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临月怔忪之时,人潮便传来了一股大力,直把她从皇榜之前挤了开去,仓促之中临月猛地回头去看,却仍旧也看不到最后一眼了……

便任由人群将她推开,也不顾脚下到底是到了哪里,总归……是会被推搡出来的啊。

可周遭的**在某一个瞬间忽然高涨了起来,临月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寸步难行,却仍旧逊色于三年前的那个寸步难行……耳畔隐约传来了锣鼓的喧嚣,夹杂在人群的喧嚣之中颇有些难以辨认,但他们口中的“状元郎”几乎是无孔不入,哦……临月了然,这是到了插花游街、马蹄轻急的时候了……

只是江风,换了个状元郎的名头。

临月的指尖微颤,不知道那黑纱是该放下还是掀上才好。正踌躇着,从街道的转口,在人潮之上,隐约露出了红色的仪仗队,虽然只是一点,却异常刺目。

临月的视线从那个模糊的端坐于马上的身形开始,便再也无法移开来。确凿无疑的,第一甲之首,理应是坐在车马的最前端,更何况那个人,已经是多么熟悉了?熟悉到日日夜夜地思念,把他的眉眼都镌刻在心尖之上,而后纵使不见,也难以忘却,就像是一生之中抹不掉的烙痕,她这惨淡的一生之中,唯一还鲜活灿烂的印记……

江风,你应该知道的,那个最是让人不清醒、最是让人沉沦的东西……相思啊。

可是三年了,你为什么丝毫也没有变过?眼下只不过是换了一身红衣,不过是骑上了高头大马,不过是冠上了状元的虚名,可你的身形、眉眼,甚至连面上的神色,都未有过丝毫的变动,都仍旧是那种轻轻浅浅的疏离和风雅,和着不谙世事的诚挚。便似乎和初见之时没有丝毫区别,也同样隔了这么多的人和物,只是这一次,你在台上,而我已经退场了啊……

就好像,你仍旧是昔日的少年,岁月如此地偏爱了你,从你的眉眼如画到赤子初心,都不敢留下丝毫痕迹,所以就毫无保留地彻彻底底地站在原地,所以还是完完整整的全部的一见倾心的理由……所以就好像,这三年里,你从未变过,而真正变了的人,只是我……

锣鼓喧嚣,花仗嘈杂,那大红的队伍从人群之中缓缓地驶过,最近的时刻她甚至能看到江风沉静的神色,他深邃的眸子,他修长双手牵住的马缰,却只是那么淡然地注视着前方,没有片刻的回头,就好像在浓密的街道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一般,便让他心有羁绊,而神魂不在了……

徒留下满地的唏嘘和艳羡,那些目光所交织起来的网,便像是没有分毫用处,根本挡不住他渐行渐远的那席红衣。临月站在茫茫的看客之中,从那片红色开始,就像是架起了高高的墙,再也无法逾越哪怕只是一步,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再没了瓜葛,而她已是沦为了远观的看客……

只能在最后用她的目光默然地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街口,视线里留了一星刺目的血红之色。

她的江风,从很早很早开始,就不属于她了,又或是,从来便没有属于过。

像是一场虚妄的交集,像是那镜中花、水中月,醒来之后如若是大梦一场,分不清真真假假、戏里台上,终归不得恍悟。

所以京都的风月辞里曾唱到啊——

白露未晞茶已凉

启窗东望,断梦残章

浮萍随水,无根也寻常

溺于风月,浮沉不得还

皓月未满人已散

挑灯卧看,风入推窗

帘绡轻卷,旧人烛影乱

不解提笔,错堪一声叹

……

临月忽然笑了,昔日她记牢了的唱词,在这场戏登台之时,怎生又给忘了……

她将帷帽的黑纱放下,细细密密地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低头垂眸之际,忽然有一滴已经凉透的泪水砸落到地上。

她不该悔,从始至终,她都知道那“始乱终弃”的道理。

江风啊江风……是孽。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稀稀落落地在街道上按着各自的路走着,像是都一样没有归宿。而方才那热闹的景象,除了路边余下的暗红色爆竹碎片之外,谁也无法证明,亦如她跟他之间的羁绊,谁也无法证明,谁也无法相信……

临月迈开步子,狼狈地寻找她剩下的末路。

约莫是个笑话,她新的末路,隔着当初的风华楼,只有一个街口,就像是她在这里度尽残生之余,偶尔还能远远地回望一下,缅怀一些不知所谓的无可缅怀的东西。而她一生的悲喜病痛哀欢离愁,在如此狭窄的两个街口,已然上演完毕……

