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天泽请假了三天,然后就如常的来学校上课了。另外,那场曾引起学校八卦狂潮的追求风波,也随着这次的请假,烟消云散。

照理说,一切应该随着这次校园风波的尘埃落定恢复平静。可让杜浅浅意外的是,靳天泽仿佛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透明人。无论是在学校,和壶中天,都与大家保持着距离。对于他的做法,费思诚视若罔闻,仿佛对他来说,靳天泽的存在与否都不足以影响他。

没有了他和费思诚半真半假的较劲,壶中天突然变得好平静。这样好吗?杜浅浅忍不住想叹气。

“啊嚏”一声,敖湃居然又打了喷嚏。

“最近我总觉得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这味道让我的鼻子很不舒服。好像是上百种东西调和而成的味道。”敖湃卷起尾巴,纠结。

“不是九华灯的灯芯,那就不用多想了!之前我们因为白行歌在校园里作乱的事情,已经耽误了许多工夫了。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们正好可以把精力全部回归到寻找九华灯的灯芯上来。”费思诚一摆手,很有气势的发了话。

虽然说是要把精力全部放到寻找九华灯灯芯上去,可那一对总是形影不离的校园情侣却总是时不时地就闯入了杜浅浅的视线。原本,杜浅浅还很感慨,真是幸福的一对儿。可她很快就发现,虽然白行歌早已经不再与林黙雨正面接触。可每当她走过的时候,林黙雨的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甚至,仿佛是有某种感应一般,有时候明明他是在打球或是跑步,当他无意中环视的时候,白行歌总是就在那不远处。虽然他总是急忙地移开视线,可那即是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肤色中,依然透出来的一抹红晕,却是真真切切。

最后,连一向迟钝的敖湃都看出了端倪,在帽子里探出头掰八卦:“林黙雨的心里,还是喜欢白行歌吧?虽然是狐狸精,可是喜欢就是喜欢,谁也骗不了自己。”

赶紧敲一下这条冒失龙的头,把它塞回帽子里的杜浅浅,却不由得在心里承认敖湃的判断,的确,就算是人妖殊途,那份看不见的牵引,依然是如此清晰。

而这些,简若仪没有发现吗?照理说,这种连旁观者都一目了然的事实,作为与他朝夕相处的她,会真的,没有发现?

今天壶中天的晚饭,是费思诚从酒楼里叫来的外卖。对他难得的大方,杜浅浅鼓励他以后要把这种精神发扬光大。说话间,还没忘记把酒酿丸子又添了一碗。

敖湃对这种食物非常好奇,好一会儿才小心的咬下了第一口。在那种浓郁的酒香蔓延开来的时候,敖湃十分没形象的又打出来个打喷嚏。还没接过杜浅浅递过来的纸巾,他已迫不及待地昂起头:“我明白了,这些天让我打喷嚏的怪味道就是酒的味道!那些味道太复杂,我一直没想清楚,可我现在明白了,就是酒的味道!”

“是酒吗?又跟酒有关的啊……”费思诚顿时陷入了沉思,而一旁的靳天泽,也似乎想到了什么。不久就告辞而去。等到杜浅浅吃完了那一大碗酒酿丸子,准备带敖湃回家去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就没了踪影。这才想起来,最近几天他好像都是自己飞回去的,而且回家的时间还很晚。难道是敖湃也到了爱玩的年纪了?

“怎么回事……敖湃他……”杜浅浅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费思诚急促的低声回答:“不知道靳天泽最近在干什么,我要敖湃跟着他一点儿。”虽然他马上就一脸严肃的加上了一句:“我才不是担心他!我是怕他弄出什么乱子来还得我给收场!”

原来,费思诚并不是对靳天泽漠不关心嘛!

