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到了晚年,是吃斋念佛的。见她冻过了头,也是觉得可怜。
转头说道,“去给她端碗姜汤吧。”
司马铎见她都被雪冻成那样了,声音也变得颤抖,“皇阿奶,求您开恩。”
他早知道求太后反倒会害她遭此劫难,就干脆偷偷把人带进东宫就好了,何必节外生枝。
毕竟年轻,一碗姜汤的确令上官恩燃脸上恢复了点人色。
她的头抵在虎皮毯上,磕着头道,“谢太后怜惜奴才。”
太后看着她孱弱的肩膀,脸上无悲无喜,道,“这会子知道应该怎么当奴才了吧?怎么样,太子的封赏,你到底应还是不应?”
上官恩燃竭力保持镇定.答应是死,不答应若再罚跪下去,也是死。横竖他们司马家要她的命,就跟碾一只蝼蚁有何区别?
求恕告饶也是枉然,听凭发落就是了。
便道,“奴才实在有愧太子抬爱。太后就是问奴才一百遍,奴才也不敢答应啊。请太后明察开恩。”
太后转头看向太子,努嘴道,“你看,他不领你的情。”
司马铎无言以对。
太后叹了口气,自己的孙儿都处心积虑求到这份上,好歹也得给他个台阶下。
便道,“既然你执意不愿领太子的情,你们太子爷好歹缠了我一上午,我总得给他个交代。这样吧,我把你留在永寿宫当差,你可愿意?”
人自然是不能让太子带去东宫的。以今日太子的反应,两人朝夕相对,日久生情怕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到时若是发现不对头,想斩断恐怕就难了。
反倒不如把人留住,横竖还隔着永寿宫。若是太子跟侯公府那嫡女相处顺利,说不定很快也就忘了这亡国公主的事。
这么想着,太后又转头问自己孙子,“太子爷不是说想给她找个好差事吗?我永寿宫可是许多人想挤都挤不进来的,也犯不着非进你东宫不可。”
司马铎想说最好还是去东宫,但又找不出为何最好去东宫的理由。
上官恩燃倒是先开了口,“奴才愿意到永寿宫当差,做牛做马报答太后隆恩。”
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已经比她自己预期遭的罪要轻很多。能留在永寿宫远比留在东宫安全得多,她自然是赶紧应承下来了。
司马铎叹了口,她都那样说了,他也就不好再反驳什么。
“孙儿一切听凭皇阿奶作主。”
事已至此,太后问了梭嬷嬷,最后敲定让上官恩燃暂且跟着早喜学着当个梳头宫女。
这已经比呆在掖庭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上官恩燃谢了恩就被人搀着出了暖阁。
太后见太子有些怅然,笑吟吟问道,“是不放心吗?”
司马铎连忙摆手,道,“皇阿奶都是为孙儿好,在哪当差都一样。”
太后道,“你知我为你好就行。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妥,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也该费点心思去做啊?”
司马铎倏地想起他答应只要让上官恩燃离开掖庭,他就去跟那侯公府嫡女见面的事。
勉强点了头。
太后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叹气捻了捻眉心,“别人是听到有佳人相邀别提多高兴呢,你却这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就跟你皇父一个样呢?每回塞个人给他,就跟少他块肉似的。”
·
这边上官恩燃因为冻过了头,走路人都是打秋千似的。
好在有两名宫女搀着,总算在天飘起雪前走到寝房。
一名叫早喜,就是之前踢走雪块好让她跪舒服点的宫女。一名叫晚霞,是永寿宫里的领班。
寝房是处偏角落的窄房。
房子虽小,但有火盆。
早喜拨了拨盆中的炭火,一室的温暖瞬间让上官恩燃骨头活泛了不少。
浑身渐渐有了知觉,她露出一个虎牙,道,“这屋子,还真是不错。”
早喜和晚霞一听这话,面面相觑,都莫名感到心酸。这已经是永寿宫最差的下人房了。
她们是万万没想到,这宫里头,居然还藏了个前朝公主。
而且这前朝公主,过的还远远不如她们平常宫女。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她们现在才发现,原来她的手臂也受了伤,身上棉衣基本被雪水浸湿了大半,都变得硬邦邦,真是怪可怜见的。
早喜烫了碗姜茶,叫她赶紧喝下,她还谦和服了个礼,这才喝下了那碗茶。
晚霞交代道,“梭嬷嬷都跟我说了,以后你就跟着早喜,她是年纪到了马上要放出宫的人。你休息好了以后就跟着她好好学给太后梳头的事,接了她的班。”
上官恩燃一时恍惚,怎么自己突然就成了永寿宫的人?
太后为何要将她留在永寿宫,明明在殿前她是那么警惕自己的身份?
想也想不出来,干脆就不再想。
早喜是个爽朗的人,见她脸色渐渐有了人色,就扒拉起袖子说要给她上药。
上官恩燃说自己可以来做,可她还不依,道,“你这是见外了,既然以后都要共事,就是要肝胆相照,荣辱与共。这才是交心的。”
然后又指着晚霞,道,“你说是不是啊晚霞姑姑,咱们是不是交心的?晚霞姑姑是太后的侍寝呢,咱们这永寿宫里的领班。”
晚霞虽说是领班,其实也就大她们几岁。
被早喜这么一逗,立即敲了她一记罗头。
上官恩燃连忙行了礼,道,“我一定本分当差,不给姑姑拖累。”
前朝的公主给人行礼,还这么恭恭敬敬地同人讲话,着实让人感到别扭。
晚霞头回不知怎么跟个宫女回话好,讪讪道,“慢慢来,以后小心当差就好。”
早喜见她有些拘着,便笑着说道,
“放心吧,永寿宫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呢。为什么进不来呢?因为这儿是真的好。时间久了你便知道了。老佛爷对下人极慈爱,一般不罚下人,还总有赏。当然,你今日这种情况特殊。”
“下人们也和气,不像其他宫里头个个浑身插着针似的,戳来戳去。明早我来叫你,既然你在这当差,就得去给老佛爷磕头谢恩。”
上官恩燃自然不敢怠慢,忙应了声好。
等到第二日,早喜拉着上官恩燃,一路沿着正殿暖阁的廊子下走着。
昨夜一场大雪,连后院花园里的花色都落败了不少。
远远望去只剩下点点红梅点缀。
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胳膊被人一拽,早喜硬生生将她的袖子拉了下去。
她闷哼一声,昨日被罚跪的膝盖还痛着啊。
早喜急切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过,“皇上来了,快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