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理解,巴比伦王后在伦敦的冒险是唯一没有占用任何时间的一次冒险。不过,孩子们的时间可是全都用在谈论他们在过去所见到和做过的所有那些奇妙的事情上了。凭借护身符的力量,他们在过去似乎花了好多个小时,可在回到伦敦后才发现,整件事情所用的时间比闪电还要短暂。

他们时时处处都在在谈论着过去,在吃饭时、在散步时、在餐厅里、在一楼的客厅里,但是最多的还是在楼梯上。这是一幢旧房子,曾一度很时尚,现在也依旧很漂亮。从楼梯的栏杆上往下滑,好玩极了。在楼梯平台的角落里,有巨大的凹室,那里以前摆放着漂亮的雕像,而现在常常成为西里尔、罗伯特、安西娅和简摆出各种优美姿势的地方。

一天,西里尔和罗伯特穿着白色紧身内衣,开心地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模仿大英博物馆或爸爸的大相册中见到过的雕像的各种姿势。但是表演突然就结束了,因为罗伯特想扮成米罗的维纳斯,为此,他去拽那条用来当作衣饰的被单,而此时西里尔正在扮掷铁饼者,还真的很逼真,用一只金色和白色相间的盘子作为铁饼,他正用单脚站立,恰好站在被单上。

当然,掷铁饼者连同铁饼以及自栩的维纳斯一起摔倒了,全都伤得不轻,特别是那只盘子,不论你怎样想用强力胶或是蛋清来把盘子的大小碎片粘起来,它都永远也无法复原了。

“这下你满意了,”西里尔捂着头上肿起的大包说道。

“很满意,多谢,”罗伯特忿忿地说。他的大拇指被夹在栏杆里,被向后弯得几乎要折断了。

“我太难过了,可怜的、亲爱的松鼠,”安西娅说道,“你刚才的样子太可爱了。我去那一块湿抹布来。鲍勃,去把手放在热水龙头下面。跳芭蕾的女孩子腿受伤时就是这么干的。我是在书里面看到的。”

“什么书?”罗伯特没好气地说。不过他还是去了。

等他回来时,西里尔的头已经被两个妹妹给包扎好了,而他经劝说后也明白过来了,因此,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承认他认为罗伯特并非是故意的。

罗伯特也同样和好地答了话,安西娅则赶紧把话头从这场意外中引开。

“我想你们是不想通过护身符到任何地方去了,”她说道。

“埃及!”简立刻说道,“我想看看小猫。”

“我可不去,太热了,”西里尔说。“我在这里都快受不了了,更别提埃及了。”这里的确是很热,这第二个楼梯平台是这所房子里最凉快的地方,但即便是在这里也照样很热。“咱们去北极吧。”

“我想护身符以前从没有到过那里,而且我们的手说不定会被冻伤的,那样就没办法把护身符举起来再回家了。不了,多谢你了。”罗伯特说。

“我说,”简说道,“咱们把萨米亚德找来,问问它的意见。它会高兴我们去问它的,即便我们不听它的意见。”

萨米亚德被装在它那绿色的绣花袋子里拿了上来,但是,还没来得及问它什么,博学先生房间的门就打开了,楼梯上听到了和他一起吃午饭的客人的声音。他似乎是在把门把手握在手里讲话。

“你去看医生吧,老伙计,”他说道,“所有那些关于思想转移的说法都只不过是胡说罢了。你是工作过度了。休假去吧。到迪埃普去吧。”

“我倒宁愿去巴比伦,”博学先生说。

“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希望你什么时候去一趟亚特兰蒂斯,这样你回家来以后可以为我那篇《19世纪》的文章提供一些资料。”

“但愿我能去,”博学先生的声音说道。

“再见,多保重。”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客人面带微笑走下楼梯,这是一个结实、体面的大块头男人。孩子们必须得站起身来,才能让他过去。

“好啊,孩子们,”他说,瞥了一眼西里尔头上的绷带和罗伯特的手,“刚才打仗来着?”

“没事,”西里尔说。“你刚才要他去的那个亚特兰蒂克是个什么地方?我们刚才无意中听见你说来着。”

“你讲话的声音很大,你瞧,”简安慰地说。

“是亚特兰蒂斯,”客人说,“消失的亚特兰蒂斯,赫斯珀里得斯[33]的花园,伟大的大陆,消失在大海里。你们可以在柏拉图的书中看到有关它的内容。”

“谢谢你,”西里尔将信将疑地说。

“那里有护身符吗?”安西娅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

“我想有成百上千个。那么他是一向以来都是在和你谈话?”

