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喜见她一脸惨白走出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以为她又被太后责罚。

说来也奇怪,太后平时对宫女都是极为和气的,甚至还喜欢宫女们在她面前闹点,说是这才有点生气。

怎么却不待见上官恩燃呢?说来说去,兴许是这身份多少有些疙瘩。

忙把她带到晚霞那处去学当差,免得在太后跟前又惹出什么幺蛾子。

晚霞是掌事姑姑,一天里能忙得脚不着地的。

见多出个人给她使唤,自然是乐意的。

“你去趟太医院,催人赶紧把药配齐全拿回来。太后今日睡眠不佳,何老太医昨日给太后把脉调理,开药时说少了一味十年橙皮,得到宫外找,也不知这会子配好了没?”

晚霞见她头回给永寿宫办事,怕被人拿捏,便嘱咐道,“太医院若敢搪塞,你就说梭嬷嬷先前发了话,再不配齐药,要禀报给皇上知呢。记紧了,太后的事情,半点都含糊不得。”

上官恩燃知道她拿真心教她,心里暖暖的,曲腿应了声是,便领命出门了。

出门时一名太监脸红地提醒她带把雪伞,她笑了笑,露出两个虎牙,说谢谢你。

风雪顶着雪伞,吹起她棉袍子下的裙摆,簌簌作响。

“阿秋!”

沿途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吸了吸鼻水。昨日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想来是受了风寒。

不过也不打紧,她皮实,大多时候风寒都是自行痊愈,熬一熬就过去了。

沿着甬道,出了通明门,就是太医院东门。

晚霞跟她说太医院东门里边的御药房就是专门负责皇上、太后、皇后这些人的药膳。

只是她觉得奇怪,一路进来也没见着什么人,整个东门药房里静悄悄的。

一进门就是一股子中药味。

她虽不懂药理,但也闻得出有芦根和薄荷的味道。

诺大的药柜下面就只有一个人,抽抽拉拉各种翻箱倒柜。

上官恩燃环顾四周,的确就只有这么个人在了。

那人背对着她,只管翻着药柜。有些药渣甚至被翻倒掉落在地。

太医院抓药,已经变得如此随便了吗?

上官恩燃向前了一步,轻咳一声。

那人听到声音,依然没有转身,自顾自地找药。

上官恩燃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想来是这里的御药官。

但似乎他对药柜的管理并不熟悉,找来找去也找不着自己想要的药。

柜台前的药膳汩汩泛着白气,他这是在边找药边熬吗?

她猜或许也是个新人,功夫还不够深吧。

便开口道,“大人吉祥。我是永寿宫的宫女,奉命来拿太后的药膳。”

抽拉柜子的动作终于停止,那人懒懒转了个身。

上官恩燃立即碰撞到两道目光。

冷若冰霜,像冰洞里裂开一道口子,深不见底。

无形中自带高高在上的审视,令她莫名感到畏惧。

如果不是有公务在身,碰到这样的目光,她是不想正面去接触的。

那人久久审视着她,令她感到很不自在。

看他穿着也是相当讲究,象天色裘衣领口还有层蓝色绒毛,头上待着的同样是象天色貂绒帽,从穿着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官品。

模样也是相当.......好看。

就是浑身上下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疏离感,她仅仅对视了两眼便垂下了眼帘。

似乎是审视够了,他才开口道,“太后是何故抓药?”

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似乎是受了风寒,鼻子被严严堵实的鼻音。

难怪他在煎熬,想来是给自己看病。

只是他边熬药再边找药又是什么道理?

不过人家说当医者的,多少都有些怪胎习惯。她也不甚在意,回说,“大人明察,昨日何太医为太后诊脉调睡眠,单缺了一味十年橙皮,需到宫外寻药,不知今日药膳是否已配齐?”

那人嗯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又去翻找药柜。

上官恩燃有些犹豫,迟疑道,“大人可否帮奴才先抓药?”

没有回答。

倒是一记喷嚏打得响亮。

“阿秋!”

那人吸了吸鼻水,冷冷的声音说道,“药看着点,别烧糊了。”

上官恩燃哦哦了两声,没来由地就拿起旁边的扇子扇了两下泥炉。

药汩汩冒出白烟,看样子也是刚煮开不久。

药膳的味道充斥整个室内,令她不禁皱了皱鼻子。

“是张生面孔,你叫什么名字?”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转过身,手中多了一把草灰色中药。

“奴才上官恩燃,昨日刚进的永寿宫。”她如实答道。

见他缓缓踱步道柜面,一手挑起戥子,一手捏药去称,着实倒像个不拘小节的郎中。

太医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实在想不明白。

那人将称好的药材随即放入烧得通红的药壶里,提盖的时候笨手笨脚,居然被烫了一下。

“大人.......”

“阿秋.......”

上官恩燃也管不上那么多,忙上前帮他把药盖盖好。

见他修长的食指明显泛红,忙问道,“可需要敷点烫伤膏?”

他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甩了下那根食指,从柜台后头走出来,往方桌旁一张椅子坐了下去,又说了一遍,“看好药,别糊了。”

说完也不客气,闭上眼睛似乎就这么打算闭目养神。

活生生把她当成送上门来替他煎熬的宫女了。

上官恩燃急切道,“大人受了风寒还得值班,委实辛苦了。但可否劳烦大人先帮奴才抓了药再休息?奴才急着去交差,请大人帮帮忙吧。”

那人语气里有了不耐,道,“急什么,把药煮完再说!”

上官恩燃想到晚霞最后的提醒,心思转动了下,想来报上皇帝的名号,看这人还有什么底气再推脱!

顿时大着胆子抬头与他对视,道,“大人既然不肯行个方便,那我丑话说在前头,梭嬷嬷先前发了话,再不配齐药,是要禀报给皇上知的。”

没曾想那人听完依然面不改色,勾起的嘴角有个好看的弧度。那双眼睛充满了戏谑,“那你就让她去告吧。”

说完还双手环抱,悠哉翘起了二郎腿。

上官恩燃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气性,听到皇帝也敢不怯,突然对他感到既生气又有点羡慕。

她就做不到啊,上回仅仅司马无辰从眼前经过,她就已经丢盔弃甲,直接就磕头跪了下去,活脱脱的奴性使然。实在是没出息。

他那么硬做派,上官恩燃对他没了办法,只得怏怏回到炉子旁,咬牙看火。

没曾想那人接连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原本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一下就被透明的鼻涕糊了一大把。原本高高在上的气势一下掉了大半。

他或许也意识到了这点。手捂着鼻子忙从怀里掏出条手帕,居然还不忘保持优雅地往鼻子上揩了一把。

上官恩燃强忍下想笑的那股子冲动,问道,“大人,需要奴才给您倒杯水吗?”

“嗯。”他侧过头,躺了回去。

想来是风寒重了,所以才来御药房自己给自己煎熬吧?

一杯水下去,他似乎舒服了一些,目光又变回风霜般冰冷,问到,“你姓上官,是哪个家族的上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