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恩燃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太后跟她说这些到底有何用意。

只能敛下长长的睫毛,小心应付。

太后说了很多凌兰公主以前的事情。说她是个可人儿,一点架子也没有,人美嘴巴也甜,到哪都招人喜欢。

以前在宫宴里头,太后是见过她好几回的。对她印象极好。

说到这里,太后又叹了口气,话题便转到了自己儿子,大启皇帝身上。

“你姑母命苦,死后一直葬在匈奴一坡荒山上,连自己祖宗的陵园都入不了。今儿皇帝来给我请安,说起这事,说要给你姑母重新单立个陵墓。”

这话太后是无奈至极的语气在说的,边说边摇头。

上官恩燃差点站不住脚,劈头一记闷雷般惊愕。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一个今朝的皇帝,居然要为前朝一个公主单立陵墓?

且不说他这个皇帝是如何踏着一路的鲜血坐上那御座的,这两人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上官恩燃实在是想不通司马无辰这么做的缘故。

司马无辰那样冷血之人,总不至于是一时心怀愧疚,想为他们上官家的人做点什么弥补吧?

所以听到太后这么说,她知道里面必有蹊跷。也不敢往下猜,越猜越不对劲。

只好跪下诚惶诚恐道,“奴才的姑姑棺木尚在匈奴边境,恐怕立了陵墓,也只能是空墓。”

太后见她能把事情关键点指出来,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空墓自然是不会的。”

上官恩燃睁大了眼睛,“太后圣明,你是说我姑母........”

太后叹气道,“皇帝已经命匈奴将你姑母的棺木送回故里,约莫着也就这两天会到京都。既然你已经到我跟前当差,你姑母马上要回京都安葬这事,告诉你也无妨。”

要说没有欣慰,自然是不可能的。虽然她那时还年幼,依稀还记得姑姑抱过她好几回。上官家的人都死绝了,姑姑能回归故里安葬,认祖归宗,无疑是这八年以来,她听到最好的消息。

上官恩燃眼中雾气迷蒙,将头深深磕在地上,道,“奴才代姑母,叩谢太后隆恩,谢皇上隆恩。”

高案上坐着的人,轻轻啜了口茶,笑吟吟道,“起来吧,孩子。别激动得太早了,我话还没说完呢。接下来的事可就没那么好听了,你还想听吗?”

上官恩燃战战兢兢的,喏声道,“奴才谨听老佛爷教诲。”

太后叹气道,“你皇父在位时,那匈奴敢跟你皇父要你姑母去和亲。到了我儿子打理这江山,情况可就大不同了。那些个匈奴早就被打退回了边境,哪还有他们张狂的机会。也就是这样,皇帝才会开口叫他们匈奴的单于趁着进贡将棺木护送回来。”

上官恩燃震惊连连,她是知道这件事里头不简单,但没想到这司马无辰居然能这般拿捏住匈奴。

想来江山在他这八年的重造下,匈奴是彻底降服了。

太后跟她说这么辛秘的事情,只是想让她感激他们司马家的默默付出吗?

显然并不合理。

胡七八糟乱猜之时,太后的无奈的声音再度响起,“早上皇帝来请安,不仅说了要单建陵墓之事,还说了另一件事。”顿了顿,她晃着头无奈道,“他说你姑母去匈奴和亲有功,要封你姑母为先皇考昭妃,入司马家的宗族。”

上官恩燃脑袋嗡嗡响,这司马无辰是疯魔了吧?她姑母明明是上官家的人,前朝承德弟的妹妹,怎么可以入司马家的族宗族?由于实在是太荒谬,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皇帝行为如此荒谬,太后岂会平白无故告诉她这一切!

地龙烘得整个殿内暖意盎然,背后不觉间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太后见她知进退,该问的不该问的,始终保有分寸。

幽幽开口道,“说起来,这匈奴单于,也算是你的姑父。”

上官恩燃自然不敢也不会去认个单于当姑父,斟酌道,“姑母当年是被迫去和亲,上官家的人与匈奴并无往来。”

太后面色却冷了下来,道,“既是和亲,也就是个亲戚了。”

上官恩燃头抵着地,猜不出她是何意,只能嚅嗫道,“是。”

太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想来你也知道这件事是大大的不妥。我想写封信交于那单于,你既是那单于侄女,信便由你到时送去给他吧。”

恐怕这才是太后跟她说了那么多的缘由。

“太后,这........”不敢接,也不敢不接。

太后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想来想去,你这个身份去见那单于,或许反倒是最合适。其他的事你不用知道。只管把信交到他手中,如果他问起的话,你可以跟他表明你的身份。”

上官恩燃浑身倒抽了口气,太后要她去趟这趟浑水,这是要她去闯鬼门关啊。

才一出了掖庭,这身份就惹来事端。

司马无辰这么千方百计地要回自己姑母遗骸,还想给她封个这样令人尴尬的封号,这就等于昭告天下他司马无辰就是对前朝公主动了心思,即便是人死了这么多年了,也要追封她到自己名下。

显然太后是不认同司马无辰的做法。一个堂堂皇帝,为个前朝公主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无异于给天下人留下笑话把柄。

“好孩子,你也不想你姑母死了这么多年还不安宁吧?可愿意去送信?”太后笑吟吟看着她。

上官恩燃见她目光中有佛的慈悲,也有权的凌人。

她还能有选择吗?

嚅嗫着,终究磕了个头,道,“奴才,愿意。”

太后点了点头,嘴角泛开个弧度,笑吟吟道,“好孩子,难为你还能这么识大体。好好在永寿宫当差,日后,若是太子东宫那边缺了人,我再安排你划过去。”

谢恩退出偏殿后,上官恩燃抬眼望了会天。

白雪飘若齑粉。

或许过几天,她这小命也如齑粉烟消雾散了。

卷进权势的风波,想要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

司马家的人叫她去趟这趟浑水,无非是看她身份还能有点用。至于她是死是活,没人说,自然也就没人想。

偏殿内太后懒懒坐着,梭嬷嬷端上盏燕窝,轻轻说道,“太后何必跟她说那么多,寻个借口打发她到时去送信便是了。”

太后捏着银勺浅尝两口,说道,“你看那丫头是个无脑的吗?与其到时从别人口中知道她姑母的事,反倒不如现在就告诉她,好歹到时她也能多少应对那匈奴单于。”

“那单于.......”梭嬷嬷没有说下去。

太后退掉燕窝,掖了掖嘴角,道,“蛮荒人不都那样气性,粗鄙好色。她和她姑母长得那般像,那单于应该会信她的。”

梭嬷嬷蹙眉道,“太后为皇上做了那么多,只怕皇上到时发现您坏了他的计划.......奴才惶恐。”

太后闭目捻起了佛珠,幽幽开口,“他什么都好,就是放不下以前的事。我不能看着他为那个女人,被那些臣子口诛笔伐,名声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