“嗯嗯嗯……”从冗务部气氛变异后到现在,杜浅浅第一次,安心地笑了起来。

“这里真的是你亲戚的别墅吗?好漂亮……”林黙雨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如此幽静气派的别墅真是借给他们度周末的。

简若仪笑眯眯地点点头。

林黙雨皱着眉,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说你家没有有钱的亲戚吗?怎么……”

简若仪的笑容越发温柔宁静:“这个事情你都还记得啊……真是的……”

半小时后,白行歌出现在别墅的庭院里,此时正在拿着花剪采撷马蹄莲的简若仪看到她,却并没有半点的惊讶。

从窗口看过去,林黙雨正斜倚在沙发上看书。

白行歌稍微松了口气:“想不到你一介普通人类,居然也可以长生不老。”

简若仪的笑容,跟她怀抱中的花朵一样灿烂:“你不也是一样,身为最有灵性的涂山氏白狐,居然放弃了修仙,每生每世都在轮回中寻找他的身影。”

“我们是生生世世的夫妻,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无论他转生到那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他,我们是永远在一起的!”白行歌昂起头,阳光斑驳的碎影笼罩在她美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的迷惑。

“我才是最爱他的人,你只不过是仗着狐族的妖媚,才一次次的迷惑了他的心灵!这一次,我要你的法术对他再也无法生效,让他彻底的……忘记你!”简若仪毫不示弱,她抱着手中的花朵,犹如是女王在行使着她的权杖。仿佛是为了回应她铿锵的宣言,那原本斜倚的林黙雨,手中的书“砰”的掉在了地上。原来,他一开始就是在昏睡!

“你对他做了什么?!”白行歌想要冲进屋子里,却被简若仪拦住了去路。

“当然是我的看家本事。”简若仪嘴角的一抹笑意,不经意的彰显了她心中的得意。

“酒?……仪狄,你究竟做了什么?”白行歌闻到了那股异样的酒香。

“仪狄……你终于想起了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早已经将我忘记了。不过也好,我也一天都没有忘记过你,涂山氏白狐——女娇!”

“我不会把大禹让给你的!”女娇的目光中饱含着怒火,可她并没有丧失冷静。

“明明,我比你还要先找到他。林黙雨……大禹的转世。”仪狄将目光投向别墅内,那个昏睡的身影,顿时让她的目光中有了无数的柔情。

穿越了四千年的时间,依然牵扯纠结的三人,正是上古时代治水的大禹,他的妻子涂山氏白狐女娇,以及……长久地被人们遗忘在了记忆彼岸的,酿酒之祖始——仪狄。

女娇讥讽地笑着:“当初你就是为了让他忘记我,才酿制了那种不成气候的所谓‘酒’。虽然我及时要求大禹下了禁酒令,却没有想到你那自私的发明居然还一直流传到了如今。真是讽刺……人们不知道,这东西本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大禹忘记我。可惜……却没成功……”

仪狄的气势,并没有因为女娇的言辞而减弱:“可是这次不同,我给他喝下的,是真正的‘遗忘之酒’。

来,倚着树,缓缓的滑坐了下悄的转出身形来的,正是简若仪。她旁的遗忘之酒可以让他彻底的忘记你,跟我展开一段全新的人生!”仪狄的声音缓慢而又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

女娇并不相信:“你说谎,遗忘之酒是天界的神物,你怎么可能酿制出来?”

仪狄的头微微的垂下,带着叹息的姿态:“遗忘之酒的确是天界的神物。它由九十九种配方组成,而我当初所得到的酒的配方,不过是这个配方里最重要的九种而已。为了能找到其他的九十种,我花了四千多年的时间,最近……才终于成功。”

女娇不屑:“你怎么知道成功了?”

“还记得学校里那些昏迷的学生们吗?他们就是我灌了稀释过的遗忘之酒的试验品。事实证明,遗忘之酒的配方完成了,很成功。既不影响生活,又可以完美的彻底遗忘。”仪狄脸上的笑容如同花朵绽放,原本只是清秀的她,此时看起来犹如艳阳般有着让人不能逼视的光华。

“原来是你!你还故意让冗务部的那些家伙们以为那是我用了狐族的法力造成的……你还真阴险!”女娇顿时愤然,她想朝别墅里冲去,却被仪狄拦住:“你认为到了这样的时候,我还会让你有机会翻盘吗?”

不同于那个总是羞涩的低垂着头,几乎不敢与人对视的文弱少女简若仪,仪狄此时焕发出她作为穿越千年的酿酒始祖的风采。她的整个人,都仿佛是尘封千年终于开封的佳酿,那种难以言喻的压倒性气势,让人不禁为之胆寒。“相比四千年来放弃修行,只是追着他跑的你,我可是在一边寻找着遗忘之酒的配方,一面修炼,真的打起来,我想你也未必就能占上风……”

女娇突然发现,自己居然难以靠近她的身边!

