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那是什么?”我伸手指向球门,“怎么球门上还挂着红旗?”

“你看错了。”老黄手搭凉棚,极目远眺,飞快地下了结论:“球门上明明什么也没有。”

“难道真是我眼花?”我又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只见碧蓝天空之下,果然只伫立着一个空落落的球门,又哪里有什么红布?

恰在此时,队友将球传到了我们面前。

老黄一见到球状物体就热血沸腾,立刻精神百倍地追了过去,挥汗如雨地指挥我们练习传球和射门。

此时正值秋老虎时节,正午阳光毒辣,稍一运动就满头大汗,我追着足球在诺大的操场上跑了一会儿,就不由浑身脱力,头晕眼花。

情不自禁下,想到自己的处境,更是令我心有戚戚焉。为什么连罗小宗那个傻子都能躲避秋老虎去乘凉?我这样的聪明人,就非要在这乌烟瘴气的操场上奔波不停呢?

奈何这是一个千古的难题,没有人能回答到底愚者和智者谁更幸福。

结果我们足足两个多小时,其间还进行了跑步的训练,老黄才抱起球,心满意足地往球门的方向走去。

“我来做守门员,你们踢两下试试。”他站在球门下,摆了个专业的姿势,弯着腰宛如猩猩般朝我们招手。

可是我遥望着他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老黄的正上方,球门的栏杆上,正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小男孩。

男孩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年纪。皮肤雪白,五官清秀,眼梢有些微微上挑,整张脸散发着一种神秘幽玄的气息,一看就不是人类。

此刻他正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脸上挂着阴险的笑,盯盯地看着球门中站着的老黄。

“谁第一个来?”老黄对自己可怕的处境毫无知觉,兀自朝我们挥着手。

“我来,我来!”行动永远大于思维的饭桶同学热烈地响应他的呼唤。

“喂,你不要别过去!”我伸手就去拉他,可是热血澎湃的饭桶活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一般有去无回,抱着球就冲向球门。

男孩见到他的身影,竟然发出欢快的大笑。那笑声尖利而刺耳,完全不似一个几岁的孩童发出来的。

我心慌意乱地追上饭桶,想要阻止他继续前进,可是还没等我靠近,饭桶就抱着球,像是中了枪的羚羊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上,哀嚎着满地打滚。

“怎么样?你伤到哪里了?”

我忙跑过去要扶他起来,却见他脸色苍白,头上大汗淋漓,根本站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中了诅咒?我仔细检查他的额头和眼睛,却没有看到任何的黑气。

“真是邪门……”饭桶痛得不断抽气,痛苦地描述:“好像有谁伸腿绊了我一跤……”

我急忙看向他的脚下,却见一块硕大的砖立在地上,足足有半尺余高。

“那、那个,你没有看到前面有一块砖吗?”这好像还是刚刚老黄教我们带球的时候从操场外捡过来的。

“没有……”饭桶抱着脚抽泣地回答。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或许只有大象和鲸鱼不会从他眼前溜走。

老黄检查了一下饭桶的脚,面色严肃,宣布了一个悲惨的消息:“完了,好像是骨折了……”

“什么?只是踢到了一块砖而已?”

“脚趾骨折了……”

“……”

训练才刚刚开始不到一个小时,系里就已经损失了一员大将。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饭桶抬往医院,这次他的身影倒是格外寂寥,那个死缠着他不放的小衰神,终于完成了自己任务,决然地抛弃了他。

他那双新买的球鞋,还有一只被扔到了操场中央。

“没有别的办法了……”老黄无奈的捡起饭桶的鞋,仰望天空,满目怆然,“只好让罗小宗上了……”

啥?我没有听错吧?如果让罗小宗上场,岂不是等同于自杀?

眼见前途黑暗,荆棘满布,我拎起一篮足球,垂头丧气的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了欢快的儿歌,“球啊球,花彩球。踢一下啊,断了脚。娃娃痛,妈妈哭………”

唱歌的正是那个坐再球门上的孩子,此时他正欢快的拍着手,憨态可掬,

我折返回来,站在球门下,愤怒地质问他:“是不是你干的?”

他依旧拍手对着我笑,仿佛是在向我挑衅。

“滚。”我想到饭桶痛得发白的脸,心中愤恨:“不然我让你好看!”

“三个,一共有三个哦。”男孩的双瞳黑得发蓝,直勾勾地望着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即他小小的身影慢慢变淡,像是雾气一般消散在如血夕光之中。

它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三个?难道是受伤的人会是三个?

