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最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句话真是没错,似乎只是一转眼,寒假就要到了。
回首往事,不堪恋栈。
托我身边这些狐朋狗友还有神奇老爹的福,每逢寒暑假,我不是躺在医院里,就是窝在山沟里,从来没有度过一个像样点的假期。
我想起了家中抽屉里蒙尘的游戏机,和久未研读过的玄幻小说,以及市场上那一笼笼活蹦乱跳的鸡。
不由望着窗外的落雪长叹口气,在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然而等我刚刚拎着放假通知单,从系里踏雪归来,一推开宿舍的门,迎面就扑来一股辛辣之气。
只见老黄正带领着罗小宗跟饭桶,正围着沸腾的电饭锅在激烈的鏖战。
“你们又背着我偷吃火锅!”我一看到这场面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趁我不在时偷吃了。
“少奶奶,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老黄示威般朝我挥了挥拳头,“谁让你起床那么晚,去系里交个论文又交了那么久,哥们我实在等不了了才先吃两口的!”
我瞪了他一眼,碍于那硕大的拳头,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咒骂咽了回去。而且迅速而无声地找了双筷子,坐到桌边掠夺食物。
鲁迅大叔说得没错,饥饿果然是人类的最大弱点。
然而还没等我稍微添饱饥饿的肠胃,老黄就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顿时让温暖如春的宿舍漫天飞雪,暖风冰冻,甚至令十丈红尘褪尽颜色。
他说:“陈子绡,你找到实习单位了吗?”
“没、没有……”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答:“不过快了,就快了……”
然而实际情况是没有一家公司肯接收我去实习,而且据说我们学校对实习报告要求极为严格,无数师兄师姐都前赴后继的牺牲在这薄薄的几页纸下。
“绡绡,啥叫实习?实习跟学习不一样吗?”不甘寂寞的罗小宗再次喋喋不休地发问。
“小宗,你打算去哪儿实习?”我立刻起死回生,终于拉到了个垫背的,以罗小宗的傲人天资,定然没有一家公司敢于接收。
“我爸爸说了,让我去当老板。”罗小宗做愁眉苦脸状:“我不能和大家一起去实习了,真是倒霉……”
他边说边摩挲着饭碗,颇有心如刀绞的怨妇姿态。
而我们三个人怨毒的目光,则如刀似剑的纷迭而至,几乎要在他身上穿几个透明窟窿。
人说傻人有傻福,难道都是真的?凭什么我们这帮智商正常的要卖血卖汗的辛苦奔波?他这个双低人士就能悠哉悠哉的当老板?
一顿火锅吃得我如梗在喉,听着老黄粪土当年万户侯,更令我心如刀割。
“系里的啥老师,让我继续读研究生,说学校需要我这样的人才。”老黄愤慨地说,“老子再也不想读书了,就凭咱们学校食堂的饭,我也不想多待一天!”
呜呜呜,真是同人不同命,老黄的基因不过是向动物靠拢了那么一点点,怎么就会这么好运?
最后老黄说有个高中要他去做代课体育老师;双魁要去个市级艺术团里伴舞;饭桶更是幸运,居然凭着那副超厚的瓶底眼镜蒙骗了某个倒霉公司,要去做实习业务员;而罗小宗虽然前途待定,但是用脚趾想都知道这家伙一定会活得如花似锦。
“兄弟们,干杯,为了我们四年的青春,和远大的前程!”老黄豪迈地举起冒泡的啤酒,颇有气势的和我们一一碰杯。
碰到我这里的时候,他惊诧的瞪着牛眼喊道,“哎呀,少奶奶,你怎么哭啦?是不是舍不得兄弟我啊?”
呜呜呜,我是在哭我自己的前程啊!
老天爷,能不能让我有个起点?哪怕低点也行啊。
但是天不遂人愿,剩下的几天,枉我差点跑断了腿,仍没有一家公司肯接收我去实习。
而且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就在寒假的前一天,老妈又照例打电话过来,要我带罗小宗回家。
“这次别坐火车啦,罗叔叔家的司机回去接你们,有大人照顾你们,妈妈也可以放心点。”
我挂了电话,顿时欲哭无泪。
跟罗小宗一起坐火车还状况频发,霉运不断。如果要走事故频繁的高速公路,跟找死有啥分别?
因此次日我就把手机一关,早早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宿舍。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已经偷偷查好了长途汽车的车次。
只要罗小宗前脚离开学校,我后脚就赶赴长途汽车站,买张票既能安全到家。
“嗨!帅哥,你在干吗?”此时夕阳西下,我正背着书包,鬼鬼祟祟地躲在校门口的那棵歪脖树后,上面坐着的一个女魅妖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
方才已经打电话去宿舍确认过了,电话没有人接,估计罗小宗十有八九已经启程。
“小声点!”我朝她拼命使眼色:“你没看我在躲人吗?”
