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不得不强撑着从**爬起来,拎着公文包打算去罗小宗家打发下时间。
冬天路滑,等我迎着北风,磨磨蹭蹭地来到罗小宗家时,已经接近中午了。为了方便我随时照顾罗小宗,罗叔叔和赵阿姨早就把他家的门卡塞给了我,并按着我的手指宛如签字画押般在指纹锁上保存。
可等我刷完指纹,打开大门时,只见罗小宗正蒙着被子,脸色青白地缩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绡绡,我好像生病了……”他一看到我就扭过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般跑到了我的身边。
他身后的各色小妖激增了一倍,不停地有奇形怪状的家伙往我身上爬,简直一刻也不得安歇。
“小宗,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养病吧!”当从水杯里挑出一条蠕动的蚯蚓时,我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告辞。
“绡绡,你不要走啊,你在这里我还好过一些。”
废话,因为你身后一半以上的都小妖我身上蹭,当然会舒服一点!
“这个给你,贴脑门上。”我顺手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符:“下午睡一觉就好了!”
罗小宗极其听话的把画着奇怪图案的黄纸贴上,还热心地把我送到了小区门口的公车站。
所过之处,引来路人频频注视,一时风头无两!
看来罗小宗是壮烈牺牲了,我的下一个骚扰目标自然转移到了老黄的身上。
“喂?阿姨好,我是陈子绡,请问老黄、不!黄智仁在家吗?”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号称情报通的老黄居然关机,连发微信也不回。
“陈子绡吗?”老黄的妈妈声音中满含焦虑:“你是他的同学吧?阿姨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没问题,您说吧。”八卦一向是我的长项!
“小仁他生病了,而且好像犯的是相思病。昨天一回来就发高烧,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女生……”
啊?我听了下巴差点砸到地上。老黄每天跟我和罗小宗厮混,是什么时候发展的地下情?
“所以阿姨想跟你问问,你们大学同学有没有个绰号叫‘少奶奶’的?我想跟那个女生谈谈,虽然小仁傻了点,但是人还是不错的……”
这次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血液上涌,头昏眼花。
“阿、阿姨……”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马上就去你家!”
呜呜呜,真是误交损友,早在老黄刚刚给我起了这个变态的绰号时,我就该跟他割席断交,不然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悲惨境地。
但是当我风风火火的赶到老黄家的时候,立刻就被屋里的壮观场面吓了一跳。
屋子里弥漫着蓬勃的黑气,到处都有杂妖小怪在上窜下跳,比罗小宗家还壮观。
老黄的妈妈给我开门时,她的头上蹲着一只蟾蜍,肩上盘着一条大蛇,还有一个满身黑气的婴儿,牢牢地抱着她的大腿。
“你就是陈子绡吗?”她脸色苍白的揉着脑袋,“今天不知为什么,老毛病全都犯了。我的偏头痛,肩周炎和风湿病一起发做……”
“没事、没事,阿姨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找黄智仁。”
说完我就往老黄的房间摸去,不用问我都知道他住在哪里,因为源源不断的瘴气,正从客厅旁的一个房间里澎湃的涌出。
“老黄,我来看你啦!”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门缝里溜进去,门上一个长着角的小怪物在朝我开心的吐舌头。
“少、少奶奶……”老黄在一片黑云密布中朝我执着的伸手:“哥们我等你好久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掏出纸符捂着鼻子,“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啊……”老黄虚弱地靠在床头,威风扫地,“我昨晚回来就突然发烧,还做了一大堆噩梦。”
“一定是你昨晚吃饭时跑单遭到了报应!”
“不可能,哥们我跑了二十几年单,怎么会才遭到报应?”老黄立刻举出有力的证据反驳,可惜完全不值得同情。
“拿着这个!”我再次从包里掏出张纸符:“等会儿贴脑门上,看看能不能好点。”
“嘿嘿,少奶奶,我就知道你最擅长这种邪门歪道的事情。”他咧开大嘴,露出疲惫的微笑,“所以哥们我就一直等你啊,真是望眼欲穿啊!”
虽然怎么听这话都是讽刺居多,但是看在老黄已经病得气若游丝的份上,我还是生生的忍下了一口怒气。
“咦?这是什么?”老黄伸手来拿纸符,我才发现他的手臂上居然多了条黑线。
“嗯?我也不知道啊……”老黄莫明其妙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可能是昨晚不小心蹭的。”
“不像啊。”屋子里瘴气密布,让我的视力也跟着下降。
那条线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老黄的皮肉里慢慢蠕动,似乎还有渐渐变长的趋势。
“蜘蛛丝,那是蜘蛛的丝……”我几乎把眼睛贴在老黄的胳膊上,正在仔细观察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那是一个长着圆圆脑袋的小怪,正瞪着褐色的大眼睛,裂着长着两枚尖利犬齿的嘴巴朝我笑。
蜘蛛的丝?它是在指这个吗?
