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花园,一片萧瑟凋零,只余干枯的树枝掩映白雪。飒飒冷风中,连约会的情侣都没有一对。

“在、在哪边啊?”我哆哆嗦嗦地踏着厚厚的积雪,只觉眼前一片迷茫,根本分不清方向。

“看到那片小荒林没有?咱们学校一直没有修葺,据说每次要砍那片林子,都会有邪门的事情发生……”老黄却神采奕奕,为我普及校园传说。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倒真是有一片乱糟糟的树林,中间似乎有一个八角凉亭,伫立在黑夜中,狰狞地伸着几只锐利的屋角。

这就是那个神奇的PASS庙吗?我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神奇之处。倒是树木杂乱,黑暗中看来鬼影憧憧,非常吓人。

“老黄,我们回去吧……,我看这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

“着什么急,还没到呢。”老黄使出一身蛮力,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我的脖领几步就走到了那片荒僻的小树林前。

及至近处,这个杂乱无章的树林,隐约给人非常强的压迫感,尤其是中间那个破旧的凉亭,活脱脱就是恐怖电影里的布景,柱子上的漆斑狼藉,触目惊心。

老黄显然也稍有胆怯,使劲咽了口口水:“Who怕Who?少奶奶,你先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手脚并用地把我推到了前面。

这个混蛋!我刚要出言骂他,就听旁边的凉亭之后的树林里传来“瑟瑟”的响动。

但是仔细看去,分明连半个鬼影也不见。

老黄也有所察觉,在我的身后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人正在踏着落雪和枯枝,向我们的方向慢慢靠近。

接着有两个蹒跚的黑影,自白雪中显现出来。还不停挥舞着双手,似乎要在空中抓住什么。

“哇!鬼啊!”看到此处,我再也抑止不住心中的恐惧,爆出了嘹亮的尖叫。

与此同时,那两个奇怪的黑影身形一滞,随即凭空消失。

“鬼啊!鬼啊!老黄,我们快走,不要待在这里了!”我拉住老黄便要撒腿狂奔,哪想一向胆小如鼠,惜命如金的老黄,脚居然像是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鬼角什么啊?吓死我们啦……”树林深处,隐约传出几声哼哼。

接着黑暗中走出两个晃晃悠悠的女生,她们一边拍着身上的白雪,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你叫什么叫啊?你不知道那个凉亭的台阶很滑吗?我们刚刚踩上去,你就来了一嗓子,杀人不用刀啊。”

其中一个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一通,语速足足有双魁的两倍那么快,活似机关枪发射。

我被她骂得晕头转向,只有不停道歉。或许她们见我诚恳,终于放过我,背着书包,结伴去上自习去了。

“哎呀,真是一脸呆像,还是不要和他们计较了……”

“白长了那张脸。”

遥远的风中,依旧传来对我无情的抨击,我戚戚哀哀地拉着老黄痛哭流涕:“老黄啊,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说是不是啊?”

然而老黄仍立如青松,过了许久,才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少奶奶,哥们的腿都吓软了,你扶我一把行不?”

最后我们终于相携踏上凉亭,估计那两个黑天钻树林的女生也是来企求PASS的,这无形中为我们增添了不少信心。

“听说像是去庙里许愿一样,闭上眼想自己的心事就行了。”老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馒头,郑重的放在地上。

“那为什么要放个馒头呢?”我指着地上那个被啃了一口的白胖馒头,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猪啊,去庙里还要上柱香呢,这是表示你的诚心。”老黄扬手就给了我一下。

我望着那个孤零零的馒头,终于明白老黄的诚心是何等廉价。

但是我也并没有比他高明许多,翻了半天才从兜里翻出一个犹带着我体温的鸡腿,恭恭敬敬的闭眼许愿。

可是我们站了许久,周围只余的风吹动枯枝的“沙沙”声,静谧而安详,根本就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气死我了,这一定是骗人的。”老黄站到腿脚发麻,被冷风吹得鼻子上窜出黄龙,眼见没有丝毫异状,终于忍无可忍,飞起一脚就将地上的馒头送至半空。

“喂!我的鸡腿,不要踢啊!”因为鸡腿上面有油,被我用保鲜袋仔细的包好,捡起来仍可入肚。

可是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小脑明显比大脑发达的老黄,嘴中连连应好,脚却已经把那个我在食堂奋战了一个小时,来之不易的鸡腿踢向远方。

“鸡腿啊——”我跳起来就要接住它,可是突然从树林中闪出一个黑色的爪子,像是柴火一样,半点皮肉都没有,一下就从我的眼前滑过。

一把就抢走了凌空飞翔的鸡腿。

这是怎么回事?我吓得双腿发软,几乎坐倒在地,眼前的树林依旧一片寂静,树枝杂乱无章的伸展着,似乎没有半分异状。

“老、老黄!你看到了吗?刚刚我的鸡腿……”我伸手去拉老黄,却见他手搭凉棚,扬头望天。

“哇,太神奇了吧,飞上去这么久还没有落下来,那是鸡腿吗?会不会变成小行星,绕着地球公转?”

