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街上的人都穿起了短袖，年轻的姑娘们更是穿上了各式各样的清凉装，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方东到了市委办门口下了车，见两只青石狮子，额头发亮，光耀人眼，上前摸了一把狮子的额头，觉得发烫。天气真的热了。

刚坐下来，市委党史办主任詹志书就笑着走进来，神态挺慈祥也很客气谨慎。

詹志书身体不大好，前年发了一场病，整个胃切了一大半，才55岁已是满头白发，身材瘦削得像一棵枯树。不过今天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方东赶紧让座，泡了茶，关切地问：“詹主任，今天来有何事啊？”

詹志书点点头说：“你来了好几个月，本应早点来拜访，怕你忙又怕你烦，就迟迟没过来，今天还是下了决心要来看看你。”

“那是我不对，我也想去你那边走走，只是没空，又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所以也不敢去啊！”方东呵呵一笑。

“我这个单位大家都怕来，其实要解决的事也不多啊，领导们高抬贵手一下，我日子就好过了。你看现在有些年轻一点的都想办法调到其他单位，我那党史办也就剩那么4个半老不老的人干活。”詹志书叹了口气。

方东说：“现在特别困难的是党史办。党史办归口市委办口，我们也确实应该关心，你们准备一下，找个机会给常委会汇报一次，看能不能帮助解决些问题？”

詹志书站了起来握住方东的手：“那真的谢谢你。我刚才去了任南行秘书长那边，我说车的事，他一口便回绝了，让我找你。”

方东心想，解决了政研室车的事，党史办肯定又来攀比了，不过这攀比得有道理，只是财政困难无法解决罢了。便道：“党史办的车子问题要解决，我会尽力，只是要有个法子，等上了常委会，你们一并提出来，好吧？”

詹志书又站起来，边点头边握住方东的手说：“那真是党史工作破天荒的喜事，大家都会感激市委，从而激发起无限的工作热情啊！”

办公室电话响了，詹志书急忙告辞。

是林坤的电话，林坤问方东刚才有没有事，没事想过来坐坐。方东想林坤调到市委当副秘书长，倒是来往的比较少，也该和他多聊聊，便说道：“来吧，没啥大事。”

一会儿，林坤进来，穿了件红色的T恤，头小身大，也挺了个啤酒肚，手里拿着一盒茶。方东想这个肚子肯定是县里锻炼出来的“风度”。林坤朝方东点了点头，在方东对面坐下，开口说道：“嗳，还喝绿茶？现在时髦喝铁观音，举国上下都在喝，喝绿茶伤胃，喝功夫茶就是品文化，摆套茶具，品茗聊天，清闲休闲啊！我这里有一盒上好的芙蓉山铁观音，您尝尝，茶具嘛，我明天去弄一套，我几个朋友都在开这个店。以前市里领导进京带的是绿茶，现在带的是芙蓉山铁观音，绿茶没人喝了。”

林坤一口气说了一通话，似乎对方东很了解的样子。方东笑道：“你对茶倒挺了解的，铁观音不适合我们这类人喝，谁有功夫坐在那边展示茶艺啊！”

林坤又说：“主任啊，还是悠着点，身体是自己的，忙来忙去何苦呢？”

方东也笑道：“这话只能在我们之间聊聊，可不能与手下这样讲啊，你年龄也不大，不应该灰心嘛，再说，你发展也是挺顺的。”

“听说，刘扬帆书记要调走了，郑玉类市长过来当书记，任秘书长当副书记。外面都这么传，不知主任听到否？”林坤压低声音，转入另一个话题。

方东将目光移到桌面，说：“林坤啊，这些事我们不能听，也不能说，是空穴来风吧！”便喝了一口杯中的绿茶，埋下头来看文件。

林坤抖了下两腿，心想与方东说不到一起去，慢慢站起来，盯着方东，看方东脸上毫无表情，就笑道：“主任，我这人喜欢侃大山，说错了，你批评噢。”

方东“嗯”了一声，林坤这才走了出去。

方东看林坤走了，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市委办的人怎能如此啊！”

林坤离开方东办公室后，又闯到刘东进办公室，径直坐在刘东进对面：“刘副最近都忙啥啊，真是大忙人哪。”

刘东进抬起头说：“林副啊，还能忙啥呢？改不完的稿子，爬不完的格子呀，你最近都好吧！”

“我就是羡慕你们会写，管综合科多好啊！综合科可是直接为书记服务的，跟书记紧密，提拔得就快，哪象我管督查信息，都是小块文章，领导自然不会器重，将来的市委办主任肯定是你，要不然就是刘一蕉，刘一蕉在外界的反映挺好的，他毕竟是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啊！”

刘东进停下手中的笔，眯了眯眼睛，笑道：“他是正处，我是副处，有事时都一起做。我是市委副秘书长，他是政研室主任，将来他位置前肯定得加一个副秘书长的帽子，谁当主任都没关系，我最好弄一阵子到县里当个副书记也行。”

