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2000型桑塔纳轿车在海川市委办大楼门口戛然而止。秘书科科长郝新立即上前一步,右手迅速拉开车门,左手背垫着车的上门框,用柔和的声音叫道:“欢迎方主任,欢迎方主任!”

方东下了车,面带微笑。他不是那种刻板的领导,成天一脸严肃,可他的微笑又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今天他一身便西服,干净利落,虽不是高大威猛的帅哥美男,却有一种儒雅淡定的沉稳气质。

方东顺手把一包鲜花递给郝新:“你辛苦了。”

市委常委、秘书长任南行是第二个走上前来与方东握手的人。任南行头往后稍微一仰,挺着胸,伸出双手与方东紧紧地握在一起:“欢迎方东同志,有缘共事,实属难得、难得。”

方东的双手被紧紧握着,上下左右各大幅地抖了三下。已经排成两列的市委办工作人员早就鼓起了掌,噼里啪啦的掌声各异,代表着各自不同的心情。方东向大家招招手,大声说:“谢谢同志们,都是自家人,不客气了,都回办公室上班吧。”

市委副秘书长陈乐寿在任南行和方东松开双手的霎间抢先一步,也用双手握住方东的双手,道:“方主任,陪同你来的正亿县委副书记刘平一拨人如何安排?”

方东道:“正亿县的10多部车,在半路上已被我劝回去了,陪同人员只剩下刘副书记和正亿县委办副主任赵安。”

方东说着转身冲着小车大声叫道:“刘副书记,请下轿吧,还腼腆呢?”

“方主任的欢迎仪式没结束,我不敢钻出车啊,怕抢着方主任的头彩哩。”随着话音,刘平和赵安一起钻出车来。刘平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任南行的手,笑道:“秘书长,我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现在,我把我们正亿县的方县长毫发无损地交给您了。”

任南行哈哈大笑,说道:“放心吧,老弟。”而后习惯地摸了一下头顶,“我任南行头发虽少,方东同志如果少了一根,我丢一补十。”

方东正眼看了一下任南行的头顶,他的头上除了周围盘着一圈稀薄的头发,当中已然是“不毛之地”,上午10点的阳光照在他光秃的头顶上,透着一种异样的光亮,让方东想到“地中海”的雅称,不由莞尔一笑道:“岂敢,岂敢,我宁愿丢十根头发,也不愿秘书长再丢一根头发。”

市委办众人拥着方东往二楼办公室走。任南行走在最前面,方东和刘平并排走在一起,陈乐寿、郝新跟在后面。赵安折回车上取了方东的一个行李袋和一个黑色金利来的手提包,腋下还夹着一把鲜花,东西太多,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那把鲜花渐渐斜了下来,眼看就要跌落地上。综合科长郑新海急忙接了行李袋,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方东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环视了一下房间布置,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双手用力地抓住办公桌边缘移了一下,又在椅子上坐下来试了试,见大伙跟着进来了,急忙站起身来,招呼大家坐下。于是大家围着任南行纷纷在沙发上落了座。郝新给大家上了茶,陈乐寿手捧着崭新的白色德化瓷杯放在方东面前。

大家正在寒喧,任南行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接待处副处长缪昭丽打来询问任南行午饭如何安排。任南行说,下午还得上班,中午就安排简单些。晚上宴会安排在海川宾馆的海川大厅,全办干部都参加,晚宴后在二楼的歌舞厅跳舞,算是给方东主任接风洗尘。

任南行合上手机,转头朝陈乐寿示意。陈乐寿赶紧小步趋前到任南行跟前。任南行说:“午餐后,你就跟昭丽安排晚上的晚餐和晚会,菜安排好些,刘书记正好到省城开‘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学习会,一时回不来,晚上都放开喝。方主任在县里的酒量是数一数二的,他调到市委办就加强了市委办的力量,今后四大办开战,我们就有胜算了。”

刘平听任南行说完,十分感动地说:“任秘书长太平易近人了,早就听闻任秘书长在海平县帮干部办了许多实事,连开发商都说任书记如何如何亲商哩。”

任南行摸了一下头顶,说:“为官一任不容易,不被人指着骂就不错了。”

方东接着说:“秘书长如此待人处事,方东十分佩服,晚上一定敬秘书长三杯。”

