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天,大清早的,陈顺一觉醒来,只见窗外蓝天白云,心情顿时舒畅无比,他拿起手机看看,才不过早上六点,时间还早,就换上运动服,一路小跑,绕着体育场一口气跑了十圈,回来抹了把脸,感觉自己的精神出奇的好,不由得哼起了小曲。
自从张家界回来,陈顺就觉得自己的事业出奇的顺利。先是代理市委办主任,接着是暗中一直和他较劲的肖禾被调到了环城区任副书记,剩下资格较老的周磊副主任虽说前任主任在位时,对工作上的事情不大爱搭理,但对他还是不错的,自己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二话不说,工作上少了许多羁绊和束缚。虽说少了两个副主任,两个科长,很多事情得自己亲自操作,忙了许多,但办起事情来得心应手也就不觉得特别累。
沈从书自从陈顺主持工作后,见他处事井然有序,报告、文件一项项几乎都不需要自己做大的变动,不觉大为放心。多次在张含面前表示对陈顺的赞许。
张含见沈从书做事情并不避着自己,陈顺对自己又很尊重,每次做事情都要请示自己,很是高兴,对陈顺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不知不觉,一个月很快过去。
这天,张含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看见陈顺走进沈从书的办公室,忽然觉得陈顺去沈从书办公室似乎去得勤快了,不觉狐疑起来。虽说陈顺还只是个带引号的市委办主任,但如果他和沈从书的关系铁了,一旦有了提拔的机会,未免对自己十分不利,想到这里,不觉留了个心眼,暗自留意观察起陈顺和沈从书之间的交往。
张含的宿舍就在沈从书宿舍的右手边第三栋,自从沈从书搬进市委宿舍楼以后,只要他在滨海,每天晚饭后,张含都会约沈从书出去散步。这天,张含又去沈从书宿舍,走到门口,按了门铃,半天不见有人出来,想是沈从书不在里头,就自己一个人顺着平常散步的小径走去,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两个人,有说有笑,仔细一看,其中一个正是沈从书,急忙迎了上去,叫道:“沈书记。”
沈从书心情很好,见到张含,含笑道:“秘书长也来散步啊。”
张含笑道:“我去约你,没想到你先走了。”
“我哪里是先走,我今天压根儿就没回家吃饭。”沈从书喜欢清淡的饭菜,所以只要不是很忙,他都自己煮。
“没回家吃饭?”张含愣了愣。
“是啊,和陈顺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迟了,就和陈顺一起去街边吃了一碗牛肉面,还真不错,辣得够味,煮得也地道,相信你一定没吃过。改天,让陈顺带你去尝尝。那可绝对是大酒店做不出来的。”沈从书拍了拍旁边一个人的肩膀,正是陈顺。
张含尴尬一笑:“路边摊位,怕是不卫生。”说着扭头冲陈顺道:“带书记出去吃饭,可得注意卫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可担待得起?”
“也没那么严重。走,走,走,今儿个晚上没什么事情,你也别散步了,我们仨正好都是单身汉,再叫一个人一起打打牌吧。”不等陈顺回答,沈从书拉了张含的手臂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转头对陈顺道:“哟,忘了,我们的陈顺同志还没结婚呢,晚上别是有什么约会吧?要有可别耽搁了,我们另约他人。”
陈顺尴尬笑道:“没有,没有,我晚上没约会。”
“没有?别蒙我们,要有,赶紧去。”沈从书笑着拍了拍陈顺的肩膀,“年轻人,结婚这事可迟不得,眼光也别太高了,关键是要适合自己。今年底我可就等着吃你的喜糖,这可是一项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没完成,我可得敲你的脑袋,省得到时候人家说我不关心下属。”
陈顺笑笑,没有答话。沈从书又扭过头对张含道:“老张啊,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你爱人和孩子去世也有三五年了吧?你也该为自己找个伴了。”
五年前,张含的妻子和儿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此后,张含虽然相过好几次亲,但一直没有成功,此刻见沈从书提起,摇摇头,笑道:“我说书记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原来是谋划着要给我们当红娘来着。难不成见现在的媒人金多了,想赚点不成?”