林坤自个儿去倒了杯开水，掏出烟，刘一蕉一看是软盒中华，这可是一般人抽不起的。林坤抽出两支，刘一蕉说不会抽，林坤自己点了一支，又从旁边拿过一个杯子敲烟灰，说：“还是县里好，自己管一摊，哪象市委办，管些文字，实在无聊，我下面还有个王辉副主任，你说这有何奔头？”

刘东进放下手中的笔，去续了一杯水，也给林坤杯中添了一点，林坤又说：“这开水真无味，还是铁观音好，改天给你弄一些铁观音，那绿茶更不能喝！”

刘东进笑笑，又拿起笔说：“这是下午刘书记在全市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的讲稿，还有2页没有看完，得赶出来下班前给刘书记。”刘东进指指手上的稿子。

林坤站起来说：“你忙吧，改天聚聚。”便大腹便便走出了刘东进的办公室，又逛到任南行办公室，推了一下门，门锁着，便又从三楼下来，去了市政府办公室，与陈学美好久没有聊了。

刘东进边改稿边想，这个林坤有些怪兮兮，都不说说自己是怎么调进来的，老是说别人。

方东看完文件，站起来走到走廊，白玉兰的叶子是浓绿浓绿的，早上的太阳已把白玉兰晒得发亮。林坤刚才讲的领导变动的事，似乎也有些耳闻，这位书记应该要提拔的，虽然看不出这几年干了大事，但实在、正直、爱民。

郝新窜到二楼，见方东站在走廊看白玉兰，心里一阵高兴，心想方东也知道调节调节了，就凑上前去问道：“主任，腰好些了吗？”

方东转过身，点点头，说：“好多了，多亏你照顾、熬药。”

郝新回答道：“能为主任做些小事是很光荣的，但愿没有下次熬药的机会。”

方东突然想起什么，示意郝新到办公室，两人先后坐在沙发上，方东记起郝新钱包被偷的事，但又不好说破，就说，秘书科是市委办的小办公室，地位很特殊，岗位重要，一定要高效、细致、勤政、有为，不能有差错，不能有闪失，你年龄还轻，一定要把握好自己。

郝新说：“难得主任关心，我一定记住您的话。”

郝新讲完话，方东电话又响了。是市信访局雷聪打来的。雷聪报告说，清城县旅游征地项目的30多位群众在信访局上访，现在已在到市委办的路上，说一定要见到刘书记，不然不回去。

方东放下电话，心里一阵发虚，前次刘书记已叫郑市长处理此事，看来没有下文，不然不会再上访了，今天该怎么答复群众？往政府办那边推，叫他们去找市长肯定不行。方东还没想好应对之策，群众已吵吵闹闹地到了市委办，值班员和郝新还有秘书科的左道勤等一拨人堵在楼梯口，郝新上前与群众交涉，说领导今天都不在，你们反映的事，市里已在研究，还是回去吧！群众哪里肯听解释，个个破口大骂。方东定了定神从办公室走出。有群众认得方东，说，前一次就是他接待的，说好好的，就是没有下文，又有群众附和，就是他，就是他。方东大声说道，是我接待的，还是到会议室谈吧。群众看值班室太小，一半人在外面，一半人在里面，太阳又火辣辣的，只好到了会议室。等大家坐定后，方东把前一次接待的结果给群众做了通报，最后说市政府还没有形成最后处理意见，请大家不要着急。

郝新从会议室又返回值班室，给谢海波挂了电话，请他尽快上来带人回去。

谢海波叫吴迪带上公安局长和信访局长立即往市里赶，并说可以答应一些条件，征地价每亩提高2000元。谢海波又给刘钢打了电话，说这短短的不到两个月时间群众到市里上访两次，影响很坏，征地价确实低了些，恐怕要提高些，不然工作很难做，项目无法落地啊。

刘钢说：“也只好如此了。”

方东在会议室说了一通话，群众不大信，都说你讲的话不算数，我们还是等刘书记来。方东想确实问题没有解决，引起群众不满，就叫通讯员给上访群众倒了茶，自己先回到办公室，又拨通了谢海波的电话，谢海波说已叫吴县长亲自带队上来，正在路上呢。

方东自己倒了一杯绿茶坐着，闷着头喝茶。老大难，老大难，老大一来就不难，这些事没有一把手是解决不了的，为什么都要等群众上访了才来解决问题？公平、正义、公开、公正才是为政之道啊。

方东感慨了一阵，刘一蕉进来，笑着说：“又是这烂事烦了主任。群众看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你口才再好也没用啊，谁家的孩子闹就叫谁抱回去。”说着把稿子递给方东。方东看了题目，是关于加快茶叶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