我一伸手就把多嘴小怪打到了地上,开始隐隐觉得不妙。
如果这条线真的是一个活物的话,那老黄就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附了身!
“少奶奶,你脸色怎么不好?”
“没、没什么……”我立刻把公文包里的纸符全掏出来,满满地堆在老黄的**,“这些全给你,抱着它们睡觉!”
“你这是在给哥们我送葬啊!”老黄带病也不忘发威,朝我怒吼一声,“堆得跟纸钱似的,老子怎么睡觉?”
“手机一定要开着啊。”我踢开几只绊脚的小妖怪,蹦蹦跳跳地往外跑,“要是那条黑线有变化,记得给我打电话!”
“喂,少奶奶,你把话讲清楚。”老黄脸色顿时刷白,在后面期期艾艾的叫我。
但是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撒腿就跑出了老黄家的大门。
用脚趾都能想到,如果被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知道自己小命堪忧,一定会拉我做垫背!
可是为什么那些妖怪们都要提到蜘蛛的丝呢?难道那黏黏的,晶亮又脆弱的蛛丝,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有昨晚镜子后的咒符明明都被我们破坏殆尽,老黄怎么又会惹祸上身?
外面寒气袭人,冷风如刀。冻得我浑身颤抖,饥肠辘辘。
因为我一向是个忠于肠胃的人,所以还没等走到火车站前的办公楼,就拐了个弯跑到了一家肯德基里。
几盒鸡块,一杯可乐入肚,我的眼皮开始没出息的打架。
睡着睡着,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白影,仿佛童话中的天使,在一片迷蒙中晃来晃去。
“子绡,绡绡!”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
我急忙从困倦中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穿着绸缎唐装,清淡俊秀的男人正坐在我的对面。
“好、好久不见……”我有气无力地朝他摆摆手。
“你知道什么是蜘蛛的丝吗?”他朝我微微一笑,好看到了极点。
“对了!”我这才想起了濒临死亡的老黄:“我一个朋友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附身了。他虽然又笨又蠢,对社会一点贡献也没有,但是我还是不想让他稀里糊涂的死了……”
“子绡,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他打断我的话,偏头朝我笑。笑容宛如昙花初绽,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这世上的故事太多,怎么可能都听过?我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老黄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想起我们十几年来一起做过的荒诞事,我竟然没来由的辛酸起来。
“是一段佛家的偈言,据说很久以前,那些死去的人抱怨上天不公,让自己落入地府。”
“这不都是生前咎由自取吗?”
“于是佛祖就从天上垂下一根蜘蛛丝,如果有人能顺着这根蜘蛛丝爬出地府,那么他就能获得重生的机会。”
对了,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故事,最后那些人都争先恐后的往上爬,弄断了那根蛛丝,结果全部跌倒了更深层的地狱里。
他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意,朝我露出会心的微笑,“所以,你明白吗?那些死去的人有多么向往这个旖旎的世界,哪怕是如蛛丝般的希望,他们也不会放弃。”
听到此处,开始有一个荒诞的想法在我的脑中形成。
“难、难道,那些妖怪都争先恐后的往那栋破楼跑,就是为了找传说中的蜘蛛丝?”
“没错……”他朝我点了点头。
“但是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人间?”
“万事皆有可能,只在人为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那张纸符是有人做的手脚?”
“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他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红唇勾出一抹微笑,起身就要离开座位。
“喂,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眼见他白色的身影在阳光中淡去,我迫不及待的要阻止他。
哪知我刚刚要站起身来,突然间觉得膝盖一阵剧痛,瞬间就令我恢复了意识。
只见隔壁桌的两个小美眉正在看着我嗤嗤的笑,而桌上的半杯可乐,也被我不知何时打翻,流了一地褐色的**。
我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揉着酸痛的膝盖,不知哪边是真实,哪边又是梦境。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了欢快的铃声。
“少奶奶,你在哪里啊?”对面是老黄杀猪般的嚎叫,简直要把我的耳膜刺破。
“我在肯德基啊。”
“哥们我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吃鸡!”听他那洪亮的音色,大概再活个二十年都没有问题。
“呜呜呜,那条黑线又长长了……”老黄说着说着终于有些气势低迷:“已经长到了肩膀了。少奶奶,哥们我还没活够呢,我还要打篮球,还要结婚呢。还想着等咱们老了,报团去旅游看外国妞呢……”
我听到这里,心中更加酸涩,捏着手机,暗暗下定了决心。
即便那个画咒符的人藏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