沈从书道:“现在媒人金究竟有多少,说来听听。”
张含道:“那可是不少,没有个一两千恐怕是不行。介绍成功了,我们还另外赠送感谢金,怎么样?够意思吧?就看你赚不赚得来。”
沈从书哈哈笑道:“成,只要你们两个有意思,改天我让吴芳试试,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给你们介绍介绍。不过,你们可得先告诉我,想在省里找,还是在滨海找。”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陈顺顺便打电话叫了周磊副主任一起到沈从书家打牌。
陈顺向来很少打牌,牌技不精,担心和沈从书同一阵线,打坏了,影响他的情绪,知道周磊是打牌老手,就安排他与沈从书同组,自己和张含一组。周磊是牌精,算牌极为厉害,打到接近结局的时候,大多都能猜出每个人手头上剩下的牌,自然打得陈顺和张含一败涂地,乐得沈从书得意万分,一晚上哈哈笑个不停。张含也和陈顺同一个意思,虽然输了,但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自我解嘲,或是假意埋怨陈顺。
周磊平时打牌都赌钱,而且赌的都比较大,特别是和那些司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赌资一路高涨,往往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十块二十块,后面就变成了一百二百,以增加刺激。此刻陪领导打到十一点左右,不见赌注,未免有些提不起劲,只是碍于沈从书的面子,不敢说不打。正在这时,只听沈从书对陈顺道:“明天早上省委叶副书记到我市调研的材料都准备好了没有?地方都打过招呼没有?”
陈顺急忙道:“都准备好了。”
沈从书点点头:“准备工作虽然已经做好,但还是不可大意,尤其是接待方面,一定要小心,不能出错。这样吧,现在也晚了,这局打完大家都回去,好好睡个觉,养足精神。”
一听到这话,周磊顿时如释重负,来了精神,满面笑容地和陈顺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沈从书见状笑道:“周磊,怎么刚一说要回去,你就这么精神啊?别是晚上有什么喜事让我们给搅了,那可就罪过了。要知道我们三个可都是单身汉。”
周磊嘿嘿笑道:“哪里哪里,自打我从政以来,陪领导打牌这还是第一遭,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当下呵呵笑着和陈顺一起告辞离去。
第二天,陈顺处理完手头一些日常事务,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忙联系了省委副书记叶盛仁的秘书,得知前来下乡调研农业经济发展情况的叶副书记一行再过半个小时便可抵达市郊,急忙请示了沈从书,便匆匆前往宾馆迎接。走到半路才想起忘了告知秘书长张含一声,急忙给张含打了一个电话,谁知张含正在沈从书办公室讨论这件事情,接到电话,很是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便摁了电话。
沈从书和张含在叶副书记到达的前十分钟赶到了宾馆,一番寒暄过后,叶副书记看看时间尚早,提议先调研后吃饭。于是,沈从书按事先计划,带他们到附近郊区的大棚蔬菜实验区看看。这个大棚蔬菜实验区是市里扶持的重点项目工程,也是上级调研的示范点,再加上所有准备工作都提前作了安排,沈从书自是一百个放心。
参观了大棚蔬菜基地,叶盛仁很是满意,询问了工作人员一些关于效益、收成之类的话后,打算打道回宾馆歇息,谁知一抬眼,见不远处有几户农家,不觉来了兴趣,提议到前面走走,沈从书不好拂他的意,便率了大伙一起跟上。
此时,正是踏春的好时节,田野里很多田地都还没有开耕,漫山遍野的绿草夹着红的、黄的、紫的各色野花,错落有致地铺开在微微起伏的地面上,一片生机盎然,让人不觉心旷神怡,惊叹起春的神奇魅力。