方东又叫郝新上来给上访群众说一声，他们县的领导正在路上赶。郝新下楼去给群众说了。群众说他们就是不解决问题，我们才上来，我们还是要找刘书记。

方东粗粗浏览了稿子，说：“这个材料写的不错，刘书记的观点也都体现了，措施也实，我看后送给领导们阅签。”说完又看一眼刘一蕉说，你下去陪群众再聊聊，也可以多了解一些情况，他们县的领导也差不多快到了。

刘一蕉笑着说，我也去会会“群儒”，看他们怎么着。一边下楼梯，一边想这肯定是方东的车轮战术。

方东想这个情况还是给任南行汇报一下，电话连续挂了三次，任南行没接，就拨苏三多的手机，苏三多说，秘书长在外面开会，上午不在办公室。

方东又翻了翻刚才刘一蕉送来的稿子，脑袋瓜里乱哄哄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就从桌边抽了本《傅山书法全集》，这个集子真好。傅山的字可谓剑势有气，一气呵成。翻了两页便有些疲倦，可能是腰疼用药太猛，身体有些虚弱。不由就想到了郑见，没想到郑见那么可怜，至今还是孑然一身，不免又生了怜悯之心，拿起电话挂了郑见手机，却是关机。方东让值班员到秘书科找找郑见，值班员说不在办公室。方东本想找郑见谈话，找不到也只好作罢。

一会儿，李好挂来手机，笑问道：“何时讲讲孙佳故事的续集啊？”

方东嘿嘿笑了两声，说：“晚上再聊吧，清城县的群众正在上访呢！”

李好说：“这又是任南行干的好事，这屁股还是留给他自己擦吧！”

方东还想说什么，清城县的警车和中巴车已到市委办门口，方东忙合起手机，走出办公室，下了楼梯和吴迪一拨人会合后，进了会议室。

吴迪一进会议室，会议室安静了下来，吴迪将开发清牛山的每亩土地提高2000元征地价宣布了一下，要求群众还是回到县里，不得影响市委办正常上班，公安局长温大礼看几个群众比较熟悉，拍了拍他们肩膀，叫了几位离开会议室做思想工作，又有三、四位公安干警拉了几个群众到边上说话，这样30多人就被分割成几个群体，被吴迪带来的干部和干警拥着往门外的中巴车引导，剩下几个连拖带拉的也被弄上车，吴迪打了声招呼上了中巴车。市委办一下子静了下来，一只蝉发出了长长的叫声，又到中午了。

下午刘扬帆开完全市宣传思想工作会议，带着周见回到市委办。方东知道刘扬帆上楼了，就跟了进去，任南行后一步也到了刘扬帆办公室。方东将上午清城县群众上访的事给刘扬帆作了简要汇报，刘扬帆皱了皱眉说：“这事已叫市长处理，怎么没了下文，圈了一块这么大的地，耕地那么少的一个县，为了旅游发展有这个必要吗？看来要开个常委会听一听这个项目的汇报。”

刘扬帆问任南行，北上考察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任南行回答说，打前站的同志已经出发，各地联系都差不多了，可以组织出去了。

“那就明天出发吧！”刘扬帆说，“不然下一次台风来又走不了，还是抓紧时间吧。”

任南行和方东接着走出刘扬帆办公室，任南行说：“方东啊，上午有些事我出去了，听苏三多说你有事找我啊。”

方东回答说：“就是这个事。”

任南行“噢”了一声，进了办公室，方东也下了楼。

方东吃完晚饭，自己一人又在南湖逛了一圈，准备回家，手机又进来一条信息，方东一看是李好要求他讲与孙佳初恋的事，心想这丫头好象在追问什么，就回了信息：晚上聊吧。到了家打开电脑上了线，一看李好已问话了：到家了吧，你先讲嘛。

方东开了视频：“那是中国人民大学入学一个月后，我们班与中文系的一个班搞联欢。我们班男生多，那个班女生多，我们班长想借联欢会认识一些漂亮的女生，大家自然高兴。两个班决定每个班各选10个人讲过去自己最有意思的一件事。然后就是舞会了。我们班选我第一个讲。我觉得这辈子最有意思的是卖老鼠药，便把这个过程讲了一遍，大家笑得人仰马翻。那个班选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孙佳，孙佳便把到街上买老鼠药后家里发生侄儿吃假鼠药没被毒死的故事讲了一遍，大家惊讶得呆若木鸡，两个班的同学便拥着我们两人站到教室中间，拍照的拍照，做鬼脸的做鬼脸，第二天这则消息便传遍了全校。我们以这种方式重逢，真的是巧合啊！是假鼠药成就了我们的婚姻。

李好：“神奇，太神了，前所未闻。”

这时方东手机响了起来，方东一看是孙佳发来的信息：别君在京念无尽，对昔空度夏风天。

方东赶快给李好写道：孙佳来信息，今晚先这样，拜拜！

李好：噢。88！

方东想，孙佳晚上似乎有些愁绪，便在手机上写道：相思本是两人事，清风尽送夏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