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翻风起，日光中天。
窗外四角檐下有金铎闪着暗光。
上官恩燃拭了拭眼睛，撑起绣被坐了起来，“不行，我还是得回去。”
她在太极殿已经躺了三天了！
脖颈依然肿痛，吞点口水都难。
随手抓起宫裙，抿唇忍痛梳了个发髻，从铜镜中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脖颈一整圈的伤痕简直触目惊心。
好在宫服上的如意立领遮掩掉大半。
刚走出房门就差点撞上一个小太监，这些天都是他来给自己送流质的食物。
小太监笑着看她，太极殿难得收录宫女，还是这么齐全的宫女。这件事已经在他们太极殿里成了热门话题。
“姑姑可是出来透透气？”
“我想见毕公公，麻烦通报下。”
“姑姑莫急，毕公公这会子在养心殿伺候着呢，姑姑可要去那找他？”
一听到养心殿她心里又本能地发怵，能不去就不去吧。
“那.......我在这等他，若是他得了空，麻烦帮我通报我要要事找他。”
小太监放下食物，领命而去。
上官恩燃扫了眼案几上的东西。
低头抚肚，的确是饿了。就着汤羹吃了大半。
风花流云转过，太极殿与永寿宫大为不同，一切事物在阳春下都显得肃穆。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毕福方就过来了。
上官恩燃实实在在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是毕公公救了我一命，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毕福方的徒弟遍布整个后宫，那日若不是他徒弟也在重明门当值，将此事上报给他，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万岁爷怒掀慎刑司一说。
那日说起来是玄乎，他也拿捏不好一个宫女受难这样芝麻绿豆大的事值不值得禀报。现在想想，好还及时报了。
别人是没看到啊，万岁爷刚下了朝，在养心殿里一听这事，平时那么不形于色的人，当场连轿辇都不坐了。
直接是奔过去的。
连大内侍卫都叫上了，你就说吓不吓人。
说到底这姑娘还是个有福气的人。皇后都十拿九稳要办她了，说得难听点，地域鬼门都给她打开了，硬生生却被万岁爷给捞了回去。
万岁爷不惜给皇后下马威怒斩那郭通风，两人恐怕要因此生出嫌隙罗。
这要是再说没动情谁信呢？
“别啊，恩燃姑娘，救你的人在大殿上，我哪敢邀这份功？”毕福方面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也得意。
这孩子还是门清的，知道自己的命都是谁搭着桥给她捞起来的就好。
以后受封当了贵人甚至更高，那有的事他的好处不是？
上官恩燃谢完恩后，起身试探问道，“公公，我是永寿宫的人，我想回去了。”
毕福方以为她找他是要说什么呢，原来那根筋还是没转过来。
当下脑壳突突疼了起来，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真就没见过这么不待见好处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提这茬子事呢？说得直白点命都给你这么大费周折救回来，就算是现在要你伺寝那也是顺理成章的啊，你还想回去！”
上官恩燃脸色煞白，差点站不稳。
毕福方知道是自己一时嘴贱，话说得太露骨吓到人家了。
“别别别，恩燃姑娘这都是我老奴才瞎说的。我意思是说，万岁爷救了你的命，好歹你现在身子安好些了，是不是该去磕头谢恩？至于你到底何去何从.........问我也没用，你自个去问万岁爷，可好？”
上官恩燃只能应下。
毕福方点点头，“成，我这就带你去。”
行至养心殿廊下的垂柳，她迟疑不前。
十根手指抠得泛酸，“毕公公，万岁爷不会，不会叫我........”
毕福方见她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当了真，只好当着守门太监的面拍着大腿再次保证，“您就放心吧恩燃姑娘，我将才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万岁爷不会叫你伺寝的。现在是大白天，他老人家从没开过这种先例。”
守门太监皆捂嘴忍下笑意。
上官恩燃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不敢再问多什么，碎步跟着毕福方一路来到养心殿。
稍稍通报，毕福方就使了眼色示意她进去了。
她垂头拢着手行至殿中央，规规矩矩跪了下来。
来时走得急，喉咙有些喘。
“奴才........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室内一片静谧，意外的是今日博山炉并无熏烟。
“嗯，起来吧。”
上官恩燃起身垂立，眸光低垂。
“听毕福方说，你有事找朕？”司马无辰从窗台转身，淡淡问道。
“奴才不敢.......奴才是来谢万岁爷的救命之恩。”
“哦，你打算怎么谢？”他兜回案几旁，拿起一本奏折轻轻翻阅。
“啊，奴才........”这倒真是把她问住了，他是皇帝，真稀罕她一个宫女的谢？
“你今日就可以走出这太极殿，放心，朕还不至救个人就要人以身相许来答谢。”
上官恩燃大窘，恨不得地上立刻裂条缝给她钻。难道是刚才廊下的对话，被他看听到了？
真真是丢人丢到天际去了。
司马无辰见她目光流转，脸上大片的绯红一路延伸到脖子深处，羞怯的身姿自成风流。
手中的奏折低掩住唇边勾起的莞尔。
“奴才感恩之余，又觉自己笨手笨脚愧对天恩，奴才想.........想回永寿宫继续伺候太后，请万岁爷示下。”她努力镇定了下来，壮胆说道。
“朕说了，今日你就可以出太极殿。不过朕好心提点你一下，目前整个三宫六院都在揣测你是不是已经是朕的人了.......朕可以镇压得住人，但镇压不住人心。流言蜚语的东西，它想怎么飞谁也管不住。”
上官恩燃怔了怔，哑口无言。
是她想得简单了。
经过这件事这么一闹，一个宫女竟出动皇帝搭救，怎么说都是有悖常理的。
她想回永寿宫，太后、皇后、那些嫔妃怎么可能再把她当从前的身份对待！
皇后使的手段她已经见识了，上回是指婚不成，这回就变成真刀真枪了。
若是那些嫔妃联手对付她，整个后宫哪还有半点她立足的地方？
恐怕真的除了太极殿，她真已经没了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