府邸的侧门前有两颗玉兰树,此刻只是在枝头长了紧生生的花苞,一点颜色也不显。可当她在推开侧门之时却忽然顿住了,顺着她眼角的余光看去,隔了一个街口,他方才的红衣还没换下,浑身都还满是他人强加而来的春风得意,就那么毫无所谓地站在风华楼的朱门之前,对着一个门童询问着一些什么。也不管街上是否有人来人往,也不管那些人的步子都忍不住停驻了片刻,探寻一般地看着鲜艳锦袍加身的他。

临月有些愕然,不可置信地放下了手,转过身来紧盯着那个身影,恍惚之后才仓促地躲到门边,只露出一双眼来……

她听不见江风和那门童说了一些什么,只看到他先是上前一步,而后退开……

那门童转身回到门后,合上了风华楼的大门。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凌乱地转过身去,淡然的风骨早便消失不见,只剩下掩饰不住的失魂落魄。他微微仰起头来,茫然地看了周遭一圈,却已经是全然的兴意阑珊,只能颓然迈开一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临月看着看着,不免就痴了。

所以江风,还记得她么……

那他会不会以为,是她失约了?

可是她真的就是……不守信用地失约了啊……

临月只觉得江风的方向竟是要朝她这边而来,微微移了移步子,却跟自己拧上了一般不肯挪动半步……可终归,还是闭紧了眼转过身去,推开咯吱的颓老的木门,闪身躲了进去。

临月的手紧紧地压着门,就好像还在期待江风能发现什么一般,而后像是知道这样的举动有多么傻,才终于是松开了毫无血色的手。

她盯着自己沾了些许木屑的手掌,最后终于是两腿一软瘫坐到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发出什么声音来……

江风,江风……

其实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心疼啊……

肖洛当天下戏之后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碎成渣渣,特别是泪腺非常疲惫。

今天第九场最后那一条关门之后的哭戏,因为太入戏一个大意自己给哭崩了,导演“卡”完了十来分钟还在哽咽,完全刹不住车。

肖洛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流出来这么多眼泪。但好在已经是今天最后一条,否则这张被眼泪泡肿的脸一定会拖慢拍摄进度。

唯一让她在悲伤过程中感到宽慰的就是面善心冷的迟默在下戏之后还对她表示了深切的慰问,期间送来了不少担忧而又不知所措的眼神,简直把她美得要命。然而最感动的还是他俩下戏之后又一起去吃了过桥米线……

那个大骨汤底,那个正宗的酸浆米线,那个近在咫尺的迟默的美色……肖洛光是回想一下都觉得唾液分泌的速度在加快,果然没有什么难过是一顿过桥米线无法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而且真不是肖洛想太多,她现在确实已经打倒了沈初而成功晋升为迟默的金牌饭友了,之间怀着更进一步的搭伙吃饭的革命友谊。毕竟一个人上外头开小灶总归是有点孤单,两个人一起出去才算有个伴是吧。

再说肖洛和迟默的口味又像,重口味爱吃辣,又没什么特别的忌口,加上吃饭不吧唧嘴,拿来做饭友简直太合适了好吗……

迟默这眼光还是不错的。

只是肖洛唯一有点不好意思的就是……她这个饭友从来没有AA制这种东西,这一顿顿一直是迟默请客……不过肖洛也还是个有骨气的,打算等迟默给她结了工资之后再请回来,虽然还是迟默的钱。

可是等肖洛收拾起今天掳来的一二三四五套汉服时,她就再度羞愧了……

这么一算,她短短三四天拍下来,大概能入手整整八套汉服。按照这些绝版正常的增值来算,光这些就好几万了……

真·壕无人性……

就在肖洛吐槽迟默这败家子儿的时候,杨曦来了电话。

“Miss杨,有何指教?”肖洛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和杨曦搞出了什么异地恋的戏码,每天晚上一通电话这可还行?

“肖洛,我告诉你,我这几天真脱了皮了!工作室给你注册完了,你敢信吗你这个三百六十五线以外的小演员现在就有自己的工作室了?然后那笔注册金是我偷老张的钱给你垫的,利息按高利贷算。另外欠我三个月的工资还记得不?那三个月伙食费也没还……”

杨曦一张嘴就是哇啦哇啦,完全也不管肖洛消不消化的了,“另外,我还帮你应聘了专业的公关团队,造型团队我正在筛选等你回来了做最终决定……”

“啊哈?”肖洛完全是茫然的,怎么就工作室了?还有啥公关团队造型团队?她现在不止杨曦一个光杆司令还有团队了?

“你现在听不清就算了,讲点跟你有关系的,现在你的微博可以解禁了……”杨曦开口说着,只是肖洛惊了一下,她的微博还被禁过?她怎么什么也不记得?“我今天联系了一下沈初,主要是关于你和迟默两个人……”

“我跟迟默?”肖洛耳朵一尖,终于抓住了一点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