“陪人家聊会儿天吗,人家好寂寞的……”她伸出长满了鳞片的手,往我身上不停的蹭,似乎正在撒娇。
“你烦不烦人啊?离我远点!”我忍无可忍,朝她爆出一声怒吼。
她被我吓了一跳,突然脸色一白,迅速地躲到了树后,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怎么,我的叫声有这么吓人吗?
我正在纳闷,刚一回头,就见眼前正有一张横肉纠结,凶神恶煞般的丑脸。
“哇——”我被他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同时明白了女妖怪恐惧的真正根源。
这个赛过李逵,赶超张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相识多年的战友老黄同学。
“少奶奶,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躲在这里?”老黄伸手拎着我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到马路边,“快点跟罗小宗一起回家吧。”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起回家啊,就等你一个人了。”老黄伸手一指,只见路边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该轿车是如此夺人眼球。不光是标志赫赫生辉,更可怕的是周围挤满了杂七杂八的各色妖怪,还有汹涌的黑气不停的喷薄而出。
我只看了这车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坐驾,急忙埋头撒腿就跑。
“哎呀,少奶奶,把哥们当空气啊?”刚跑了一步,就有人拽住了我的书包,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力大如牛的老黄。
“绡绡,阿姨让我们一起回家,她说正好可以省下火车票钱!”
躲无可躲,我只好耷拉着脑袋,跟在罗小宗的身后爬上了车。原来我竟命贱如此,仅仅为了节省几十元钱,就被亲娘推向了刀山火海。
老黄利落地把行李塞到后备箱里,拍了拍手,没有走的意思。
“那、那个……”我望着这位夕阳中的勇士,结结巴巴地问,“老黄,你也要一起搭车回去吗?”
“当然。”老黄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虽然罗小宗邪门了点,但是跟车票钱比起来,也没啥!”
我望了望老黄,又望了望蹲在车盖上的几只形状各异的小妖,并对人为财死有了新的认识。
“快点走吧,磨蹭个啥?”老黄一把就拉开车门,把我塞到了车厢里。
哪知我刚刚坐到车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拿着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一下就戳到了我的脸上。
“哇哇哇——,妖啊!”我高声尖叫起来,因为在夕光流动间,隐约可看到一个长发女人的侧影。
可就在我一叫方休,二叫乍起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一连串熟悉的咒骂,“陈子绡,你叫什么叫?白跟你同桌了一年了,看到谁都鬼叫!我看你才像个妖,你见过哪只妖能长得像我这样沉鱼落雁,闭月休花,美艳不可方物的……”
“姑奶奶,我错了,求求你闭嘴吧……”我被她说得连连求饶,就差没有跪地磕头。
不用看脸我都知道这是谁了,盖这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人能有这样堪比导弹的语速,和直追城墙的厚脸皮。
“哼,这还差不多。”双魁瞪了我一眼,玉手一扬,把手里捏着的东西举到我的眼前,“拿着,给你个冰淇淋吃!”
大冬天吃冰淇淋,也只有她能如此标新立异。
不过碍于双魁的脸色,虽然万般不愿,我还是伸手接过零食。
然而正要张口夸她,就听到她高声抱怨:“这是一个追我的男生给我买的,说让我路上吃,买什么不好,买了一箱的冰淇淋,怎么可能吃得完?”
我讪讪地拨开冰淇淋上的包装纸,刚刚舔了一口,就听耳边传来吸溜吸溜的极其恶心的声音。
只见身边的老黄手握四支汁水淋漓的冰淇淋,正在没命的舔,其脸色之痛苦,不能言表。
“绡绡……”前面副驾上又传来罗小宗痛苦的声音,“你能帮我吃两根吗?我再吃下去就要吐了……”
我说一向聒噪的罗小宗怎么如此沉默,原来是被双魁的糖衣炮弹塞住了嘴。
该君更是可怜,一个人抱了一堆,大概足有十支。
但是俗话说得好,有福要同享,有难不同当!
我把罗小宗的哀嚎当成耳边风,果断的说,“司机大哥,快开车,我们要尽快在晚上找到个宾馆住下!”
我们这段奇异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司机飞快的发动了引擎,轿车向前狂飙。
一帮大呼小叫的小妖怪在后面紧紧的尾随。
于是在出城这短短的二十分钟之内,这辆车的所经之处,就发生了3起车祸;2起自行车撞护栏,撞电线杆事件;还有一个大概疾病缠身,灵感稍强的老大妈,只看了我们的车一眼,就抱着菜篮子晕倒在了人行横道上,后被交警怀疑是碰瓷带走了。
但是罗小宗家的司机显然也是人中龙凤,各中翘楚,硬是过五关,斩六将,面不改色的把车开到了高速路上。
车速加快,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妖杂怪暂时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总算在高速路上没有惹出什么人命官司。
然而,此时,黑色的夜幕渐渐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