说着说着不觉已近11时,政研室主任刘一蕉、市委副秘书长刘东进、市委办副主任王辉也涌进方东的办公室。任南行说:“哈,办务成员都差不多来了。”又向方东介绍了三人。

方东说:“都认识很多年了,都是笔杆子,大秀才哩。跟他们一起工作,肚子里的墨水一定更多更黑了。”说罢,似乎想起什么,忙向任南行询问,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卢和是否在办公室?任南行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方东,告知到清城县调研去了。

方东办公室很小,几个人进来后,就不够坐了,职位低的自然坐不住,忙不迭起身让坐,大家索性都站了起来。任南行说:“唉,地点太小,真对不住啊方东,市委领导的办公室也小得可怜,不知何时能够搬出去呢?”大家又议论了市委、市政府迁地点的事,都觉得希望渺茫。

这当儿,任南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却是缪昭丽打来请大伙到宾馆吃饭来着。

任南行合上手机,站起身来,右手一挥:“走吧!吃饭去。”大家于是鱼贯而出。

走出市委办大楼,方东回头,环视周围。这一带,他并不陌生,当然,只要是曾在本地区担任过地方高官的人员也都不陌生。对于那些从事政治工作的人而言,几乎所有的重要部门都伫立在这一带:市委办、组织部、宣传部、纪委、政府办……而市委办便是这一带的轴心。只是历史沧桑,在经历了无数风雨之后,市委办大楼这栋往日看似古朴庄严的三层建筑虽几经翻修,但在周围新建的纪委大楼、组织部大楼等崭新建筑物的衬托下,依然让人感觉隐隐的一丝寒碜。虽则如此,在全市老老少少的眼中,大楼依然以市首府的身份保持着泰山压顶的庄严,以深沉的灰黑固执而醒目地区别着周围崭新亮丽的建筑楼群。

想到这里,方东自我安慰了一番,看了看左右,发现自己正站在市委办门口的一只青石雕的狮子旁边,转而端详起这石狮子来。春寒料峭,这青石却隐隐透着温度,暖暖的,狮子的双目虽是石雕,却似极有灵气,此刻看起来,慈祥得很,方东不由心里一阵轻松。

说起这狮子,海川市的官员并不陌生。据说这青石采自安山,狮子雕于宋代,解放后安山公社的第一任党委书记将狮子从公社门口搬进地委大院,不久就被提拔为清城县的副县长,最后官至副地级。文革期间这对石狮被红卫兵沉到地委的枯水井里,改革开放后,地委办主任没有请示任何领导就把两只狮子从枯水井里吊了上来,放在地委办门口。说来也怪,这个主任后来也官至副地级。那以后,关于这对石狮子的故事就在海川市的官员中流传开来,而且越传越玄,经过的人无不对这对石狮暗生敬畏。

海川宾馆,缪昭丽已带着接待处的小李、小马站在门口迎接。方东坐在任南行车上,任南行指指前面的昭丽说:“这个是接待处的副处长,原来是海川师范附小的副校长,调到接待处只有一年,怕是你不大熟悉。”

方东心想,这缪昭丽还真不简单,接待处副处长是正科级,一年时间从股级到正科,提拔得也太快了,看来市直机关的水比县里来得深啊。嘴里却道:“上次开半年经济分析会时有见过,不过几个月不见,人更靓了,气质也更好了。”

方东一下车,缪昭丽踩着高跟鞋迈前两步用双手握住方东的右手,说:“欢迎新主任。”方东一看近在眼前的昭丽,与自己几乎一样高,有些不舒服,忙下意识地低头,只见昭丽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裙紧紧地包裹住丰腴的身体,高跟鞋撑得她双脚高高踮起,那鞋跟至少3寸高,再看她嘴唇猩红,白粉搽面,顿觉十分俗气,于是对昭丽轻轻一笑,算是接了招呼。

中午就一桌饭,本来说少喝酒,但是正亿县委副书记刘平和县委办副主任赵安是客人,大家免不了要多敬几杯。出于礼貌,刘平、赵安又回敬了几杯,一来二往,不一会儿功夫,那琥珀似的红葡萄每人也都过了一瓶,状态却还是很好,大有愈战愈勇之势。

任南行又叫大家分别敬敬方东。方东忙道:“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吃饭,有的是机会,就免了。刘副书记和赵副主任也差不多了,喝怕了,今后不敢来看我。”

刘平道:“方主任说的是,方主任虽说离开正亿县,但也还不至于马上当我们外人。我还是先敬任秘书长一大杯。”

任南行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刘平,这你就不对了,方主任没有把你当外人,难道,我当你是外人?”