我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拉上老黄快步走出凉亭。

寂静的落雪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咔吧”、“咔吧”的脆响,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躲在黑暗深处,大快朵颐。

因为连惊带怕,我和老黄也无心自习,干脆跑到学校的小餐馆去用食物温暖肠胃。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过来吃夜宵的学生竟然有一大半是我系同窗。

“哎呀,你们也来啦?”一个和老黄相熟的哥们看到瑟瑟发抖的我们,热情跑来打招呼。

“为、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我一边望着餐馆里密密麻麻的学生,一边不断做着简谐振动。

“唉……”该同学喝了一口面汤,仰天长叹,“你难道不知道咱们系的高数老师号称‘万人斩’吗?据说是数学系的杀手锏,年年都被派到外系,好为他们系争取高额的重修费。”

“通、通过率真、真的这么低吗?”

还没有得到回答,餐馆的小妹已经把我叫的鸡肉蘑菇沙锅端到了面前。

“兄弟,吃吧,一般最后的晚餐,都是比较丰盛的。”该同学语重心长。

我捧着那个热气腾腾的沙锅,心口却开始慢慢变冷,隐约看到了我惨淡的人生。

或许鲁迅大伯的箴言,应该改成: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变态的考卷,和放血的钱包。

最后我化悲愤为食欲,风卷残云般席卷了沙锅,并且舔得一点面汤都不剩,才终于结束了持续了两个小时之久的简谐振动。

并且非常够意气的把罗小宗叫来一起祭五灶神,顺便让他付了我们三个人的饭费。

罗小宗一边塞了满嘴的牛肉面,一边还朝我闪着感激的目光:“烧烧,努七放还扑忘照桑我!(绡绡,你吃饭还不忘叫上我)”

我重重的拍了两下罗小宗的肩膀,以示亲近。

义本无言,胃肠相照!

或许是吃饱了饭?当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在白皑皑的雪地中,竟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此次饭馆之行收获颇丰,起码让我下定决心,在未来的三天死攻公式,写上一条算一条。

“少奶奶,你不冷吗?”我还在心里盘算着小九九,身后就传来老黄疑惑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一眼老黄,他的丑脸被冻得发青,而罗小宗则像我刚才一样,双手抱怀,不停的打摆子,甚至他身后跟着的小妖怪都被冻得少了很多。

“不冷啊,况且今天的风也不大。”我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直上云天的塑料袋飞过我的头顶。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老黄裹了裹棉衣,“好像有七级的北风。”

一股强劲寒风夹着细雪擦身而过,老黄的脸又青了一层,而罗小宗则以更高的频率做简谐振动。

怎么倒像是春风?我这棵玉树,迎风而立,丝毫没有感到寒风的肆虐,还得意的撩了撩被吹乱的头发。

看来一定是那个鸡汤沙锅,在我的身体内产生了比大力水手的菠菜更大的化学反应。

而当天晚上,我竟然做了一个非常幸福的美梦。

我梦到无数只的鸡,有口水鸡,煨鸡汤,荷叶鸡,叫化鸡以及一串串的烤鸡翅,不停的在我的身边飞舞。

生平第一没有梦到断头断手的怨鬼,并达到了做梦都在笑的境界。

虽然次日依旧迎来了让我讨厌的朝阳,但是冬天的寒冷已经不能继续威胁我。在别人还在被窝里等待艳阳高照时,我已经踏上征途。

我背着书包走在挂满冰茬的雪路上,倒像是走在和煦的春风中。

今天真是好事一大串,谁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我跑到食堂去吃早点,那个打卡的师傅居然迷迷糊糊的忘了让我刷卡。

接着我又在路上捡到了一个被埋在细雪下的钱包,里面居然有50元大钞,足够我吃几顿香喷喷的小炒。

最后等我赶到自习室,竟然又抢到了一个靠着暖气的绝佳位置。

这是什么好日子啊?我一边兴奋的翻书,一边暗暗祈祷这种运气永远不要有结束的时候。

走了十几年,将近二十年霉运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人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