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恩燃不知道司马铎说的地方具体是哪里。
不过等她吃完一个胡饼,一行人就又重新上路了。
走的很赶,一路上马车颠簸,几乎把她吃下去的东西震得吐掉。
她很想问问司马铎,他真的就打算这样扬长而去,他身后站着那些人和事,真的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吗?
天已经渐冷了,两旁的落叶为他们一路送行。
不多久车马便在一处荒野山坡处停了下来。
“恩燃,下来吧。”
司马铎刀鞘撩帘,微笑着看他。
声音依然平和、好听。眼里装满纯粹和善意。
有那么一刹那,她有些失神,想起去年隆冬时节她还在掖庭当差的时候,在甬道里意外遇到他的步辇,那时候他也是这么跟她说话的。
等她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这才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个乱葬岗。
她的心陡地一跳,司马铎带她来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别怕。”他看出了她的惊慌,“跟我走吧,一会不要太激动就好。”
乱坟错落而立,偶尔能见到空中盘旋的老鸦,远处似有什么野物逃窜。
据说埋在乱葬岗的人,都是会被野兽扒席啃肉直至剩下白骨。所以很多坟头其实都有被潦草挖洞的痕迹。
上官恩燃不由缩着肩膀,隐约间她似乎意识到司马铎为何带她到这里。
行至一处低洼处,司马铎伸出一只手,朝她道,“把手给我,小心滑。”
她迟疑道,“奴才自己可以。”
司马铎尴尬缩回手,两人缓步朝下,“你不要在我面前在说奴才了吧,我都说了好几回了。到了,是这里。”
一块木牌,上面潦草三个字,“上官氏。”
微微凸起的土包上,除了杂草,一切皆无。
上官恩燃却早已泪流满面,嘴巴张开好久,才说得出道,“这是我大哥哥的坟,是么?”
司马铎沉了沉,道,“还有你的母妃,她也葬在这。”
上官恩燃就崩溃了,曲膝跪了下来,一路爬到那小小的土包上,顾不得地上的石子和枯肢。
当年,司马无辰的军马破城闯入宫内时,除了找皇帝,其次便是找太子。
可怜她的大哥哥成了众矢之的,根本来不及逃脱,只能放火自焚。
火是大哥哥自己放的。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他们得如此凄惨死去。
“母妃,大哥哥,我是恩燃,我来看你们来了..........”
“我实在是没用极了,你们被葬在这么样的地方,我却只能无能为力,我实在是没用.......”
“恩燃没脸见祖宗,没脸见上官家的人。你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苟活,你们罚我吧,让我这辈子也不得善终.........”
“恩燃,冷静点。”司马铎抱着她的肩,“你不用这样惩罚自己,他们的死与你无关。”
上官恩燃捂脸摇头,“他们死的这么惨,我却还好端端活着,我的心很难受。”
“你可以为他们做些事的。”
“你说什么?”上官恩燃抬起泪眼,脸上尽是泪水。
司马铎曲指去擦,冰凉的泪水沾在他的指尖。
这一刻的真实碰触,令他觉得所有的付出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他情绪激动了起来,“你听我说,我们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若是等皇父老了再让位给我,谁知道那得等多少年。与其命运受他摆控,不如我去逼宫自己夺位。你放心,只要我御极,一定替你们上官一族平复名声,也会给你的家人修葺墓园,让他们能安息。”
上官恩燃惊得说不出话,“啊!你.......”司马铎别过头,负气道,“
我也是逼不得已,他不肯让我跟你在一起,我就算得了天下也不畅快。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出击。我这也是.......”
讲到这,他无奈苦笑,“这也是狗被逼急了,只好跳墙。”
“你这么做,皇后和太后会很伤心的。我也不希望你这么做。”上官恩燃摇头,“没必要这么做,真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司马铎原本以为说出他的打算,她会心怀感激。却未曾想过她居然会劝他,“不仅如此,你皇父........也会伤心。”
“恩燃,难道你不想恢复你们上官家族的荣耀吗?你原本是何等身份,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回到从前吗?”
司马铎说的急切,见她似乎意有逃避,他上前拉过她的手,
“恩燃,你不该是这样的。额娘和太后那边,若是我能逼宫成功,我会加倍好好孝敬她们的。至于皇父.......从前我敬他重他,可他毕竟是皇帝,他用皇权想从我身边夺走什么就夺走什么,想怎么摆布我都是一句太子责任重大就把我压得无从反抗。我逼宫并不是想杀他,我只是想自己做主做自己的事情,只不过需要付出些代价.........”
上官恩燃脸色涨红地摇头,“可你要付出的这些代价,可都是人命啊。你想想,你若是想逼宫叛变,京都城又得陷入战乱,百姓又将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这些,真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司马铎一时语塞。
她居然会说出这些话?
权利一直是上位者的游戏,有多少人会真正去考虑百姓的死活?
他当太子八年,司马无辰就用心栽培他八年,除了谋略兵法,听皇父说得最多的,始终是如何安民生。
可如今,他为了自己的欲念,却要弃这些教诲了。
今日从上官恩燃口中说出这些,他竟觉得无比讽刺。
她仅仅只是在养心殿呆了那些时日,是何时生出这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