“是的,经常谈。他对我们很好。我们非常喜欢他。”

“那好吧,他需要的是休假。你劝劝他去休假。他需要的是换个环境。你们看,他的脑袋里面塞满了有关埃及、亚述[34]等等的知识,你没办法再往里面塞进任何东西了,除非你一天到晚不停地往里面塞。我没有时间。可你们就住在这房子里。你们可以不停地去塞。去试试吧,好吗?就这样。再见!”

他一步三级地走下楼梯,简说他是个好人,她认为他也有他自己的小女儿。

“我想和她们一起玩,”她忧郁地又加上一句。

三个大一点的孩子交换一下眼神。西里尔点点头。

“好吧,咱们到亚特兰蒂斯去,”他说。

“咱们到亚特兰蒂斯去,带上博学先生,”安西娅说道,“他事后会以为那是个梦,不过那肯定将是一次环境改变。”

“干嘛不带他去美好的埃及呢?”简问道。

“太热,”西里尔简短地说。

“或者是他想去的巴比伦?”

“对巴比伦我可受够了,”罗伯特说,“至少目前是这样。其他人也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补充说道,把简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给堵了回去,“不过也不知怎地我们就是受够了。松鼠,咱们把这些讨厌的绷带拆下来,穿上法兰绒衣服。我们总不能穿着内衣去啊。”

“他想去的是亚特兰蒂斯,所以他总有一天一定要去的,那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安西娅说道。

就这样,博学先生在听累了那些他根本就不赞同的看法(关于亚特兰蒂斯的和许多其它事情)之后,允许自己在椅子上稍微放松一下,可睁开眼睛却发现他的四个年轻朋友正排成一排,站在他面前。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亚特兰蒂斯吗?”安西娅说道。

“知道自己在做梦,就说明那梦几乎要结束了,”他自言自语道。“或者也许这只不过是个游戏,就像‘到巴比伦有多少英里’一样?”

于是他大声说道:“非常感谢你们,不过我只能抽出15分钟时间。”

“不需要任何时间,”西里尔说,“时间只是一种思维方式,你知道。既然你总有一天要去,那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呢?”

“很好,”博学先生说,现在完全肯定自己是在做梦了。

安西娅伸出自己柔软的粉红色手,他握住了,她把他轻轻地拉了起来。简举起了护身符。

“就到亚特兰蒂斯外面好了,”西里尔说,而简念了那个有法力的名字。

“你这笨蛋!”罗伯特说,“那是个岛,岛外面全都是水。”

“我不去,我不去,”萨米亚德说,它在自己的袋子里又踢又挣扎。

可是护身符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拱门。西里尔把毫无疑问是最先出生的博学先生推过了拱门,但不是推进了水里,而是站在了门外面的一块木板地上。其他人跟在后面。护身符又变小了,他们全都在那儿,站在一条船的甲板上,水手们正在忙于把链条系在白色码头边上的环上,好把船固定住。环和链都是用金属制成的,像金子一样发出红黄色的闪光。

最初,船上的每个人似乎都太忙了,没有注意到来自菲茨罗伊街的这一群人。长官模样的人在向水手发号施令。

他们站着,望着宽阔广场那一面的城市。他们所看到的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所曾经见到过,或者是梦到过的最美丽的景象。

蓝色的大海在和煦的阳光下闪光,顶部呈白色的小浪头轻轻地拍打着大理石防波堤,这大堤为一个大城市的货运提供了保护,使其不受肆虐的冬季风和海浪的侵扰。码头是用白色大理石做的,纹路像金子一样闪烁着光芒。城市是用红色和白色大理石建成的。似乎是寺庙和宫殿的较大建筑物用看上去好像是是金银的东西作房顶,但是,在这座城市所在的那一座座小山上,大多数房顶都是用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铜做成的,但有的地方变暗,成了绿色、蓝色、紫色,这是因为含有盐分的飞溅海水和从地势较低的城市中的染坊和冶炼厂散发的烟雾影响所致。

宽阔、宏伟的大理石台阶从码头向上通向一个平台,这平台似乎延伸数英里,然后就是建在山上的城市。

博学先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美妙!”,他说,“太美妙了!”

