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
庆功宴结束了。
不得不承认。
职业棋手们的庆功宴十分健全,就炫炫烤肉,进到KTV里拉扯两嗓子,看见十二点已经过了,基本上也就自动散场了。
这要是职业电竞选手,不搞一整夜,队友估计都不放你出门。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作为从小就接受道场职业生涯培训的良家子弟,吃吃烤肉,唱唱KTV,最晚两点钟之前到家,就已经是他们关于“堕落”这个词的想象力极限了。
在此基础上,时煜这次还带鹿思竹到附近的轻酒吧溜了溜。
满足她对物理意义上烈酒蠢蠢欲动的想法。
“呼,终于到家了。”
吱呀一声,别墅的门被推开了,黑夜里发出尤为清晰的声响。
时煜搀扶着脸有些醉红的鹿思竹进门了,嘿咻往沙发上一坐。
进入暖气的包围之中,鹿思竹这才有所松弛,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客厅,时煜的身影也晃来晃去。
大灯被按熄了。
只剩一盏小灯散发着朦胧迷醉的灯光。
一直闲置的花瓶也被利用了起来,里面盛开着鲜嫩的红玫瑰,迷醉的香气洒满整间客厅没准是时煜中午就布置好的。
“吃点菠萝吧。”
时煜不动声色将一盘切好的菠萝放在了桌上。
鹿思竹也没多过问理由,只觉得这是用来给自己醒酒的,拿起叉子,一小口接一小口地往嘴里开送。
“时间过得可真快,忽然就两年过去了。”
时煜坐在对面,一边认真剪着指甲,一边感叹道。
“如果按认识时开始算起,已经是三年快四年了。”
鹿思竹端着小块菠萝切片,像仓鼠一样细嚼慢咽道。
“是啊,已经差不多第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时煜撑着脑袋,认真端详鹿思竹现在的模样,将她与记忆中最初的样子做对比。
第一次相逢,是在弈狐上,时煜甚至连那天的日期都很清楚。
也蛮好记。
因为,那天是自己第一次小小扬名的日子。
经典永流传的木下野狐十一连败,有这个棋界历史大事件作为锚定坐标,这一天怎么也不会忘记。
说来离奇。
面对当时这個突然加自己好友,突然在网上疯狂提出对局申请的家伙,时煜一直以为是个普通的业五或业六,根本没往别处想。
丝毫没想到,对方会是个同龄的女孩子。
更没想到,几个月后,自己就会在道场和她见面。
那时的鹿思竹,身高并不算高,梳着两条长长的马尾,眼神高冷清丽,坐姿端正,气质锋利,谁都不会质疑她小女王的称号。
唯独和时煜在一起时,她会将自己年幼稚嫩的一面展露出来。
但凡遇到不会解压的文件,不会注册的邮箱,不会下载的资源,都第一时间戳时煜头像。
时煜得知她居然和自己同岁的一刻,当场就震惊了。
如今,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
时煜的外貌愈发坚挺成熟的同时,鹿思竹也在发生悄然又剧烈的改变。
按理而言,女生比男生发育的要早,很早就定型了,可偏偏鹿思竹这几年发育得尤为迅速。
恍然间,她也长高了许多,双腿亭亭玉立,身姿的曲线也愈发明显,像是明媚的雪山,温润又靓丽。
她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声音越来越动听,性格上也稍微打开了许多,面对采访时可以对答如流,偶尔还会笑两下。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端坐如仪,在棋盘上如女王般难以撼动,但气势上已经收敛许多,不再割伤他人。
她的发型也依旧是双马尾,她似乎很中意这个左右对称的发型,仿佛这样显得很有轮廓感,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她也还是喜欢和以前一样,穿那些带有繁复蕾丝的连衣裙,但偶尔也会用朴素的灰褐色长风衣往身外一罩,只露出发束绑带上的小熊猫。
时间改变了许多,但也有许多不曾改变。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鹿思竹似乎也发现了时煜的目光一直很不安分,于是鼓了鼓小腮帮。
“这里就我们两个,我不看你的话,就只能看看窗外的雪景了。”时煜自然而答。
“说起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背着大人,悄悄跑出去的事吗?那时外面也下着雪,还很大。”鹿思竹问。
“当然记得,围乙时的事嘛,那可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下围乙。”