叶盛仁的兴致愈加浓厚起来,边走边聊,越聊声音越响,队伍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在后面居然还可以听到他说话的声音。随行众人也都纷纷放松了心情,跟着活跃起来,三三两两,熟悉的,不熟悉的,逮着了就说说话,增进感情,一路上笑声朗朗,好不和谐。只有沈从书、张含、陈顺以及叶盛仁的秘书四人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叶盛仁后面。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到了那几户农家附近,陈顺正想让负责这个区的王区长到前边安排一处歇脚的地方,却见他落在后头,正和一个工作人员在商量着什么,便打消念头,赶紧走了几步,上前细瞧,却是铁将军把门。回过头来,叶副书记已经站在身后,正对着这户人家的后院指指点点。
原来,那户人家后院种植着半亩高大的蔬菜,几乎每棵都有尺把高,叶片厚实,茁壮异常。
见到这些菜,叶副书记显得极为高兴,连连道:“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可以见到这种菜,你不知道,这种菜在沸水里焯过以后,用米汤熬煮成菜汤,那味道,啧啧,简直就是人间美味。”陈顺见过这种菜,在农家也偶尔吃过,那味道确实还不错,不过据说那是上世纪60年代粮荒时候吃的菜,平日里也很少有农人种,即使种了,也都是喂牲口用的,市场上是不卖的。想来叶副书记就跟朱元璋吃那八宝翡翠汤一样,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所以才会对这种菜念念不忘。
沈从书仔细看了看那些菜,长势还真是喜人,不过,他是外地人,没见过这种菜,究竟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张含虽然见识过这种菜,但因为他在省委的关系主要是另一派系,和叶盛仁据说关系不是很好。因此,不好和叶盛仁走得太近,以免传到省里,影响自己的前程,也就闭了嘴,任由他在那里苦思冥想地回忆。
正在这时,落了后的王区长三步两步赶了上来,见叶副书记望着地里的菜,嘴里却在不停地念叨着:“这到底叫什么来着?怎么一时半会儿就想不起来了呢?”他仔细看了看地里的菜,心里一乐,急忙上前一步道:“这是本地一种俗称‘箜楼’的菜,学名叫啥不清楚,不过,本地人喜欢用它做猪饲料。”
“猪饲料?”叶盛仁一愣。
“是啊,这菜做饲料可好了。一闻那香,猪都嗷嗷叫呢,撒着欢地吃。据说,营养还很好,用它喂猪,那猪要养多肥就有多肥!”一番话说得原本就圆头肥肚的叶盛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得周围众人憋不住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却也把沈从书和陈顺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从书见王区长犹自夸夸其谈,忙咳了几声,道:“王区长,时间不早了,别猪呀猪的,我们今天来是研究人的问题,是研究农村经济发展的问题,别跑题了。”
王区长心里想:这养猪不就是农村经济发展的问题吗?但见是沈从书书记发话,而叶盛仁副书记却是莫名其妙忽然一脸冰霜,也就讪讪地闭了口。
午饭安排在区政府,进了区政府,叶盛仁面色阴沉,心里愤愤道:这分明就是在拆我的台嘛。不仅拆我的台,还指桑骂槐。可要真这么拂袖而去,未免让人觉得小气,还是忍忍吧。但心里还是越想越不舒服,进了包厢,连最简单的客套都免了,一屁股坐在主宾的位置上,板着脸一言不发,大家伙顿时大气不敢出,任凭沈书记和陈顺你一言我一搭,跟唱双簧似的将好话说了个遍,也不见他脸上起一丝波澜。
正在无奈之际,王区长从别人口中得知叶副书记不舒服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顿时吓得胆战心惊,跟个童养媳似的,红着脸,低了头,摸进了包厢,站在末座上,端起一杯酒道:“叶书记,真是对不住,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正准备继续往下说,一猫眼,见沈从书正横眉冷对怒视着自己,不知道自己哪儿又说错了,急忙刹住,却不知该如何转圜,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在那儿。整个宴席顿时一片寂静,连喘气声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