“我说,先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罗伯特说。

安西娅温和而礼貌地说道:“他的意思是我们总是记不住你的名字。我知道是德什么先生。”

“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大家叫我吉米,”他怯生生地说道。“你们介意吗?在这样的梦境里我会感到更加自在一些,如果我……不论是什么,只要能使我更像是你们当中的一个就可以。”

“谢谢你,吉米,”安西娅费力地说道,对一个大人说“吉米”似乎是非常的大言不惭。“吉米,亲爱的,”她又说道,这回没有费一点力。吉米笑了,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但是,现在船被固定好了,船长有时间来注意其它事情了。他朝他们走过来。他的穿戴对于航海生活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挺凶地问。“你们是来祝福的,还是来诅咒的?”

“当然是来祝福的,”西里尔说。“如果打搅了你,我很抱歉。不过我们是通过魔法来到这里的。我们来自太阳升起的地方,”他接着解释说。

“我明白了,”船长说。没人指望他能够明白。“我开始时没有注意到,但是我当然希望你们是个好兆头。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这个,”他指了指博学先生,“是你们的努力啦,我想?”

“完全不是,”安西娅说道,“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一个贤人,他们是这样叫的吗?我们想看看你们漂亮的城市,你们的寺庙什么的,然后我们就回去,他会告诉他的朋友的,而他的朋友会写一本有关这一切的书。”

“书是什么?”船长用手指拨弄着一条绳索问道。

“一种记录,写下来的什么东西,或者,”她想起了巴比伦人的文字,赶紧加上一句,“或者是雕刻的。”

某种突如其来的信任使得简把护身符从自己上衣的领子里摘了下来。

“像这个一样,”她说。

船长好奇地看着,但是没有流露出一点兴趣,像在埃及和巴比伦那样,只要一提到它就会引起人们那么大的兴趣,看到这一点,其他三个人感到如释重负。

“这个石头是我们国家的,”他说,“刻在上面的东西好像是我们的文字,但我不认得。你们的贤人叫什么名字?”

“吉……米,”安西娅犹犹豫豫地说道。

船长重复一遍:“吉……米。你们上岸吗?”他又补充一句:“要我带你们去见国王吗?”

“我说,”罗伯特说道,“你们的国王讨厌陌生人吗?”

“我们的国王有十位,”船长说,“王室家族从我们所有人的祖先波塞冬[35]一直延续至今,他们有一个崇高的传统,就是对以和平方式到来的陌生人以礼相待。”

“那就请带路吧,”罗伯特说,“不过我倒是想把你这条漂亮的船看个遍,还想乘坐她航行。”

“这个以后再说吧,”船长说,“我们现在担心有暴风雨。你们注意到了那奇怪的隆隆声吗?”

“那没事,船长,”站在近旁的一个老水手说,“只不过是沙丁鱼来了。”

“声音太大了,”船长说。

片刻的担忧过后,船长踏上了码头,其他人跟在后面。

“和他讲话啊……吉米,”在他们往前走时,安西娅说道,“你可以为你朋友的书找到各种各样的资料。”

“请原谅我,”他认真地说,“我一讲话,就会醒过来的。再说,我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再没有别人能够想起什么话好说了,所以他们就默不作声地跟着船长走上大理石台阶,穿过城里的街道。有很多街道、店铺、房屋和市场。

“就像在巴比伦一样,”简小声说,“只是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这十个国王都有很好的教养,能够对陌生人以礼相待,这真让人感到安慰,”安西娅小声对西里尔说。

“是啊,”他说,“这里没有最深的地牢。”

街上没有马或马车,但是有手推车和采用厚木轮的低矮的平板车,搬运工把包裹顶在自己的头上,有很多人都骑在好像是大象的动物身上,只是这巨兽长着很多毛,而且也没有我们习惯于在动物园里的大象脸上所看到的那种温顺表情。

“猛犸!”博学先生喃喃地说道,被一块石头给绊了一下。

他们一路走,街上的人们就一路不停地围在他们身边,但是船长总是在人群变得过于密集之前把它给驱散。他说道:

“太阳神的孩子和他们的大祭司,前来为城市祝福。”

然后,人们就会退后,发出低语,听上去好像是压抑的欢呼声。

许多建筑物都覆盖着金子,但是较大的建筑物上的金子是不同颜色的,而且上面还用闪亮的银子制成的各种尖塔。

“这些房子都是真金的吗?”简问道。

“寺庙当然是用金子覆盖的,”船长回答说,“但是房子只是镀银的黄铜,不是太昂贵。”