刘平微红的脸这下“刷”地涨得通红,忙不迭道歉:“失言、失言,酒醉之言当不得真,任秘书长大人大量,我自罚一杯。”说罢,“咕咚”一声,一大杯红葡萄酒转眼间一滴不剩,任南行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缪昭丽连忙又给刘平添满一大杯,刘平端着酒又站起来,说:“秘书长,刘平敬您一杯,今后,就请您多多关照了。”话未说完,一旁的缪昭丽见他目标瞄准任南行,不待任南行回答,忙凑了过来,道:“秘书长酒量有限,我替了。”谁知,任南行见刘平这人豪爽,一把推开缪昭丽,也拿起一个中杯,道:“不客气,今后大家都是自己人,理当互相照应,互相照应。”说完,脖子一仰,把酒喝了。

刘平正要把酒往嘴里倒,方东端起满满一大杯红酒说:“刘副书记对我的帮助和支持甚多,我也敬你一杯。”任南行见方东不想让刘平喝醉,也不再勉强方东和刘平单独再干一杯,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叫缪昭丽上了水果。大家稍稍吃了一些,午饭就这样结束了。

午饭后,刘平要赶回去参加下午的会议,任南行不好勉强。方东忙招呼驾驶员小刘送刘平、赵安回正亿县。车刚离开宾馆门口,刘平就从车窗探出头来,接着,一大股红白相间的**从口中喷涌而出,溅得满车门都是。

任南行坐上自己的车,往地委宿舍的套房去了。说是套房,实际上是连体别墅,任南行住的一套与市委书记刘扬帆是隔墙。房子共有三层半,是几十年前修的,专供地专级干部使用,与现在的别墅相比自是小巫见大巫了。

方东回到宾馆,简单收拾了一下,拉起**的被子,脱下夹克,顺手扔到沙发上,昏昏地睡过去。才半小时,闹钟响了,方东知道是下午上班时间,一骨碌爬起来,不料头晕得厉害,双眼一黑又躺了下来,才知道自己也喝高了。一想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只好勉强起来,洗把冷水,捡起皮包下了楼,楼下,市委派的接待车已等在那里。

刚走进办公室,后面就跟来了市政府办主任陈学美、财政局局长谢才来、经贸局局长郑大勇,他们后面还跟着搬运花盆的工作人员。方东跟这些主任、局长们早已认识,互相间说些客套话,约定时间一起吃个饭接风洗尘等,简单唠了会儿,各自散去。

郝新送来一大叠文件和海川市的市情介绍。方东翻了翻,想起要到组织部向林恩封部长报告一下,便起身去组织部。组织部大楼与市委办是隔壁,一溜烟功夫就到了。方东从一楼爬到四楼,熟人不少,招呼打得腮帮子酸。

到了林恩封办公室,林恩封正在审核文件,示意方东坐到自己对面,待林恩封签好文件,方东忙向林恩封问好。林恩封从口袋里掏出两根中华烟,递到半中间,猛地想起方东不吸烟,忙说:“噢,你不是同路人,不吸烟,不能把你拉下水。”而后笑着给自己点了一支,很是享受地抽上一口,道:“这次市委让你回来任市委办主任,主要是因为老主任年过55,长期在市委办工作太辛苦,把他调到人大经科委任主任,过渡一下。你年富力强,本来还要在县里干,但刘扬帆书记对办公室工作十分重视,权衡利弊,综合考虑,还是把你弄回来。这些事事先刘书记也和你谈过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干,有困难找我。”

方东忙说:“服从组织安排,谢谢部长的关心。”

方东和林恩封正谈着,手机响了,方东看号码不熟悉就摁了,不久这个号码又打进来,原来是又有几个单位的一把手送花篮来,郝新请示方东该如何处理,方东想刚到市委办上班,也不宜与林恩封谈太细太深,就站起来对林恩封说:“部长,不打扰您了,有事打电话吩咐。”林恩封嗯了几声,送方东到门口,折了回去。