怎么办?!一旦遗忘之酒彻底的发挥作用……那……曾经属于两个人的回忆,就会烟消云散!女娇无比焦急,可却始终无法冲破仪狄的阻拦。

“你不用担心,遗忘之酒我已经掉包了。”靳天泽不紧不慢地从花丛后现身,他手执着酒瓶道:“他喝的只是普通的加了安眠药的酒。”

仪狄顿时大惊,朝靳天泽猛扑过去,女娇急忙挡在了靳天泽前面。形势顿时僵持。

望了望别墅内依然沉睡的林黙雨,仪狄迅速恢复了平静,她狐疑的开口:“你不是……”

“你给我的水我并没有喝下去,等你走后,我就吐出来了。为了防止你起疑,我还在家里足足待了三天。只不过因为你对自己的手段太过于自信,没有仔细调查罢了。”靳天泽的口风犀利,透着一股自得。

仪狄的脸色阴晴不定:“原来你早就怀疑我?”

“嗯,白行歌不像是说谎的人。我就想,你也许不像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善良,无害。”

“所以你才故意追我,要跟林黙雨决胜负?”

靳天泽点点头:“当然,为了达到目的,我只好自己当诱饵了。毕竟,如果他真的落败,你更加不好收场。还是让我黯然退场比较好,对吗?”

仪狄的笑容开始变得森然:“可是……如果我是你,拿了遗忘之酒就会走,不会再留下来说这一大篇废话。”

“原本我也是打算走的,可是……我听到了一段有趣的对话。你就是传说中的酿酒之始祖仪狄?”靳天泽一脸的诚恳:“我想知道,仅仅只是人类的你,是如何穿越了如此漫长的时间,长生不老的呢?”

“这个……”从被女娇揭露真名开始,仪狄一直非常坦率,可此时的她,却突然有点迟疑起来。她的视线骤然穿越了靳天泽那带着笑意的面庞,映射到了另一张面容上。那是,在萤火的飞舞中,带着清浅微笑的面庞。那是,带着犹如清泉般流淌的音色。那是……在四千年的时间中,每次想起,都会让心底洋溢着温暖的,回忆……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却会想起他?!

她骤然跃起,闪过女娇的阻挡,突然逼近靳天泽!在她衣袂飘飞间,那一股难以掩饰的芬芳席卷而来。

“是九华灯的灯芯。让你长生不老!”一道闪亮的光芒将靳天泽卷离了仪狄的攻势范围,同时发出了如此的喊声。

是敖湃!

靳天泽掩饰不住惊喜:“你什么时候来的?”

敖湃得意地昂首:“我一直都跟在你的身边啊。”

形势危急,靳天泽与敖湃话不多说,就又将视线转向了仪狄。

只见仪狄摇着头:“什么九华灯的灯芯?我只是吃了神仙赐予的金丹。”

敖湃继续追问:“那个神仙,是北溟水神玄暝,对吗?”

“你怎么会知道北溟水神玄暝?”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仪狄那剑拔弩张的面庞上,骤然弥漫起一股回忆的轻愁。玄暝,有多久没有听到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也许,在其他人听来,这只是两个字的组合。而对仪狄来说,那是……最温柔的笑容,和……最美好的回忆。那个飘舞着黑色长发的身影,在时空的另一端,笑意盈盈。

“因为,我是东海龙族受到了诅咒而生的龙十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听族人们说,如果我敢作乱,就将我关入北溟之底,跟玄暝作伴去!北溟之底,传说就是最寒冷幽深黑暗的海之底。”敖湃提及自己的往事,总会有种挥之不去的寂寞:“等到我长大一些,就忍不住想去看看,北溟之底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这样,我潜入了那里。在一所破败黑暗的宫殿中,我依稀看到了一个身影。他说他就是玄暝。他把这里用来照明的宝物,送给了一个更需要它的人了。”

仪狄注视着敖湃,面容里有惊讶,更有茫然。

“我想细问,可他却不肯再多说些什么了。”

随着敖湃的讲述,仪狄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仿佛也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四千年来,到处去寻找各种可能的配方,不断的苦苦思索尝试。经历了一次次朝代的更迭,人世的变迁。可是,每次只要想起那个身影,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暖意。他是龙神,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永远在那里,带着微笑,清浅地注视着……虽然,总觉得他比不上大禹对自己的重要性,可是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里永远都为他保留了一个光明而温暖的角落。那里,珍藏着那个,最暖的相遇的春天……