博学先生的脸色现在苍白,昏头昏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断地重复着:

“镀银黄铜,镀银黄铜。”

“别害怕,”安西娅说,“我们一会儿功夫就能到家,只要把护身符举起来就行了。你现在就想回去吗?我们可以很容易另找一天再来,不带你。”

“哦,不,不用,”他很强烈央求说,“就让这梦继续吧。请让它继续。”

“吉…米大祭司可能是因为神奇旅行累了,”船长说道,他注意到了

“The High Ji--jimmy is perhaps weary with his magic journey,” said the Captain, noticing the blundering walk of the 博学先生的跌跌撞撞。“我们离国王今天作祭祀的大庙还有好远呢。”

他在一块围起来的巨大场地的大门口停住脚,这里似乎是个什么公园,因为在黄铜围墙的上面可以见到树木。

一行人等待着,船长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一头毛绒绒的大象,请他们骑上去。

他们照做了。

骑这家伙可是太爽了。骑在动物园的大象身上也很爽,但是它只走很少一点的路,就回来了,这总是让人挺扫兴的。可这大家伙却在街上走啊走啊,穿过许多广场和花园。这是一个极好的城市,几乎所有东西都是用红色、或白色、或黑色的大理石做成的。他们不时地还会过桥。

直到爬上了位于城市中心的那座山以后,他们才看到整座城市被分成了二十个圆圈,陆地和水交替相连,每个圆圈的水面上都架有桥梁,他们刚才经过的就是这些桥。

现在,他们位于一个巨大的广场上,一座巨型建筑物占据了广场的一侧,它为黄金所覆盖,圆顶是银子的。广场周围的其它建筑物都是镀银黄铜做的。这座建筑物比你能够想象的还要壮丽,在阳光下雄伟屹立,闪闪发光。

“你们需要洗个澡,”船长说,这时,那长毛大象笨拙地跪了下来。“你们知道,这是觐见之前的惯例。我们有供男人、女人、马和牛专用的浴室。高级浴室在这里。我们的祖先波塞冬赐给我们一眼温泉和一眼冷泉。”

孩子们以前还从来没有在黄金做成的浴室里洗过澡。

“感觉太棒了,”西里尔一面溅着水一面说。

“至少,当然它不是金子的,是镀……镀什么来着?”罗伯特说,“把那条毛巾递过来。”

浴室大厅中有几个沉入地平面以下的巨大池子,通过台阶可以下去。

洗完之后,大家在满是鲜花的公共院子里汇合,每个人都干干净净的,看上去像是被煮过似的。“吉米,”安西娅说道怯生生地问,“你不认为这一切似乎要比巴比伦或埃及更加像现在吗?哦,我忘记了,你从来没有到过那里。”

“不过我知道一点那些国家的情况,”他说,“我很赞同你的说法,最有见地的说法,我亲爱的,”他尴尬地又说道,“这个城市似乎显示出一种比埃及或巴比伦要高得多的文明程度,而且……”

“跟我来,”船长说。“好啦,小男孩们,让一让。”他从一小群在玩系在绳子上的干栗子的男孩子中间挤了过去。

“嗬!”罗伯特说道,“他们在玩康克游戏[36],就像肯蒂什城路的孩子们一样!”

他们现在可以看见有三面墙围住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岛。船长告诉他们说,最外面的墙是黄铜的,接下来的那面墙看上去像是银子的,其实是镀锡的。最里面的那面墙是镀银黄铜的。

在中央是一面金墙,有金制的塔楼和大门。

“看吧,这是波塞冬神殿,”船长说,“我进去是非法的。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他告诉他们应当说些什么,然后,来自菲茨罗伊街的五个人就手拉着手进去了。金制大门缓慢地打开了。

“我们是太阳之子,”西里尔照教给他的话说道,“还有我们的大祭司,至少船长是这么叫他的。我们在家里叫他另外的名字。”

“是什么名字?”站在门道里的男人问道,他身穿白袍,伸开了双臂。

“吉……米,”西里尔回答,他也像安西娅一样犹豫不决,因为对于这样一位如此博学的先生,这样的称呼的确似乎是太放肆了。“我们是来和波塞冬神殿里的你们的国王讲话的,那名字我念得对吗?”他不安地小声说。

“很对,”博学先生说,“很奇怪,你们对他们说的话我能够听懂,但是他们对你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巴比伦的王后也有这个发现,”西里尔说,“这是魔法的一部分。”