方东回到市委办,人来人往,不觉又到了快下班时间,于是叫郝新找陈乐寿问晚上聚餐安排情况。陈乐寿向方东报告,晚上安排7桌,又给方东看了菜单,方东把菜单上的龙虾和鲍鱼捞饭删去,叫陈乐寿换两道主食,说:“市委接待处经费也是有限的,都是自己办公室的人,就不要太高档了。”陈乐寿连声说好,忙着和郝新去接待处找缪昭丽再安排。

陈乐寿刚走,任南行派秘书苏三多过来叫方东到他办公室,对方东说:“明天刘书记要到清城县考察工作,你就陪他下去吧,顺便熟悉一下其他县的情况。”

方东忙问:“秘书长,刘书记考察的重点是什么?”

任南行道:“去年夏季清城县水毁较严重,刘书记说要考察水利工作,也算是督促吧!”

方东心里大致有了谱,也就安心回去准备相关材料,刚准备了一小会儿,郝新就敲门进来,通知晚饭。方东心想,这第一次和同事们聚餐,是不能迟到的,于是走出办公室。走出大门只见市委办的干部们都已聚集在操场上,互相低声攀谈着,等待着。

看到任南行、方东走出大门,操场上的干部们顿时安静下来。任南行驾驶员把车开到门口,苏三多忙上前打开前后两个门,方东向干部们打了个招呼,和任南行上了车。刘一蕉几个人坐在小车班派的一辆车上,刘东进、王辉没有配车,叫市委小车班派车也麻烦,就走路了。其他20多部摩托车,刷刷地跟着任南行的车,往海川宾馆奔去。

缪昭丽早已花枝招展地在海川宾馆的宴会厅门口迎接。

宴会厅里共摆了七桌,中间一主桌,其他几桌围绕主桌摆了一圈。任南行、方东和其他办务成员坐主桌,科长摆了一桌,其他桌子摆位就不讲究了,有空位的,平时来往比较多的干部自然就坐在了一起。方东见人都到齐了,侧了侧身,轻声问任南行:“秘书长,人齐了,是否开始。”

任南行点点头,走到主席台上的麦克风前,捋捋额前几缕正在往下滑的头发,大声说道:“同志们,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经市委研究,正亿县的县长方东同志调任市委办,任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方东同志曾任市经贸局主任,是老机关了,大家比较熟悉。这次市委办主任变动,组织上考虑他文笔好,协调能力强,就调他到市委办工作。希望同志们支持方东同志,共同把市委办工作做好,为市委、市政府领导当好参谋助手。我提议大家杯上倒满酒,共同干一杯,算是为方主任接风洗尘。”随后回到主桌,在一阵哐当哐当的碰杯声中,大家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邻桌的科长们一起过来向方东敬酒。为了表示对任南行的尊重,方东叫他们先敬任南行,任南行心道:这方东总算是懂点规矩。假意推让了一下,也就喝了,只不过,大家喝一杯,任南行抿一口。方东则是一桌一大杯,其他人每人一中杯,七桌下来,也喝了近二斤葡萄酒。

敬完各桌,方东又给自己满满斟了一大杯,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捧着对任南行道:“秘书长,今天的迎接仪式如此隆重,方东很是感谢。我再敬您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任南行说:“都是同一战壕,不必客气,你就放心大胆干吧!”说罢,也端起一个中杯,喝得滴酒不剩。

方东见他如此坦诚,不由想到先前听说的有关任南行在海平县以及市委办的一些传闻。远的不说,就说任南行到市委工作两年时间,原来的老主任,默默无闻、低调处事,事事听任南行的,二人似乎配合的不错,但最后却被调到了人大当常委。想来一半是年龄大了,一半似乎也有意避开些什么。猜度之间,转念又想,这样去揣测顶头上司是不对的。便又站起来,端起一大杯干红,又敬了任南行一杯,说:“以后工作上的事情就劳烦任秘书长多多指点,多多包涵了。”

任南行捋了一把头发,用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拿起中杯:“放心吧,老弟。”说罢,拉着方东站起来,大声道:“来,大家为市委办的美好明天干一杯。”

昭丽见任南行和方东酒都喝了八成,就从旁边的桌子,挪着猫步款款而来,走到任南行背后轻轻拉了任南行一把,低下头,小声道:“秘书长晚上高兴,多喝了一些,昭丽倒杯开水给秘书长吧。”说完叫服务员倒了两杯开水放在任南行和方东面前。一回头,见同桌档案室的郑见一个晚上滴酒未沾,似乎心不在焉,忙坐回位置,问郑见是否心里有事,或是哪里不舒服?