应该说,下雪确实是时煜记忆中一道十分美好的风景。
第一次名震江湖,拿下新龙杯的那个夜晚,浦海就下了雪。
尽管势头不大,远不如郭导在《小时代》中呈现出来的1/3,但对于舞台首秀的时煜而言,已经足够了。
而紧随其后的围乙结束当天,杭城同样也下了雪。
这侧依旧只是意思意思,可它却在时煜的心中,已经足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为,当时时煜是在摩天轮上见到这一幕的。
而鹿思竹就坐在他旁边。
两人都紧紧将脸颊贴在玻璃上,看着摩天轮升至至高点时,大雪如天使的羽毛般,从天空飘落而下。
那是个相当棒的角度,面前的女孩,黑夜中的雪花,远处的城市灯火,勾勒出一副完美的画卷。
令人挪不开视线。
这次带鹿思竹来游乐园,只是为了兑现他之前一个莫名其妙的承诺。
没想过会收获这么令人难以忘记的画面。
“还记得,在摩天轮上,你当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鹿思竹嚼着菠萝,看着时煜,嘴角弯出一道得意的弧度。
“我说.要不要做我一辈子的对手,以后要进行好多次对局。”时煜坦诚道。
“哼,你这个坏家伙,我当时真以为你是要和我下正八经的棋,居然直接同意了.现在想想,真是太便宜你了。”
鹿思竹蹬掉粉红色的兔兔脱鞋,抬起腿,用包裹在黑色连裤袜中的脚尖踢了踢时煜的膝盖,力度跟草莓布丁似的。
“然后呢,我们下一次偷偷携手外出,是什么时候?”
时煜突然来了兴致,进一步回忆长久以来,那些不为其他人所知道的事。
围乙结束后,就是在家过年了。
这期间,记忆令人最深刻的事,莫过于鹿思竹那句用语音发的“新年快乐”了。
没准是她终于对时煜那句“做一辈子对手”有了更深刻的感悟,于是也轻轻做出试探性回忆。
紧接着,是温泉宾馆的集体合宿。
这次时煜的主要时间都和忠诚双雄在一起,委实没什么闲暇。
无非就是趁鹿思竹第一次被酒水干倒,一个神罗天征把她当成米袋扛回了房间。
甚至整个曰本碁圣战期间,两人都没有太进一步的举动。
直到
直到第一次围甲结束,詹师姐过来做完采访。
那次采访同样令人记忆犹新,她来做采访的同时,还来了一大批人,老爹犬妹、木下野狐、以及轲决,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可采访结束之后,时煜与鹿思竹的一对一采访开始了。
说完那句“忽然就不孤独了”,两人就走了出去,在外面逛了很久才回来。
并没说什么。
“你当时怎么不说些什么呢?这话题可是你起的头。”
时煜一把握住了鹿思竹伸过来的脚尖,用手指在上面或轻或重的按压按按摩。
“我也不知道,当时总觉得我们还没成年,不应该太早说那些话。”鹿思竹十分诚实。
“唉,你们围棋人,实在是太古板了·jpg。”时煜叹气。
“那你呢?这种事,不都是由男孩子率先开口吗?”
“我说了呀,早半年就说了,那句‘做一辈子的对手’,你不是都记得吗?”时煜理直气壮。“你”鹿思竹满脸残念。
再之后,是亚运会。
想要在亚运会上偷偷接触,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长达几个月的高强度封闭训练,对正值大好青春的花季少年,的确是不小的考验。
终于,攒了好几个月的怒气条之后,他和鹿思竹直接跑了。
还是鸽掉亚运庆功宴,在队友们的注视之下,一骑绝尘的。
亚运会与雨水洗礼后的杭城,透着别样的清新味道。
那种感觉时煜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当时也没有一个明确目的地,就想这么一直跑下去,握着她的手,好像能抵达世界上的任何角落。
只可惜,还没跑多远,就被聂老亲自打电话叫住了,不得不提早折返。
有一说一。
以当时他俩那个精神状态,指不定要干一些新海诚想拍,但又不太敢拍的事。
“再后来就是第一次接吻了呀”
鹿思竹吃完了菠萝,捧起旁边的热可可,脸颊上忽地泛起一丝醉醺醺的红晕。
时煜不得不承认。
其实自己可能才是真正的围棋人。
亚运会结束之后,自己真就没干太多,带鹿思竹回了一趟老家,见见毕老师,顺便拷打下詹师姐,好像就没了。
然后是堕落的直播生活。
就一点也没想推推感情线。
等到新一次比赛开始,在棋战推动下,自己才受荷尔蒙刺激,记起这事。
当然,这方面鹿思竹也差不多,这段时间她的表现也很平静,同样靠黑白多巴胺行事。
于是,在贺岁杯结束的当晚,烟火再次盛放,手捧奖杯的同时,也捧起了鹿思竹的脸。
“奖杯硌到我脸了。”
接吻五秒后,她终于忍不住说道。
重新开始,又过了五秒,她又忍不住问:“怎么感觉你那么熟练?”