“啊,这是怎样的一个梦啊!”博学先生说。

白袍祭司身旁又来了些人,全都深深地鞠躬。

“进去吧,”他说,“请进,太阳之子,还有你们大吉……米。”

在内院里耸立着神殿,全部是银制的,带有金制的尖塔和门,还有二十个巨大的男女雕像,是金制的,闪闪发光。此外还有一根巨大的柱子,是用其它贵重的黄色金属制成的。

他们走进一道又一道门,祭司带领他们走上楼梯,进入一个走廊,从这里可以俯瞰这个金碧辉煌的地方。

“即便是现在,十位国王也还在挑选公牛。我去观看是非法的,”祭司说,在走廊外面把脸伏在地上。孩子们朝下面望去。

屋顶是象牙制成的,并用三种贵重金属加以装饰,墙上镶嵌着很受欢迎的镀银黄铜。

神殿的远端有一座群雕,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曾见过那样的东西。

它是金制的,主要人物的头有屋顶那么高,那就是波塞冬,城市之父。他站在六匹巨大的马拉的巨型马车上,周围有一百条骑在海豚背上的美人鱼。

十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只拿着棍子和绳索,正试图捉住十五头公牛之中的一头,这些牛在神殿里跑来跑去。孩子们屏住呼吸,因为那些牛看上去很危险,长着角的大脑袋正越来越狂野地摆动。

安西娅不喜欢看牛。

她环顾走廊,注意到有另一个楼梯从走廊通向更高的一层,还有一扇门通向露天,那里好像有一个阳台。

只听见一声呐喊,罗伯特小声说:“抓住了。”她朝下面望去,看见牛群被用鞭子赶出了神殿,十个国王跟在后面,其中一个用棍子戳一匹在套索下面扭动、挣扎的黑牛。她激动地回应男孩子们说:“现在我们再看不到什么了。”

“不,我们能看到,有一个外阳台。”

于是他们涌了出去。

可是,女孩子们很快就慢慢地退了回来。

“我不喜欢祭祀,”简说道。于是她和安西娅去和祭司聊天,他现在已经不再趴在地上了,而是坐在最高一级楼梯梯级上,用长袍擦拭额头,因为天很热。

“这是一次特殊的祭祀,”他说,“祭祀通常都是每五年和每六年一次,轮流在审判日进行。祭祀时,他们喝一杯掺入了牛血的酒,发誓要秉公审判。他们穿上神圣的蓝色长袍,熄灭神殿里所有的火。但是今天是因为城市里人心惶惶,原因是从海里传来奇怪声音,还有大山里面的神用他打雷一样的声音在讲话。不过所有这些以前都经常发生。如果有什么让我感到不安的,可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呢?”简亲切地问。

“是旅鼠。”

“他们是谁——敌人吗?”

“它们是一种老鼠,每年都从一个没人知道的国家游过来,待上一阵在。今年他们还没来。你们是知道的,老鼠是不会待在一条要遇难的船上的。如果我们要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我相信旅鼠会知道的。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要躲开我们。”

“你们管这个国家叫什么?”萨米亚德突然从袋子里伸出头来问道。

“亚特兰蒂斯,”祭司说。

“那么我劝你们到你们能够找到的最高的地方去。我记得听说过这里发大水什么的。喂,你,”它转向安西娅,“咱们回家吧。那个前景对于我的胡子来说是太湿了。”

女孩子们顺从地去找他们的兄弟,这时他们正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博学先生在哪里?”安西娅问。

“在那儿,下面,”和他们一起来的祭司说,“你们的大吉……米和国王们在一起。”

十个国王不再是单独的了,博学先生和他们一起站在一个祭坛的台阶上,没人注意到他是怎么到那里的。祭坛上躺着黑牛的尸体。院子的其它地方站满了人,似乎各个阶层都有,他们全都在呼喊:“大海,大海!”

“镇静,”套住了公牛的那个最有国王相的国王说道,“我们的城市很坚固,可以抵御大海和天空的雷鸣!”

“我想回家,”萨米亚德发出哀号。

“我们不能撇下他就走,”安西娅坚定地说道。

“吉米,”她喊着,“吉米!”,并朝他挥手。他听到了,开始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他们从阳台上可以看见船长从人群中挤出去,脸色惨白,好像纸一样。

“到山上去!”他用可怕的声音大声喊到。而盖过他的声音的是另一个声音,更大,更可怕,那是大海的声音。

女孩子们朝海上望去。

远远的平坦海面的那一边,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朝着城市滚滚而来。那是一个浪头,但却是一个有一百英尺高的浪头,一个看上去像是一座山一样的浪头,它越来越高,直到它突然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冲回到海里,而另一半……

“啊,”安西娅喊道,“城市……可怜的人哪!”