敖湃抬起头,直视着仪狄:“现在我终于想通,北溟如此黑暗,就是当初他送走的宝物,就是九华灯的灯芯。”

“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气息,却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味道。那是因为开始你身上一直带着遗忘之酒,酒香混淆了九华灯灯芯的那九种异香,变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而现在靳天泽拿走了遗忘之酒,香味顿时就清晰了。那就是九华灯灯芯的异香。”

仪狄摇着头:“怎么可能?当初他给我的是一颗金丹,不是什么灯芯。”

敖湃不以为然:“要把九华灯的灯芯变成金丹的模样,使个小小的障眼法就可以了……”

仪狄震惊,而后沉默。

显然,她的内心正在经历着巨大的冲击。真的吗?那颗光华灿烂的金丹,真的是灯芯变的?玄暝……为什么每次想起他温柔的笑容,心里就犹如被一阵不期而至的暖风席卷而过。仿佛,心,变得骤然,就要失去方向?

“唔……”一个低低的梦呓声从别墅里传来!打破了此时的茫然与沉寂。是林黙雨,他要醒来了吗?!还好,这只是一声梦呓。

可这一声,已经足以将仪狄从茫然中抽离!

‘我喜欢的是大禹!我喜欢的是我的文哥哥大禹。(大禹名为姒文命)我必须,夺回遗忘之酒,达到目的!’仪狄咬了咬唇,朝靳天泽猛攻过来!

一个泛着金光的法阵从地面上骤然升起!将仪狄的攻击一丝不漏地挡了下来。费思诚和杜浅浅已经出现在靳天泽身边。

“是你们!”靳天泽的声音里,有不自觉的惊喜。

敖湃歪头看着他们三人:“是费思诚要我跟着你的哦。”

想说感谢的话,可脱口而出的,却是:“就算你让敖湃跟着我了,这次最大的功臣,可还是我。”靳天泽咬了咬唇,依然不肯放低姿态。

“你又不缺钱,非争什么功劳嘛。”杜浅浅的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还不如算我的,能多还点债。”

把嘴角立刻就要泄露出来的笑意使劲忍住,靳天泽慢条斯理的哼:“这个嘛……让我考虑一下哦……”

费思诚控制不住地想磨牙:“等解决了问题,你们再分功劳好吗?”

望着费思诚那与杜浅浅的闪亮眼眸交相辉映的黑脸表情,靳天泽只觉得刚才还压顶而来的紧张感顿时消失,“噗嗤”笑出声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们了呢?

总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留在冗务部?而现在,看着他们的脸庞,答案突然如此清晰——为了,跟大家在一起努力!这,就已经足够。

并肩站在一起的三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姿态,对抗着仪狄那一波波法力的冲击。而在一旁的女娇,也施展出漫天的狐火,为他们助阵!那一瞬间,杜浅浅反而有点为林黙雨庆幸,沉睡的他,不用看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可让人吃惊的是,仪狄的力量居然是如此强大!结界的光华在渐渐暗淡,女娇的狐火也渐渐力不从心。而仪狄飞舞的力量的波刃却一次次席卷而来,撞击着结界的外壳!

“怎么会这样?最开始的时候,仪狄明明没这么大力量的!”女娇忍不住迷惑的喃喃。刚与仪狄交过手的她,对她的这种力量变化感到最为吃惊。

靳天泽却道:“我想,她最开始一直以为自己吃的是仅仅能长生的仙丹,所以都只敢使用自己修炼而来的那一点力量,可现在她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是天界至宝九华灯的灯芯,那是蕴藏着巨大法力的至宝,所以她才催动了身体里沉睡的力量,才骤然强大。”

费思诚也点点头:“没错!她现在施展的,就是九华灯灯芯的力量!这种九种异香交错的气息,就正是九华灯灯芯独一无二的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结界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微弱。而女娇的狐火也渐渐零星下来……

杜浅浅低头,骤然发现,脚下结界的光圈居然在缩小……断裂!

心中一震的她,急忙后退!却正好撞上了怀抱着遗忘之酒的靳天泽!靳天泽急忙腾出手去扶住差点摔倒的杜浅浅。可在这一瞬间,他的眼前一花,在那结界力量崩坏的刹那间,仪狄已经将那遗忘之酒,重新攫回了自己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