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恩燃沉吟片刻,视线落回泥炉上的药壶。
怎么这么久还没煮好呢?
“问你话呢!回答!”他横了她一眼。
上官恩燃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道,“是,奴才,是前朝的上官氏。”
说就说,他年纪也不大,想必对前朝旧事也不知情。
那人听完,深深凝视了她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上官恩燃也懒得理他了,扇子不停在扇在泥炉上,期盼药水能快点煮好。
“你把药煮糊,是要掉脑袋的。”他闭着眼睛,却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
好在药水半柱香之后,终于是煮好了。
上官恩燃如获大赦,不仅替他将药水倒了出来,还细心往那碗药水扇风驱热。
憋了很久再次央求道,“大人劳驾您快些抓药吧,奴才再不回去交差,掌事姑姑也难办事。倘若这儿有别的人,奴才也不敢劳烦您。”
他却是端起那碗药水一口一口啜着喝,直到啜完最后一口。
这人的派头怎么这么大!天王老子都没他这样的吧?上官恩燃差点要拂袖而去。
终于他站了起来,精神头明显比先前好了许多。
难道那碗药药效真的那么神速?太医院里天才神医应该是不缺的,或许他就是那么身怀绝技的人,难怪派头那么大呢!
好在这回是没再推脱什么了,他回到药柜前翻出一沓药方,很快便找到先前太后的方子。
手指在上面一一清点确认,很认真的样子。
直到清点完最后一味药,他才将药方铺平,用了镇纸压着。
转身又是一阵翻箱倒柜。
上官恩燃望着他昕长的背影默默扶额,再这么下去,太医院的药柜会被他拆掉的吧。
称药的时候倒是比称自己那份心细,药材捻进又捻出,看得出几钱几两的分量他都在一一计较。
最后很轻巧就翻上了梯子,爬上药柜最上层,取出最后一味中药。
看得上官恩燃一愣一愣的,找个药的气势被他活脱脱做成翻马上阵的既视感。
“阿秋!”
糟糕,她也打了喷嚏。
吸了吸鼻水,她忙欠身道,“奴才失礼了。”
他蹙眉转了个身,高高在上地站在梯子上,瞥见的是她鸦发下晃动的白皙颈脖,和咬了又放,放了又咬的饱满朱唇。
“阿秋!”
梯子上的人也打了个喷嚏。
场面一时陷入死寂一般的尴尬。
最后他缓缓下了梯,把最后一味药用戥子称好,说道,“最后这味药是五十年老橙皮,宫外也难找。给老佛爷煮药看着点。”
上官恩燃忙蹲身应是。
他分好了药,手却撒开了,人倒回椅子上坐下。又开始闭目。鼻头有因被擦过头而泛起的红。
上官恩燃不明就里,怯怯问道,“大人,药是否配齐了?”
那人拉长了脸,“你到底是怎么当奴才的,难道还要给你包纸捆绳?”
上官恩燃哦哦两声,她也是懵,头回听说抓药还得自己包纸捆绳的。
手忙脚乱包了一通后,总算松了口气。
以后来太医院的事,可千万不能随意应承下来了。
她蹲身最后给他施了个礼,匆匆说道,“奴才谢过大人,望大人早日康健。”
抱着那五包药膳,行到门外,突然俯身又打了记“阿秋。”
坐在椅子上的人捻了捻眉心,难道真是被自己传染了?
再转头看时,只见门外簌簌飞雪下,那抹花色伞后的瘦弱身影渐行渐远。
突然火盆爆碳,“啪”一声使他回了神。
屋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一名太监躬身站在门外禀道,“万岁爷,时辰不早了,咱是不是该起驾回殿?”
他捻着眉心,淡淡说道,“叫御药房的人回来值班吧。”
·
至御药房回来后,上官恩燃就病了。
头重脚轻,喷嚏连连。
早喜见她伤寒这般严重,叫她可别再永寿宫瞎当差,免得过病给别人。
以前在掖庭的时候,即便病着也得干活的,到了永寿宫就人道很多了,居然说可以休息停工。
躺在**也没什么事,她便撑着身翻出了个箩筐,拿出打了一半的围巾接着编。
早喜和晚霞对她这般好,她想趁着在年岁前给她们一人织上一条。
主要也是不想闲着,白天里太后跟她说的那些事就不用去想。想得多了脑袋更是嗡嗡作响,何必折腾自己!
到了傍晚时分,早喜下了值,还捎带份热乎春菜细肉粥。
“特地叫厨房给你留的小灶。伤寒吃这个最顶用。”
上官恩燃知道她叫人家厨房开小灶,必定也是要卖个人情的。心里感到得不得了。
刚吃没几口,门外就有敲门声。
早喜以为是晚霞,不过晚霞是个大忙人,这会子应该不得空才是。
刚喊了声“门没锁。”
门外便由个小太监探进头来。
早喜不禁惊诧道,“小荣公公,怎么是你?”
崔小荣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子,拿下头上的翎羽帽,拍掉上面落雪。
“有什么好奇怪的?太子爷来给太后磕头请安,顺便在这边用膳。”
崔小荣笑盈盈地看着上官恩燃,走向前两步,“恩燃姑娘又见面了。我们太子爷命我来给姑娘问安呢。”
早喜跟崔小荣是老相识了,说话也就没客气。
“太子爷向来请安都是在早上,怎么这会子有空到永寿宫来?”
崔小荣啧了一声,“主子的事,哪还得由得我过问个为什么!人家想来就来呗,我这两条腿横竖跟着走就是了。恩燃姑娘这地方可叫我好找,差点就走失了我。”
上官恩燃赶紧请他坐了下来,又给他倒了杯水,说道,“公公莫嫌弃,我这寝房好茶也没有。喝口热水暖暖身吧。”
早喜起身肘了他胳膊,笑吟吟道,“诶,我看是你们太子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崔小荣装着气恼,绷着张脸说道,“你以为现在的太子爷那么好当啊!功课得学好,关系得拉好,还得品行端正,勤学识礼,心怀天下那些的,半分差错都出不得。哪有时间做些无谓的事情!”
早喜被他言之凿凿的表情逗乐,往他头上敲了一记,“得了吧你,你这点忽悠人的功夫还是留着去给那些小太监小宫女上课们吧。你敢说你来找恩燃姑娘没有事?”
崔小荣泄了气,喝了口水嘿嘿笑道,“还是早喜姑姑英明。这会子我们太子爷用完膳觉得还有点早,在西后堂写字呢。来的时候也没个准备,少个人在旁边伺候着。劳驾恩燃姑娘移步那边磨个墨拿个纸啥的,也好叫我们太子安心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