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将近四点钟,苗莲芬的车驶进省政府大院。
迎面开来一辆崭新的奥迪,苗莲芬让司机放下车窗,伸出手,冲着错车的奥迪不住地挥舞,那辆奥迪没减速,打了两声喇叭开走了。
那是一个副省长的专车。
苗莲芬收回手,靠在座椅背上,心里怦怦直跳,又重温到了历次来省政府机关大楼时的那种动**感觉。
每当她有那种动**的感觉时,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像自己这样一个厅局级市长,如果打算体会一个普通老百姓提心吊胆去村委会,或是乡政府办事时的忐忑感觉,那你就到省委省政府机关大楼来,因为在这两个地方,每一双眼睛面对你这个厅局级的市长都能流露出权力的霸气,以及主宰者高高在上的傲慢。
苗莲芬把移交补偿方案,交到了省政府秘书长手里,秘书长让她这就去张副省长那里,说张副省长正等她呢。
苗莲芬从秘书长屋里出来,没直接去见张副省长,而是去了卫生间。小解过后,她站到洗手池的壁镜前,打开鼠灰色随身包,取出一把精致的象牙小梳子,把鬓角上的散发往一起收了收,然后开始补口红,最后是往后退两步,把镜子里的半截苗莲芬仔细端详了一遍,觉得够劲了才挺胸抬头,离开卫生间,走楼梯上到四楼。这过程中,苗莲芬把她做女人的另一种细腻表现在了手机上,她把手机的铃声调换成了震动。
当推开那扇一通到顶的走廊门,张副省长的办公室就一览无余地**在了苗莲芬视野里,她的心跳**起来!
想当年,苗莲芬朝副市长那个位置起跳时,差一点儿没扑空,多亏了张副省长托了她一把,托住后又稍稍往上一举,她的命运从此就改变了。
从此以后,苗莲芬就自觉地站到了张副省长的队伍里,平时有事没事都要打电话汇报工作,心思用得周密,有时为了给领导提供更多的便利,她恨不能把上江市档案局整体搬到张副省长家门口。尤其是今年,她也不知从哪儿得到信息,听说张副省长年底有望变成常务副省长,这下她的活动欲望就更强了,想着法儿增加去省城办事的次数,哪怕每次只能跟张副省长说上几分钟的话,她也心理满足,偶尔赶上张副省长忙,不能给她几分钟汇报时间,她也不在乎,因为踩着省城的土地通个电话,照样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特别是没啥正经事的时候,通上一个问候的电话,比见面的效果还要好呢,这是她从实践中品味出来的。
一个人的仕途机遇在哪里?百分之八十,在你上级领导的权力里!
苗莲芬深信这句话!所以,在官场上只要有机会,她都要向上级领导靠拢,有时甚至在不是机会的时候,她也能因地制宜,即兴发挥,为自己创造出亲近领导的机会。
前年,苗莲芬在省委党校参加地市级领导“思想再解放经验交流会”,张副省长到会作报告。散会后,张副省长被事追着,急匆匆跟大家告别,健壮的背影被一群地市级领导的目光推着朝车子走去。就在张副省长快要接近车子的时候,苗莲芬突然从人群里跑出来,冲到张副省长跟前,举起手里的傻瓜相机,招呼立在车旁的张副省长的司机过来,帮忙给她和张副省长照个合影。
此情此景,让那些地市级的领导全都看呆了。
直到张副省长的车子开走了,还有人瞪着两眼发愣!
由于跟张副省长跟得太紧,在上江市和省城里,一些看出了名堂的人,不免要拿闲言碎语磨牙,发出来的变调声音,苗莲芬的耳朵也收藏了一些,但她对这样或是那样的传说,始终保持泰然处之,似乎是故意在有与无、虚与实之间,人为制造裙带气氛,再就是也有另外一种嫌疑,即有意利用这样一种省市之间的舆论捆绑,获取无形的官场身价效应,总之在她与张副省长的关系上,这几年里一直罩着一层神秘色彩。
张副省长办公室的门,半开半掩。
苗莲芬在门口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头瞧了瞧下身,试着在脸上摊开一种含有淡淡羞涩的微笑,感觉热身准备差不多了才举手叩门。
当——当当——手指敲击出来的声音,节奏舒缓,回音悠长。
苗市长吧,请进。
苗莲芬一笑,推开门,迎着张副省长的目光说,是我,张省长。
握过手,寒暄了几句,张副省长把苗莲芬让到沙发上。
张副省长看了一眼手表说,苗市长,今天只能给你十分钟时间,稍后我还有事。
苗莲芬点头道,有关移交补偿方案的事,我都跟秘书长汇报了,到这里来就是想听听张省长的指示。
张副省长笑道,指示也好,关心也好,我就简单说几句。
苗莲芬拿出了笔和记事本,神色很虔诚。
张副省长首先是站在宏观角度上,强调了这次移交工作里所包涵着的政治意义,进而针对苗莲芬本人指出,此次移交,虽是她展现工作才能的一个窗口,可也是个能把她整个儿吞噬的泥潭,荣辱取舍,到时就看她在行进的路上,如何躲闪红灯了。
张副省长提醒她,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说如今能源局的日子,大不如从前好过了,他们也在忍痛往市场经济这条路上扭转,这从国家能源战略调整上,就可以看出能源行业的潜在危机。另外,能源局现在两个当家人手中的权力,都还贴着代理的标签,从这个意义上说,在移交这件事上,他们不论是为了大局利益,还是个人前途,势必都要在移交的得失上全力与上江市较量,都渴望从工作业绩中获得完成结束代理一职的资本,所以说移交这件事,不是急火急炖的事,要拿文火,慢慢煨着,在灵活中寻找主动,在合作中求进展,尽可能使市局两家都能在这个空前重要的大事上,做出亮色来。
苗莲芬抬起头,舒展了一下酸溜溜的臂膀。她这时已经在记事本上,记满了两页纸。
后来张副省长暗示苗莲芬,移交这件事在省里也很晃眼,她在这件事上每迈出一步,都必须在地上留下清清楚楚的脚印。
张副省长说,夏国金已经被移送到司法部门了,这你都听说了吧?
苗莲芬谨慎道,我听说了,张省长。
张副省长叹口气说,错走一步,倒退一生。
张副省长提到的夏国金,是营三市的市长,十几天前被双规。
苗莲芬心领神会,张副省长这是要自己在移交这件事上千万不能起贪心,更不能拿上江市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私欲。
说完正事,张副省长问道,苗市长,是不是这一次,又轮不上我请你吃饭呀?
尽管明白张副省长这是说的一句客套话,但苗莲芬心里还是一热,忍不住说,张省长,你看你每次都是这么客气,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来了。晚上,我跟建设厅巩厅长他们一块坐坐。
噢,巩长英。张副省长捏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