“这其实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事情,”罗伯特说道,不过他的声音在颤抖。他们把眼睛捂住了一会儿,不忍往下看,因为那浪头已经正面砸在了城市上,横扫码头,淹没了大仓库和工厂,把巨石从城堡和桥梁上卷走,用它们作为破城槌,撞击那些寺庙。大船被冲得越过房屋顶,在半山腰砸了下来,落在被摧毁的花园和建筑物中间。大水把褐色的渔船在供电的金顶上碾成了粉末。

然后,浪头朝着大海退回去。

“我想回家,”萨米亚德拼命地叫。

“哦,回家,回!”简说,男孩子们准备好了,但是博学先生却还没有来。

然后,他们突然听见他冲上内走廊,喊到:

“我必须看到梦的结尾。”他冲上更高的一段楼梯,其他人跟在后面。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某种塔楼里,虽然有顶,但是却四面透空。

博学先生靠在胸墙上,他们也过来和他一起,此时那巨浪又向着城市袭来,这次浪头更高了,毁灭性更大了。

“回家!”萨米亚德喊到,“这是末日了,我知道的!这是末日……那边。”

“啊,来吧!”简举起护身符叫道。

“我要看到梦的结尾,”博学先生喊。

“那样你就再也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了,”西里尔说。

“啊,吉米!”安西娅恳求道。“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要是你不马上走,你再也不会有机会带他出来了,”萨米亚德说。

“我要看到梦的结尾,”博学先生固执地说。

周围的山上黑压压的都是从村子里逃出来的人。就在他们逃生时,从巨大的白色顶峰上喷出一缕细烟,然后是隐约的火光闪现。接着,火山就开始将自己神秘、炽烈的内部能量喷发出来。大地在颤抖,火山灰和硫磺倾盆而降,一场浮石雨像大雪一样落在全部干燥的土地上。大象从森林里跑了出来,朝着山峰冲去。三十码长的巨蜥从山上的水池里爬出来,向山下的大海冲去。雪融化了,倾泻而下,先是一阵阵的雪崩,然后就汇成了怒号的洪流。被火山掀起的巨石溅落在数英里之外的海里。

“噢,这太可怕了!”安西娅叫道,“回家,回家啊!”

“梦的结尾,”博学先生气喘吁吁地说。

“把护身符举起来,”萨米亚德突然喊到。他们站的这个地方现在挤满了男人和女人,孩子们被挤得紧靠着胸墙。塔楼英语,巨浪已经打到了神殿的金墙了。

简举起了护身符。

“好啦,”萨米亚德喊道,“念咒语!”

在简念咒语时,萨米亚德从自己的袋子里跳了起来,一口咬在博学先生的手上。

与此同时,男孩子们把他从拱门推了出去,然后都跟着出去了。

他转过头往回看,透过拱门,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汪洋,水面上露出喷发火焰的那座可怕大山的山顶。

他蹒跚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中。

“多么可怕的梦!”他喘着气说,“啊,你们在这儿,我……亲爱的。我能够为你们做些什么吗?”

“你把手弄伤了,”安西娅轻轻地说,“我来把它包起来。”

那手的确在流血,好多血。

萨米亚德已经爬回到自己的袋子里。孩子们全都面色苍白。

萨米亚德后来说:“我再也不和一个大人一起到‘过去’去了!你们四个由我说了算,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我们连护身符都没找到,”安西娅又过了一阵子后说道。

“你们当然找不到啦,它不在那里。那里只有用来造它的石头。它落在了几英里以外的一条船上,那条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驶向埃及去了。我本来是可以告诉你们的。”

“我倒希望你告诉了我们,”安西娅说道,她的声音依然有些发抖。“可你为什么没告诉呢?”

“你们根本就没有问我嘛,”萨米亚德很不高兴地说,“我可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

“吉……米先生的朋友现在可有东西往他的文章里写了,”西里尔在过了很久以后说道。

“不是的,”罗伯特睡意朦胧地说,“博学的吉……米会认为那是一场梦,十有八九连一个字都不会对旁人说。”

在这两点上罗伯特都很正确,博学先生真的没说,从来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