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恩燃意识到他可能是要亲自下场子教自己写字。
紧张得连跪坐也有些跪坐不正了。僵着手取下一支笔,干悬臂在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往哪下手。
司马无辰随身坐在她的身侧,脸上似有似无戏谑道,“连蘸墨也不会?”
上官恩燃这才如梦初醒般蘸了些墨汁,正要提笔之际,一只大掌覆盖上她握笔的手。
突如其来的掌温令她手心骤然沁汗,引得她手中的墨笔轻颤。
笔尖的墨汁垂动欲滴。
那只覆盖她的手发了力,毫不犹豫带着她在宣纸上落下了第一个字。
墨色晕染过的地方,迅速汇成赏心悦目的一行字。
他带着她写的,同样是小楷。或许是为了屈就她这只手,其实并未将他本色的水平展现出来半分。
但相对于她之前写的那些,已经可谓是登峰造极。
上官恩燃自感惭愧。
司马无辰撑臂挺立,面上一片肃然,“不准分神,朕只教你这一回!”
见她眨眼定睛,重新敛神秉息,不觉加大手掌的力道。
掌中接触的那一团柔软,像是年少狩猎时抓到一只小兔,握在手中也是这种感觉。
只不过那时他心生怜爱,放了它。
现在手中握着这一团,他并没有放掉饶恕的打算,该怎么使劲就怎么使劲。
硬是带着她写满了整整一页的佛经。
淡淡幽香不断侵扰他的鼻腔,何止上官恩燃一人在忍着,他也是克制到了极致。
原本充满佛理禅学的哲理,硬是被俩人拉扯牵动成僵硬的底色。
一纸毕,他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上官恩燃手腕几乎要掰断,上有明显泛红。
即便如此,司马无辰似也不觉有什么不妥,枯着冷脸说道,“起身。”
“什么?”
“你坐到朕的衣服了!”
上官恩燃倏地挪臀前缩,早已面红耳赤。
“奴才该死。”
司马无辰拢了拢衣摆,抖下挽起的袖摆,在走出玉雕屏风前落下了句话,“每日照着这副字样临摹,直到能写出同样水准再往下写。”
上官恩燃伏地磕头,“是........”
·
赵恒回到将军府上,已是晌午。
管家见他时隔一年回府,激动得眼眶泛红,“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赵恒环顾周遭入眼的一切,还是那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这让他既安心又忐忑。
沉着嗓子问道,“孟萍呢?”
管家见他风尘仆仆回归,还未来得及换洗和用膳,转向询问道,“将军一路上舟车劳顿,要不先梳洗下,用个膳?”
赵恒却依然执意问道,“她人呢?”
管家只能如实说道,“回将军的话,萍姑娘........现在在寝房里头。”
语刚落,人已经大步跨至廊后,如疾风般转了弯,朝西阁那处去了。
管家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叹气,“何苦来着?”
赵恒行至西阁时,却又站在院墙下的拱门前,筹措不前了。
遇见从里间出来的婢女,婢女见是自家将军回来了,激动之余正要行礼请安。
却被赵恒直接给拦下了,“萍姑娘这些日子如何?”
婢女闻言面色晦暗,只能如实禀告,“回将军,萍姑娘自居一室,很少外出。”
“这一年来,她可曾问起过我?”
“不曾。”婢女摇头。
赵恒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自嘲一笑道,“那没事了。你退下吧。”
婢女退下,他又在拱门下站了良久,方才踏入西阁。
门虚掩着,外面春风万里,日照花清。
但他知道,门内却依旧是昏暗叠影,满室黯然。
他拢了拢衣领,轻吐口浊气,推门踏入。
雕花刻枝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但见一女子背对而坐,清瘦窈窕的身影依然轻易就挑乱他的呼吸。
“孟萍.......我回来了........”
女子缓缓转身,略显苍白的脸上,睫毛蝉翼般扑闪,我见犹怜。
“嗯,回来了。”
在雁门关时,这张脸一直萦绕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现在见着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的,不知从何说起。
他踱步来到她面前,发现她比他一年前走时,更瘦了些。
珠帘垂落,将窗外大部分的光线和景致遮掩。
风撩帘动,室内一时乱影轻颤。
赵恒一个跨步走过去,想挑起珠帘。
“别动。”
“太暗了。”
“这样挺好的。”
赵恒叹了口气,“你到底要自我封闭到何时?”
孟萍目光盈盈点点,脸上笑意淡如水,但也足够赵恒一见就痴了。
“我不觉得是自我封闭就好。”
“这样不好,你会被拖垮的孟萍。”
孟萍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我的事,不用你管。这是我一直强调的。”
冰都有融化的时候,但一年过去了,她对他始终如一的冷淡。
赵恒自我解嘲道,“呵,我刚回来,饭都没吃上一口,也没力气管你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些,她转头望他,“对不起。那你好好休息。”
即便知道只是简单的客气,这也已经让赵恒心头一暖。
“呵,你我之间,不必道歉。”
她的手极白,在空中划出个优雅的弧度,朝他比了个请的动作,意思不言自明。
“抱歉,我要诵经了。”
又来了。她每次不想跟他说话的时候,就以诵经为由打发他。
赵恒行至门口时,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门外的春光照得人晃眼,犹豫再三,他还是说了出来,“你等的人,他造反了。”
“什么意思?”房内的人拿起的经书又放下。
“司马烨他在南岭造势要反了。他原本就有狼子野心,包裹得好罢了。”
“........”
赵恒听不到声音,回头。
孟萍目光点点,因为脸上的清瘦,两只眼睛显得很大。
“谁.......领兵?”
“我。孟萍,你等着,我一定会从他身上好好替你讨回公道!”他是咬着牙完这句话的。
“你走吧。我要诵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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