉咙里,一行泪水泫然而下。

晚秋的阳光照射进来,颇有情绪地在巴西木上徜徉。花木似乎在向阳光诉说什么。

高昂看见一片叶枯萎了,也许它随着主人去了,或是因主人去了它郁郁而终。一股死亡的气息在室内飘**。

“花草有血有肉,通人气。”

一次,崔振海执壶给花木喷水,十分感慨地说。

高昂读过一首古诗,也囫囵半啃地记住一句半句,譬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有情的芍药……“有一句老话形容没结婚就死了的男人是一朵花没开,在我的老家,我亲眼见……”崔振海这样开头他的故事。

光棍儿苦,光棍儿苦,衣裳破了谁给补?

光棍儿难,光棍儿难,衣裳破了谁给连?

这样的歌谣在乡间广泛流传,妇孺皆知。大概光棍儿叫苦连天的不是衣裳破了谁给补的问题,此歌谣含蓄地表现出光棍儿心灵深处对女人的呼唤:谁给补衣裳?在乡下缝缝连连特指女人,甚至成为女人的代名词。声声切切地呼唤,也解决不了实际困难。

自己的梦自己圆,村子里有三四条光棍儿,解决困难的办法“各庄的地道都有很多高招”,夏栽楞(走路斜向一边),属于斯文那种,通俗地说有文化那种光棍。

夏栽楞养花,养**。

他的两间住宅,从屋里到屋外,到处是**。养花是癖好,还是移情别恋冲淡对女人的思念?没人说得清楚,既然说不清楚,就没人去说清楚。年复一年,夏栽楞到了四十岁,也就是村里大多数年纪相仿的人做了爷爷、姥爷,夏栽楞除**相伴,还是**相伴。

“夏栽楞这辈子一朵花不能开。”村子人给这条爱好不俗的光棍儿下了断言,一条残酷的断言。

断言成了夏栽楞的咒语,他在四十岁这一年秋天死的,村子人挤满了他的小屋,那一刻夏栽楞还没死,倒着气儿。目光粘在打满骨朵的**上,那样的恋恋不舍令村子人感动。

夏栽楞像所有的不得不死去的人一样,不情愿咽下那口气,拖到太阳卡山,生命随着微弱的气息游走。

就在人们听见游丝般的生命之气离开夏栽楞的躯体时,屋内猛然响起唰唰地如翅膀飞翔的声音。

众目光觅唰唰声而去,见**突然绽开,布满光棍儿之宅。

“啧啧!”村子人一片赞叹声。

“一朵花开了,夏栽楞一朵花开了。”

三日后火化了夏栽楞,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搬几盆**回家。可是眼前的情形,令村子人愕然:所有的**全部凋谢……高昂牢牢记住了这段一朵花开的传闻,今天想起它,是那片巴西木叶子的枯死,由花想到人,高昂由伤感盘升到发誓复仇。

“大哥,我不叫害死你的人舒坦!”他咬牙切齿地说。

高昂怀着如此心里积极配合公安破案,他向佟局长和盘托出崔振海搞“代母”合约的经过,并交出了“代母”合约的复印件,以及崔振海以此威胁刘海蓉的真相。

“巨眼水业集团,采取不正当的手段获得了长寿湖的开发权。”佟局长说。

“崔振海亲自去敲诈刘海蓉?”

“先发制人。”高昂不认为是敲诈,“为得到长寿湖的开发权,其它单位也会想出种种办法,说手段也成。”

“你们的手段正当吗?”

“我们承认不正当,但惹来杀身之祸,谁会想到啊!”

“你始终坚持认为刘海蓉杀死了崔振海……”

“除了她还会有什么人,就是她。”高昂一口咬定。

“证据呢?”佟局长说,“谁谁是杀人嫌疑人,这话可不能乱讲的,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知道。”

高昂相信公安早晚要破案的,为他们提供一切线索也正是为尽快破案。诚然,一起杀人案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破案,需要时间,要有个过程。期待公安破案的日子他度秒如年,一分一秒也没闲着,到处寻找刘海蓉杀害崔振海的确凿证据。

刑警一时找不到东西,高昂同样一时也找不到。他盯着刘海蓉,仇恨的目光盯着,眼睛喷火、出血,一个歹毒的念头出现:捅出刘海蓉代母私生孩子的丑闻,向媒体披露。

在制造爆炸性新闻前,他看到《辽河日报》刊登的市委组织部关于拟提拔刘海蓉等人的公示公告,冷笑,觉得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他要行动,自语出一句最典型的东北话:根儿了(彻底毁掉)她!

6

“佟局,铁子出屋了。”黄大桐向佟局长汇报。

“他从九号别墅出来,先到了林松的老巢,而后出来在商贸城地下车库换了辆车,然后去跟踪高昂。”黄大桐讲了他一天跟踪的情况。

“跟踪高昂?”佟局长警觉,他说,“高昂很危险,他们要对高昂下手。大桐你以为呢?”

“道理说不可能,林松不会那么蠢,和我们……”

“铤而走险。”佟局长说。

佟局长认为案子侦破的深入,就接近了仓鼠的洞口,林松还能坦然自若吗?三儿的落网,对他是个打击,秘审秘押三儿,林松无法知道三儿究竟对我们说了什么。高昂是早上了林松黑名单的人,他是怀疑高昂向警方说了什么,还是继续完成他们的杀人计划来盯高昂呢?

“不管出于什么动机,要对高昂干什么这一点是肯定的。”佟局长说。

“应对林松采取措施。”

“不成,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佟局长说。

“林松犯罪轮廓基本清楚,他是……”黄大桐说。

“几个被杀者都与‘代母’合约有关系,三儿只是承认杀了丁晓琴、于成,但是他不肯讲杀他们的原因;杀崔振海的凶手到现在我们还没掌握,是铁子杀了崔振海,还是另有其人?目前,只知道铁子对高昂动过手,是不是林松指使我们也没查实。”

“高昂说铁子杀他也是为那份‘代母’合约呀。”

“是,佟局。”

黄大桐走后,佟局长给开发区的阎所长打了电话,指示加紧寻找崔振海被杀现场的目击证人。

“一个村子挨一个村子,一家一户地查,把长寿湖周围筛一遍。”佟局长说,口气十分严肃。

“我明白。”

“倒查。”佟局长说。

偌大的长寿湖,又是辽河市的风景区,蒲草塘、桦树林、白沙滩……在风平浪静的傍晚,竟没一个目击者?还是我们的排查不细致。倒查就是从办案人员自身查起,你负责哪片哪户哪人,是不是做到了细致,有没有疏漏和死角。开发区派出所承担了寻找目击者的任务,阎所长带全所干警查了几天,没成果。

“是!”

“倒查出问题,不管是谁,待岗学习。”佟局长说。

“是!”

“给你们三天时间,查找一遍。”佟局长给他们定出时间表。

“是!”

佟局长刚放下电话,一个电话打进来。

“佟局长,我是……”

佟局长听到一个许久都没听到的声音,一个十分重要的电话。

“佟局长,我就是几次向您举报林松的……”

“我听出来了。”

“您有时间吗?”举报人问。

佟局长听出举报人有话要说。他说:“请讲吧。”

“我想见您。”

“噢?”

“可以吗?”

“可以。”佟局长喜出望外,几年来他就想见一见这个勇敢的女性,她在今天,在连环命案没有进展的关键时刻站出来,意味着什么?命案有重大的突破。

“今天行吗?”举报人心情急迫。

“完全可以。”

“请您定地方,我不便到公安局去。”

“好!我来安排。”佟局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