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尽后,雪化成水,春萌已至。
每年过了冬,春风划开冰河的裂缝,萌芽将发未发之时,不管是前朝还是当朝,百姓们都习惯摆上冬日里的藏食,庆祝一番。
庆祝过后,意味着就要投入新一年的奋斗当中。
宫里头也会办场新宴,邀请的都是在后宫里头的皇亲国戚,也算是家宴了。
太后是顶喜欢家宴的,每回都能呆到宴席过半才离开。
新宴依然安排在承庆殿里,太后在一行人簇拥下上了轿辇,浩浩****在朦胧的夜色下出了永寿宫。
上官恩燃没有随行。
太后没带上她的用意,不说她也知道。
避开太子。
她大大松了口气,乐得不用去见司马家的人。
正想回寝房里头绣点东西,太后跟前负责打理宠物的彤儿跑了过来,面如蜡纸,“不好了姑姑,雪儿跑了。”
雪儿是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太后平日里收的稀奇宠物不算少,对这只白猫却情有独钟。这种品种的猫先天就是个冷僻性子,耷拉着一张毛脸对谁都不亲热。
兴许是众人簇拥得多了,难得有张真脸孔会不理自己。太后觉得稀罕,底下的人自然把它当宝贝养着。
彤儿吓得都哭了起来,“它这几天老暴躁,兴许是到了配偶期,晚上喂它吃的鸡丝肉和珍珠桃也没吃几口。挠了我的脸就跳树上,我喊它下来,它根本不理直接往东门去了。若是追不回来,老佛爷会不会怪罪我,会不会打发我去掖庭?”
一旁听的人也都着急,老佛爷把雪儿可是当宝贝疙瘩宠着的,回来找不着生气不说,就怕她气到身子回头万岁爷怪罪下来,整个宫里头的人都不好交代。
晚霞和早喜随行去了承庆殿,上官恩燃也不知该禀告给谁听。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只白猫再说。
“这会子哭也哭不回来,我看还是大伙赶紧趁它跑不远,到处找找吧。兴许能找回来,也就没事了。”上官恩燃说道。
一拨人就散开了,想来那猫是去找伴去了,专门往偏僻的角落里去找。
上官恩燃一路上走走停停,沿着宫墙两旁的高树细细张望,除了初春的风打着卷吹得树影婆娑,真是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彤儿说它往了东去,穿过东华门,沿路跟守门的侍卫说自己是永寿宫的人,寻着太后的猫需要到门外道上去找。
侍卫们也是看人办事的,永寿宫里的人多少会宽待一些。
便睁只眼闭只眼放了她出了东华门。
上官恩燃自从被充到掖庭后,就从来没有踏出这么远的范围过。
出了东华门,只要走至横街尽头,玄德门就是这个皇宫最后一道关卡。
不知怎的,她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连脚步都情不自禁变得轻快。
从来没有出过宫,外面的天地到底是个怎样的乾坤,对她来说充满神秘和憧憬。
到玄德门去碰碰运气。
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冒了出来。这个声音并不愿意放过她,像在湖面上掷了块石子,一圈一圈漾了开来。
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玄德门下,门的另一边深深吸引了她,那片世界里面有自己的胞弟,如果能出去,她就能去找老十四,或许真的能给她找着呢........
门口的侍卫威严矗立在两侧,俨然是要查腰牌才能出去的。
可跟东华门的侍卫能放她个人情不一样。
她捂着胸口,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蓦地指尖触碰到胸前有块异物,她怔愣了一下。
突然想起那东西正是司马铎送给自己的那块玉雕白兔吊饰。
她原本是不会带在身上的。前两日永寿宫的嬷嬷说要查寝房里谁放了违规的东西,她怕这东西被翻出来反倒不好澄清,便干脆带在身上。
这倒是令她心生了一计。
白兔雕饰司马铎说过只有他才有。只要她说她是奉了太子之命出宫办事,那么侍卫们见到这样的信物,会不会也就认可了呢?
宫女偷逃出宫,一旦被抓,打死不论的。这是宫规,没得说。
但机会就在眼前,或许就只有这么一次。
她很想去试试。
她咬着唇,紧紧拽着那雕饰,犹豫了再犹豫。
有时候,成败就在一念之间,兴许侍卫就放了她出行呢?
她给自己暗示了一番。
决定不再磨蹭,目光直盯着门口的禁军,一把掏出了雕饰。
正想迈腿开去,却见身后急急有侍卫骑着马匹朝这边本来。
很快地,侍卫开路的马车也到了玄德门前。
众门卫禁军纷纷跪地行礼。
她惊得赶紧退至路旁。收好雕饰,跟着众人也垂手下跪。
今晚是家宴,也不知是哪位主子在这个时候会出宫?
心里则庆幸还好自己没来得及去铤而走险,若是车里头主子正好认得自己,可不就被逮个正着了吗?
实在是好险好险。
正这么想着,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马车硬是停在自己跟前不走了。
氛围肃穆得打紧。
上官恩燃刚才是吓得忘记去看了,高高的宫门投射的影子正好罩住了马车,浮光掠影的,一时没看清。
待她瞧瞧抬眼打量了下马车,浑身不禁一阵颤栗。
整个皇宫里头,能坐在紫缨八宝车里头的,除了至高无上的那一位,还能有谁!
好险,实在是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