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二十二分。

房间外的野兽疯狂地撞击墙壁,墙体仿佛受到了惊吓,开始不断抖动,随后整个房间也开始摇晃起来。

周凯扶着墙壁,眼睛惊恐地盯着房门,生怕那些野兽会破门而入将他撕烂。门外的吼叫声由大到小,随着房间的摇晃,野兽撞击墙壁的声音也逐渐消失,耳边突然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棚顶的灯开始忽明忽暗地闪动,而且频率越来越快,最后房间里彻底陷入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仿佛置身于天地初开之前,世界混沌一片。周凯摸索着墙壁来到门前,将房门缓缓推开。

光,极为刺眼的光直射双眼。周凯伸手挡在眼前,这才发现,门外不再是幽长的走廊,也没有嗜血凶残的野兽,而是一台电脑,一个大柜子。周凯就是从这里误闯进迷宫的,如今又回到了这个房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拖着疲惫的身躯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房间在二楼,楼下是空旷的大厅。

他沿着楼梯跑下去,逃离玻璃厂房。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太阳温暖的光线就如同某位少女的纤纤玉指,划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远处,高楼林立,空中有鸟儿自由翱翔,周凯闭上眼,仿佛听见了孩童的打闹声,听见了小贩的叫卖声,听见了汽车的鸣笛声。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从噩梦中苏醒,一切的一切如此熟悉,周凯走出凌远木材加工厂。工厂外面是一条宽阔的马路,由于这里远离市区,附近也没有住户,所以马路上不见任何车辆,也看不见任何人。

周凯想起自己来这儿前从曲平村借的那辆摩托,原本应该停在了工厂外的那棵松树下,可是现在树下根本没有摩托。自己在迷宫里差不多待了一周的时间,或许是有人路过偷走了摩托?周凯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结,他在一条水沟前蹲下身,把整个头伸进水里尽情地喝着,喝完后又顺便洗了把脸,这才沿着马路朝北都市的方向走去。

他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胡子拉碴,双眼充血,看上去像极了拾荒者。周凯走了四十多分钟,在穿过一个叫“三人班”的村庄时,他见有户人家大门敞开,院子里的衣架上搭着几件衬衫,门边放着个小框,框里装着洗好的柿子、黄瓜。周凯见四下无人,便走进去拿了几个柿子和一件衬衫。出来后他在路边大口吃掉柿子,把身上破烂的衣服脱下来扔在一旁,换上了干净的衬衫。

衬衫有些肥,但也比扔掉的那件强多了。走出村子,朝市里去的那条路上车渐渐多了起来。周凯兜里没钱,他试着站在路边伸手,想拦下一辆搭顺风车回去,然而站了半天,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询问,最后周凯只能选择步行。

一路上见到的车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多,进入市里时,天已经有些黑了,街道两旁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周凯一边走一边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好的、坏的、高雅的、低俗的,都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眼前,构建了真实的世界。周凯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回到了租住的房子。他用放在脚垫下的备用钥匙开门进屋,懒得伸手开灯,借着月亮的光亮来到沙发前,一头扎进沙发里。

终于,终于,终于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周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柔软的沙发垫好似母亲温暖的怀抱,手腕上的机械手表发出哒哒哒哒的响声,像是仓鼠在啃食着杂粮,又像是某人的喃喃自语。

久违的熟悉感,周凯的身体越来越放松,最后跌进了梦乡。他似乎是做了一场美梦,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偶尔还会脱口而出“小熙”两个字。

夜,陷入了寂静!

周凯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从沙发上坐起身,他打量了一下熟悉的房间,紧接着走进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完事后又烧水给自己冲了碗泡面。等待面泡好时,他把兜里的物品一一拿了出来。

碎掉的手机、破旧的北都市地图、“白小熙”交给他的小盒子、一支笔、一张名片、几张写满数字的图纸。周凯把笔放在一旁,将图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小盒子,自言自语地说道:“记忆旅行者。”

“白小熙”说只有这家叫“记忆旅行者”的店铺能够导出盒子里面拍摄下来的视频。周凯从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店铺,他起身找到充电器,给碎掉的手机充上电,然后试着开机。手机还能开机,只是屏幕因为碎掉的原因触觉有些不灵敏。周凯一边吃面一边打开手机地图,在里面输入“记忆旅行者”进行搜索,地图上很快便出现了这家店的具体位置。他将其截图存进相册,再次返回到手机桌面时,周凯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为九点三十八分,时间下面的日期为:八月十五日,星期二。

周凯记得自己是九月十五日从曲平镇回到北都时误闯进了迷宫,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迷宫里被困了多久,但最起码有四五天,按照这个时间计算的话,现在应该是九月十八日或者十九日才对,可现在手机上的日期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难道是手机出了故障?周凯发现SIM 卡也显示的是无信号状态。楼下似乎有人在争吵,传来阵阵吵骂声,周凯若有所思地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边朝楼下看去。马路对面是一家麻辣烫店,此时店外站着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她正指着店里又喊又叫,原因似乎是店老板多收了钱。中年女子的身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眼前发生的一幕让周凯的心里涌出一股熟悉感,似乎曾经遇见过相同的场景。他皱起眉努力回忆,却回忆不出。也许是梦里梦见过吧?周凯这样安慰自己,刚想转身回客厅,然而就在这时,他猛然在楼下看热闹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那张脸明明是属于他的,如今却长在了别人的脸上……那张脸的主人站在人群中看了会儿,紧接着到街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临上车前,他若有所思地抬头,朝自己租的房子看了一眼。周凯像是做贼心虚似的,急忙蹲下身,隔了将近一分钟,再次起身时,那辆出租车已经开走了。

中年女子似乎吵累了,摆手嚷嚷着“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周凯一脸茫然地离开窗台走回到沙发前坐下,神情紧张地拿起手机,重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紧接着他像触电一般将手机扔到茶几上,胸口开始起伏不定。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凯使劲儿地摇了摇头,视线却转向了茶几下方摆放着的遥控器。

他伸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此时中央一台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周凯的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主持人在说些什么,他的视线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左上角的时间,那个时间跟手机上的时间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