郑见勉强一笑,摇摇头。

缪昭丽道:“也难怪你老是提拔不了。老这么闷坐着哪行?快过去敬他们一杯。只要他俩肯点头,还不是小菜一碟?”

郑见笑着摆摆手:“我会提到哪里去?”

昭丽只当她害羞,一把拉起她道:“来,跟姐姐过去敬一杯。”说着拉了半推半就的郑见走到任南行和方东背后。

方东猛地转身抬头,正对上郑见灼热的目光,怔了一下马上恢复如常。郑见把头转向任南行道:“秘书长晚上讲得精彩极了,我敬您一杯酒。”

任南行见了郑见,眼睛一亮说:“唉呀,小郑,难得呀!平时可不见你喝酒,这杯酒我一定喝。”说着,很爽快得和郑见碰了杯子把酒干了。

郑见又让服务员倒满酒,高举着转向方东道:“方主任,我也敬你一杯,祝您事业兴旺发达,家庭幸福。”

方东有些不自然,略显为难道:“小郑,我晚上也喝得差不多了。这样,你我都少些,就算是请你高抬贵手吧!”

郑见见状,忙道:“就按您说的办。”抿了一口,旁边的缪昭丽大为不满:“不行,不行,你看不起方主任呀。”凑前一步,抓住郑见的手,把大半杯酒灌进郑见嘴里。

方东笑笑,说道:“昭丽,你还真挺有魄力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郑见。郑见低下了头,脸“噌”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方东心里微微一沉,忙调转目光,见不少人已有些飘飘然,走路都趔趔趄趄的,忙附在任南行耳边小声说道:“秘书长,差不多了,水果也上了,您就宣布结束吧?!”

任南行看了看,的确如此,于是站起身道:“同志们,晚宴到此结束,还未尽兴的同志们,可以到二楼歌舞厅唱歌跳舞。”说完,转过头来问方东要不要去跳舞,方东回应酒喝高了,没办法去,但是如果秘书长去,就奉陪了。

任南行说:“还是让他们去吧,你明天陪刘书记下乡,早点休息。我也不行了,脑袋里头已经在绕圈子了。唉,人一上了五十,身体就顶不住了,不像你,四十刚出头,后劲强着哩。”

大家静下来听了任南行和方东的对话,慢慢散去,一部分干部骑着摩托走了,一部分到二楼的歌舞厅唱歌。缪昭丽一闪身上了四楼。

任南行对方东说:“你先走,我楼上还有客人,得上去看一下。”

方东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钟,是有些太迟了,赶紧回到宾馆房间。刚脱下外衣,手机响了,号码不熟悉,是条信息:方东主任,晚上酒喝多了吧。二十年没见,怕是把我给忘了吧?你的同学郑见。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方东犹豫了一下,心想要不要给郑见回信息?想了想,回道:二十年不见,没想到又碰到一起,有听说过你的一些情况,但不是很详细,晚上酒喝多了,忘了与你打声招呼,实在对不起,今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直接找我。方东。

郑见又回了信息:你就是心里没有我嘛。算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方东保存了郑见的手机号码。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满是郑见的影子。郑见该有四十岁了吧?可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眼前又现出妻子孙佳的身影,一样四十岁,可比郑见老多了。搞学术的伤脑筋,人老得快啊!

郑见是方东的高中同学,海平区人,父亲是海川市老干局的副局长,又是海川市的书协副主席,写得一手好狂草,在当地名气挺大,母亲是水产局的办公室主任,郑见算是“高干子女”了,可自己是三代贫农,家庭背景悬殊。高考前一天,郑见约方东到家里,尚未退休的郑副局长,当场写了一幅字“风鹏展翅”送给方东,方东至今还珍藏着。往事就象放电影一般,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方东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