我站在操场上想了半天,却始终也猜不出个头绪。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令泰坦尼克沉没的冰山都是几万年的积雪一点点积压而成,如果想要令其解冻,当然不是一缕阳光可以办到的。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冰山,同样也是身患自闭症的罗小宗的最佳写照。

他的床铺就在我的对面,可是我却永远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棺材一样厚重的布帘。

“小宗,你看到老黄了吗?”我一进门就踩着椅子去掀他的帘子。掀开一层黑布,里面居然又露出一块花花绿绿的花布。

千层万账间,传来隐约的抽泣声。

万年瘟神罗小宗也会悲春伤秋?是不是中秋将至,他思乡心切所以才躲在宿舍痛哭流涕?

我听到这声音大喜,又掀开了第二层的花布,结果里面还有一层白色的棉布,幸灾乐祸的想法的驱使我继续掀下去。

在掀开了不知多少层的布帘以后,一股呛人的葱花味扑面而来,差点没有把我从椅子上熏下去。

“绡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透过最后一层的蚊帐,只见罗小宗衣着整齐,端着一碗泡面,正在“哧溜”、“哧溜”的喝面汤。

“没事……”我忍住做呕的冲动,“老黄有没有找过你?”

“有啊……”罗小宗依旧面无表情,“他刚刚掀开了帘子,说了一句话,就很痛苦的离开了。”

“是不是要你下午上完课去球场报到……”我捏着鼻子,屏气凝神地问。

“没错。”罗小宗立刻来了兴致,十万个为什么连珠炮般从嘴里爆出来:“绡绡,足球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怎么踢?为什么不能用手拿……”

我立刻放下帘子抱头鼠窜。

老黄真是任重而道远,希望他教完罗小宗以后,还能保证精神正常。

当天下午,操场上就乱成一团。

罗小宗一跑起来,立刻烟尘四起。完全不似一个人在跑,倒好像有几十个人一起狂奔,看得周围的人都叹为观止。

甚至有好事的理科生,指着笼罩在操场上方的烟尘,一惊一诧的叫喊,“快看,快看,这不是蘑菇云吗!”

跟在他身后的多脚妖,大头妖,红衣女妖,以及各种各样的大小杂妖,对罗小宗的忠心,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罗小宗向左,它们就呼呼啦啦的跟着向左;罗小宗带球,它们也一拥而上追随他的脚步。

整个操场上刹时尘土飞扬,只要接近罗小宗五步以内,立刻就会呼吸困难,满嘴砂石。

最后,还是老黄舍生取义,踏入风暴的中心,一把将他拉住,同时也还给了校园一个蓝天。

“我的祖宗啊,你去守门吧……”老黄已经无语凝噎。

不过不知是不是今日的妖怪太多,影响了我的判断力,两边的球门上都空空落落,昨天见到的那个穿着红衣的男孩居然没有出现。

或许它只是一只无害的小妖怪,偶尔冒出来,和人类开开玩笑?

我放下心来,继续在阳光下奔跑,和同学们练球。

最后,罗小宗这个烫手的山芋,被调东调西,终于被安排到了后卫的位置。

“你就在这里站着等,如果有人带球过来,你拦住他就可以,别的什么也不要管。”

虽然这已经是最适合他的位置,然而一个下午下来,罗小宗还是抓伤一个法学系的学生,并且和另一位企图破门的英语系新生展开了肉搏战。

其英勇的程度,仿佛战神附身。

导致法学系的队长跑到体育组去和老师哭诉,说为了保障队员的生命安全,强烈要求更换练习对象。

一天鸡飞狗跳的练习就这样结束了,夕阳西下,凉风乍起,我在去送球之前,还不停的回头看空旷无人的操场。

哈!没有!

穿红衣服的小男孩今天始终没有出现,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吹着口哨,高高兴兴的跑到体育馆。仓库里空无一人,只有一面染了很多灰尘的大镜子,和一堆体育器械放在一起。

这面镜子早就在这里了,可能是教健美操的老师淘汰的。我站在镜子前,把足球一个个扔到墙角的筐里。

可是扔着扔着,我发现不对劲了,怎么镜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急忙抬头一看,却见正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孩蹲在我的身后,用阴沉沉的眼睛望着我。

笑容立刻僵在我的脸上,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我说今天怎么没有在操场上看到他?

原来他竟一直跟在我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