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铜灯盏里橙黄色的酥油灯苗,我在记忆深处寻找与游的第一次吻。那浓雾弥漫的幽深处跳出来的却是一双灵巧的脚,穿着雪白的舞鞋,小鸟似的在地上啄着。

游第一次带我去她家,把我介绍给她母亲。她母亲眯着眼睛看我,好半天了才有笑纹波浪似的**漾在脸上。她双手抓在我的肩膀上,说你们在家里等我,我去买点吃的。我今天给你们烧鱼,烧游儿最喜欢吃的脆皮鱼。她进了里屋到处翻找衣服换,出来时边扣衣扣,边说老了老了,找不到合身的衣服了。她穿的是深蓝色的灯芯绒外套,宽宽大大的穿在她身上也是紧绷绷的。她母亲用梳子随便刮一下稀疏的头发,就提着竹篮出门了。屋里一下冷清了,只剩下我与游两人。游拉着我的手引我跨进了里屋。

女人的屋子都很整洁,地板擦得亮亮的,桌椅也是一尘不染。我看见两张床,两面墙,就明白了她与母亲共住一屋。她的床铺色彩很淡雅,嫩绿色的铺,坐着个黄色的布娃娃。墙壁上贴满了卡通人物,有个丁当猫的头像壁挂咧着嘴滑稽地笑。她母亲要简朴得多,一床的洁白像堆积着厚厚的雪。墙壁也是空****的什么也没贴。我没见到她父亲的照片和影子,也没敢问。有股淡淡的香味升腾起来,弥漫了整个屋子。

她说,想不想看她母亲过去的照片。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本影集,坐在我身边翻开,再翻开。我看见一幅很大的黑白照,一个很像游的清瘦漂亮的少女,穿一身军装摆出很优美的舞蹈姿势。她一只脚尖立地,另一只脚直直地上翘,高高地举在身后。那造型很像我曾经看过的演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的老图片。游说照片上的那人就是她妈妈,那时她在市芭蕾舞团演主角。我笑了,说不怎么像你母亲,到很像你呀!她说,我也学过跳舞,没我母亲的功夫好,我个子也矮,没有跳舞的条件,就没去学了。说着,她脸红了,叫我等等。她进了另一个屋子,出来后就换上紧身的练功服,脚上穿着白色的舞鞋。她说,许久没练了,你别笑话我。她脚尖在地上试了几下,胸一挺就站立起来,并踮着脚走了几步,侧过头看我,弯下腰做了个小天鹅吸水的造型,脚尖又很优美地在地上啄了几下,脸红了,纯得就像是婴儿似的。她坐下来,脱下鞋说,不行了,腿脚硬了,才走两步就痛死我了。我走近她,扶着她细瘦的身子,说你的舞姿美极了。她就抓住我的肩膀,头靠着我的胸脯笑得很甜蜜。她抬起头时,我看见她的嘴唇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就忍不住吻了一下,轻轻地一下,她抓紧我肩膀的手软下了,眼泪在脸上滚。

我回忆不起那个吻的感觉,却牢牢记下了她脸上珠子似滚动的眼泪。

这是我来到人世间第一个新婚之夜,这个我等待了三十年的夜晚,与她坐在床边却有些手脚无措了。我们紧闭了房门,把窗户也死死插上,关掉电灯点亮酥油灯,在一片青紫的灯光中,才觉得是走到了一片只属于我们二人的世界。我们端坐着,看着脚尖和擦拭得油亮亮的木地板,手焦躁地搓动却不知要做些什么。

我的手小心地向她的手探去,触摸她的手那一刹那,她的身子缩紧了,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恐悚惊疑地看着我,那样子可怜极了。我的手收了回来,说我们还是睡吧。

她没动,嘴角紧张地颤动了一下,有一丝神秘的笑飞了出来。我就在那时大胆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灯苗跳动,整个屋子浸泡在橙黄温暖的灯光中。她仰躺着,眯上了眼睛。我笨手笨脚地剥开她的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像小时候在童话故事里看到的,掀开宫殿一扇又一扇神秘的门。探险与好奇让我把想做的事一件件往下做。她闭上眼睛,脸平静得像是熟睡的婴儿。我解下她乳兜时,她跳起来,双手捂住胸前,眼里潮乎乎像有泪要滚落下来。我搂住她,说别怕,我会小心的,不会弄痛你的。她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身子不停地抖索,嘴唇也青紫了。我吻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别怕别怕,让她静静地睡在了被窝里。

她问我,会很痛吧?我说我会很小心的。她的手张开来,搂住了我的脖子,我嗅到一股花瓣与青草混合的香味。她**不大,像两颗漂亮的鸽子蛋,**红红的。我又想起了红着眼睛的小白兔,天呀,这是天神送给我的兔子,我的属相就是兔呀!我轻轻地吻着兔子的眼睛。

当我的探险活动探到最隐秘的地方时,她的身子缩紧了,恐惧得用力推开我,然后手抱胸脯把身子缩成一团,我怎么做她都是僵硬的一动不动。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你害怕就算了。我不想你痛,也不愿你过得不快活。她的脸红了,从脖子根涌上来的红色艳艳的。眼角的泪滚落下来。我用手替她擦干净又滚落下来。我搂紧她时,她哭出声来……

我抬起头,听见寨子里燃放鞭炮的声音,噼噼啪啪,整个寨子都在欢乐的爆炸。而我却感到疲惫不堪。我拍拍她的背,说我们睡吧。

我是在半夜里醒来的。油灯已灭了,电灯却雪一样的亮着。游坐在床边,衣裤都穿上了。她头靠在床栏上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想爬起来,她把我按了下去,说你睡吧。看着你睡觉的样子真好看。我闭上了眼睛,说现在还是半夜呢,你怎么不睡。她说,她睡不着,就坐在我旁边,不会打扰我。

我打了个哈欠,说睡吧,明天是初一,甲措说还要带我们去寺院看跳神呢。

她在我身边沉默了很久,呼吸声由弱变重,停了停,像要下决心做什么事。我睁开眼睛,手摸着她柔嫩的脸蛋,说睡吧,昨天跑了那么远的路,你也很累了。她的眼睛又潮了,咬咬嘴唇说,对不起。我笑了,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对不起。她说,我把我们的新婚之夜弄得那么糟。我哈地笑出声来,说我怎么感到幸福极了呀!她摇摇头,边说边哭,我没做好,就没做好。我起来,搂着她说,别管它了,睡吧。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她在我怀里哭泣了很久,抬起头来,脸红红的,嘴唇咬着又松开,突然说,我隐瞒了你。我早不是处女了。你不会要我了吧!

她的话使我脑袋里有东西嗡地响了一下,碎了。我听见有许多碎块哗啦啦朝下掉,哽在了喉咙上。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搂住我脖子手也松开了,身子冷了下来。

阿松的话还在我耳边响:现在谁还在乎是不是老处?女人十八一朵花,那是早在别人花瓶中插过的花了。看着她那张纯得像还不成熟的少女脸,我笑了,很怪的笑。我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你现在跟我了,我就会好好爱护你。她的手才重新搂紧了我。

她低声的很害羞地说,她妈妈讲的那个被一个老流氓骗得失了身的女孩子,就是她。那时,她才十岁。那以后,她见着男人就害怕,如果有男孩稍稍亲近了她,她就恐惧得尽做噩梦。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这下好了,你遇上了我。我是上天派来保护你的,不让你再受任何伤害。我会牵着你的手走出噩梦,一直走到白头到老的时候。

她就躺了下去,在我怀里缩成一团睡着了,嘴唇与鼻尖都是红红的,像刚从娘胎里钻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