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乱葬岗的时候,上官恩燃是哭晕过去的。

司马铎把她抱回马车上,不敢再作停歇,连夜奔袭。

到了深夜,他们在林边升起一簇篝火,一行人马休顿之际。

上官恩燃坐在篝火旁替司马无辰煮茶。他毕竟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才风餐露宿这几天,下巴处的青渣倒使原本儒雅的模样添了几分不羁。

有士卒在翻扣火上的烤肉,她同时倒了壶热茶给那些将士。

她这才发现,司马铎这一行人中,大部分都是很年轻的兵卒。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但方向是知道的。一路向南。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啊?我看是往南的方向?”她望着跳跃的火苗,问道。

司马铎面有疲色,但还是耐心回她,“去南岭。”

“啊!那里不是战乱么?为何还要去那?”

司马铎并没有立即回她,只是随手捡起跟树枝往篝火处扔去,一时引的火苗高窜。

“如今只有那里才是机会。”

“机会?赵恒将军也去了南岭,难道你要去跟他会和么?”

司马铎曲膝撑臂,眼中倒映处跳跃的火苗,“我要是去会和赵将军,恐怕立即被他就地正法。你别忘了,我杀了他手下二十人。”

上官恩燃愈发不解他的行为,试着问道,“你不和赵将军会和,那就是说你并不是去帮赵将军的?”

“恩燃现在很有洞察力呢。”司马铎朝她一笑,伸长了双腿就着火边烤脚,“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此去南岭,是去跟我皇叔会和。”

“皇叔?”

“嗯,我皇叔司马烨。”

“啊!他........他不就是那个人吗?”她想说出是贼寇,却又及时收了口。

“贼寇?”司马铎替她说了出来,“恩燃,你说什么是英雄,什么是贼寇?你分得清吗?我以前以为自己分得清的,后来我又觉得无需分清,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上官恩燃的心扑通跳的厉害,难怪司马铎能有这么义无反顾的底气,原来是已经跟外头的人已经联合在一起。

她不愿用勾结这样的字眼去形容司马铎。

“你如何能信得他?或许他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份掩盖自己的目的罢了。”

司马铎转头看她,她倒是把局面看得相当清晰。

竟不觉有些感触,道,“其实他利不利用我呢,并不是重点。重点的是我们能各取所需罢了。恩燃,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上官恩燃试探问道,“你早就跟他有了联系了,是不是?”

司马铎没想到她能如此敏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望着漫天的星辰,喝着她为他煮的茶,他觉得天地间再大,也不及此时林间乡野这一处篝火有滋味。

“我.......猜的。”

司马烨感慨说道,“世人对司马烨颇有偏见,都说他是乱臣贼子。可在我眼里,他又有另一面。他和我皇父向来不和,不甘心只当个边远山区的藩王。但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他曾爱慕过我额娘。这些年他一直没娶正妻,也没嫡子。虽然他没明说,但一直把我当儿子对待。所以我跟皇父生了嫌隙后,他便托人给我稍过了几回书信。”

“你皇父........知道这些吗?”

上官恩燃曲着腿,把头埋膝上,坐在一片干草上轻声问道。

司马铎摇头,“皇父向来心思难测,我也不知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恩燃,我并不想杀他,我只是想以我的方式主宰我们的命运。”

他说的是“我们”,令上官恩燃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朝火堆前靠了靠,真真切切感受到暖和后,她才似有困惑道,“命运?”

她脸上有白天流泪过度的倦色,眼睛到现在还有些红肿,却在这样的夜色里平添几分楚楚可人。

从小时候认识她起,他就一直对眼前这个女孩有诸多的肖想。肖想什么呢?他失神总结了下,小时候是肖想能与她多亲近多一起玩一些。现在是的肖想,无非是她这一副即便只着粗衣麻料,也能将月华比得黯淡无光的身姿罢了。

司马铎不自在调开了视线,“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该怎么做。你无需有疑虑。”

上官恩燃咬着嘴唇,良久,对他摇头颤声道,“对不起,奴才还是不想跟你去南岭,可以吗?”

篝火烤得每个人四肢温暖,司马铎的心却寒若冰霜。

为了她,他都已经这样义无反顾了,为何还是捂不热她的心?

他计划憧憬的未来,哪哪都有她的影子。

而她呢?留给他的,始终只有疏离。

司马铎望着夜空漫天的星辰,倒吸了口凉气。

淡淡回道,“恩燃,我说过,你已经没有得选择了.......”

·

清幽的高风从树梢上猛然略过的时候,原本驻扎人马的林中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响动。

月色清朗,赶了一天路的人们都已熟睡。

谁也不知道,一条身影从马车上轻轻跳下,趁着月色被厚云遮住的那一下暗淡,直接窜入林中。

上官恩燃跑得很快,脚下是无序错乱的枝藤,身上的棉衫被划出好几道破口。

林中的出路并不难找,她很快就跑出了树林。

就怕司马铎发现她的逃离,她一刻也不敢停下。风呼呼从耳边滑过,一头鸦发随风飞舞。

“呼呼呼——”

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被风吹散。

司马铎要叛变逼宫,她不能跟着去。

就算司马无辰是杀了她上官家几百条人命的仇人,她也不能不能跟着去。

寂静的荒野只剩她急促的脚步声,偶有野兽被她惊起,倏地从眼前掠过。

她顾不上去害怕,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身后终究还是传来的马蹄声,树林像被彻底地惊扰,头顶上有声声凄厉的鸟叫。

上官恩燃咬牙暗自叫苦,她两条腿怎么跑得过马的四条腿。

她知道自己跑也是无意义,干脆站在远处闭上了眼睛喘气。

也就须臾片刻,后方的人马已经到了跟前。

司马铎从马背上跳下,冷冷看着她许久。他努力压下了气血翻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恩燃,你太令我失望了.........”

“对不起.........”

“你最好不要再说话,我保证不了会对你做什么。”司马铎打断了他,克制道,“你要自己上马车,还是我命人绑你上马车?”

上官恩燃见他脸上的愠色已经隐忍到了极点,不敢再说什么,自己爬上马车,一行人在皎皎白月照耀下,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