这个问题,时煜就很为难了。
总不能说,在【梦中下棋】里,你是可被触碰的对象吧?
“好神奇哦,我们居然连一次正式告白都没有,就直接接吻了。”鹿思竹将嘴巴埋在杯子里,小声嘀咕道。
“是啊,直到现在都没有。”时煜也不禁反思。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良好的风气也按捺不住火苗增长的势头了,甚至会起到助燃效果。
毕竟,有时候束缚越重,越刺激。
说是这么说的,双方的关系依旧没有进一步。
一是因为,时煜家里的忠诚组员,已经升至三人,更加没空腾出手。
二是因为,还有最后一座大山拦在眼前,自己得全力以赴。
风气良好这点,勉强排个第三吧。
鹿思竹也很有这方面的默契,没怎么过来搭话。
终于,压抑许久的情绪,又在那个夺冠的夜晚爆发在水中,在那个空无一人的船上泳池中。
回来之后,时煜果断做出决定。
把那哥仨,都踢了。
然后,就差不多一直到了现在。
终于等来了新的,足够份量的奖杯,鹿思竹的第一个,也是女子围棋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果然,他俩之间的关系,主要是靠奖杯驱动的。
咔嚓一声。
时煜一个不注意,被鹿思竹用手机拍了张照。
“快,你也拍我一张。”
“拍你干什么呀?”时煜问。
“上传BB空间,官宣。”
这.
终于到这一刻了吗?
也对,自己前不久才过完十八大寿,是时候将偷偷摸摸的同居,升级成明目张胆,以及合情合法的同居了。
就是不知道鹿老板一觉醒来后,会不会又把氧气罩带回去
时煜也用自己的手机给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鹿思竹拍了一张,朦胧的灯光下,她像是披着黄昏色的婚纱。
上传!
双方同时按下这个键位。
深夜1:54,他俩在同时在空间中上传一张对方坐在沙发上的照片。
就等着明早醒来,节奏爆炸吧。
“行了,已经上传完了,差不多”
时煜话音未落,鹿思竹就扑通往沙发上一倒,不省人事:
“好想睡觉啊嗝.”
“真拿你没办法。”
时煜先将她扛上三楼的房间。
再下到客厅,将她吃完的菠萝盘和用过的可可杯子端进厨房,清洗干净。
水声响起。
水声停止。
然后是擦拭,以及放回原位。
重新上楼。
整个过程也就三十秒。
当时煜推门而入时.发现鹿思竹醒了。
就这么小半会的时间,她身上那件像棉被一样的厚绒袄肩已经被扔在了一旁。
还有她穿在里面的那件收束腰肢的连衣裙,也一并散落在床下的地板上了。
现在穿在她身上的怎么说呢。
那玩意到处都是镂空,以及莫名其妙的蕾丝,放在日系奇幻作品中,也许还能起到法术增强的奇特效果。
但放在硬核向的正统西幻作品里,准被当成防御力和野生狐狸差不多的动物一击秒杀。
可倘若从网游角度看,这没准是顶级大佬的超级氪金装备。
婚纱。
虽然它不怎么靠谱,但就冲她头顶的白纱,时煜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某种婚纱。
纯白色的婚纱。
“嘻嘻,骗你的,我没睡.喏,说了,今晚我执白。”
鹿思竹像鸭子一样岔腿而坐,露出酒晕色的微笑。
“你一直都穿着这个?”
“比赛结束之后,我在休息室里换上的,穿这种衣服,怎么可能下得好棋嘛.”
“这”
时煜算是看明白了。
联想起两年前的应氏杯,她也是外穿一件防晒夹克,内穿一套泳衣。
这妮子,喜欢玩反差的。
说着,鹿思竹将一根白色的缎带抽了出来,蒙在自己的眼睛上。
“帮我系上。”
“帮、帮你系上?”时煜忽然舌头打结。
“是啊,不是要下盲棋吗,当然得蒙着眼睛。”
执白,让先,盲棋,醉棋,这下全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