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女尸的脸在水面下消失,木船周围的尸泡一下子就变少了

我怔怔地看着湖面出神。

刚才要是一时冲动下水,别说救人,我自己都得沉下去。

这时,孙老爷子对我沉声道:“现在行了,下去吧,把那小子捞上来,回头咱把他的后事安排得体面些。”

“嗯……知道了……”

过去了这么久,祥空肯定活不了。

其实马家村这趟活,从我们决定寻找棺材开始,性质就变了。

眼下已经不能称之为“生意”,跟钱多钱少也没关系。

出了人命,就得安魂出阴,事情不解决,我们就不能走。

我抖擞起精神,没有丝毫犹豫,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透骨的冰冷瞬间传遍全身,耳边隐约还听见了一声钟鸣。

正常情况下,这声音我是听不到的。

这说明祥空已经死了。

视野有些模糊,我抓住紧绷的纤绳,一点点往下游。

没多久,一张惨白的人脸,由下往上朝我贴了过来。

正是那具女尸。

我清楚地记得,纤绳是绑在它身上的。

可现在看上去,绳子尽头应该坠着别的东西。

女尸虽然闭着眼,但我总感觉她在看我,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怕归怕,好在它和我始终保持着较为安全的距离。

我这时候才发现,它身上还贴着几张纸钱。

看来这钱它“收下了”。

紧接着,女尸开始缓缓下沉,我则顺着纤绳紧随其后。

等差不多快到湖底的时候,我看到湖底漂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是祥空……

脸色虽然煞白,但他的嘴角却是微微翘起,和其他尸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一只手扥着纤绳,另一只手抱着帝钟,仿佛在等着我似的。

我心头升起一股酸楚,皱了皱眉,朝着他游去。

游到祥空身边后,我碰了一下他的身子。

他真的死了……

我本来打算利用纤绳捆住他,把他捞上船。

但这时候我才看到,纤绳尽头似乎还坠着别的什么东西。

“咕嘟……”

祥空嘴角冒出了一个气泡。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是他在提醒我……赶快走。

我心头骤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算了,绳子不要了,我把你背上去。

我翻了个身,将祥空背起来,然后借助纤绳迅速往湖面游。

平静的湖底,在这一瞬间重新躁动了起来。

随着身边气泡渐渐增多,湖水又变凉了些。

我双腿刚一用力,祥空莫名其妙沉了不少,瞬间就要将我往下坠。

纤绳绷得笔直,甚至隐约在颤抖。

湖底有东西不想放祥空走。

想到这儿,我连忙拔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了命往上游。

幸亏祥空不是什么邪祟,让我的负担少了许多。

否则我还真没本事把他给背上去。

“咕嘟嘟……咕嘟嘟……”

眼看离水面已经没有多远了,一连串水泡升起的声音,惊得我后背发凉。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于是立刻翻身把祥空抱住。

随后,我咬牙发力,恨不得脚趾生蹼,拼了命地把他往湖面推。

湖底的恶寒离我越来越近,尸泡也越来越多。

我手脚并用,“哗啦!”一声,总算是把祥空给推出了水面。

可反作用力让我迅速往下沉。

我清楚地感觉到,身后有东西。

与此同时,手边的纤绳,“啪!”地一声断了。

一股诡异的力量缠住了我的双脚,将我往深处拉拽。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湖面越来越远,心中万念俱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阴阳降,内水枯,白龙死,尸如弓……”

是孙老爷子么?

不,不是他,好像是……三叔?

……

我和三叔面对面坐在自家小院里。

我烧火,他煮茶。

三叔呷了口茶,忽然轻声问我:“小安,死人的禁忌,是活人的生路,这话你懂了几成?”

“呃……”

原谅我悟性太差,别说悟几成,我连话都没听明白是啥意思。

我寻思着,三叔平时也不爱唠叨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开棺的那些忌讳,我倒背如流,要是考我,那绝对出不了岔。

三叔扶额摇头,一脸无奈地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水里的祟、宅里的凶都要追你?”

“因为……我的命?”

三叔点了点头,继续道:“你是极阴命,又逢孤星入宫,此谓:‘天煞’!换句话说,你更像鬼而不像人!”

这个话题,还是头一回听三叔提及。

但无独有偶,人的命格我虽然沾不着边,但“煞”呢?

“三叔,我听说人死以后,烧包袱,祭八字,就是到了阴曹改命用的?”

“迷信!还阴曹……你见过?说破了大天,这些手艺,不过是人欺人,只为图个安心、讨个阴德而已。”

说我迷信?还人欺人?

那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见到的所有怪事,都是我在做白日梦呗?

三叔拿走我手里的蒲扇,慢悠悠地扇着火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开棺的忌讳放在整个阴行,不值一提。”

说实话,三叔有点儿把我给说迷糊了。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聊阴行禁忌?

最近虽说怪事儿不少,但我应该没犯什么忌讳吧?

我带着疑惑问他:“三叔,你这是咋了?是有啥活要我去接么?”

不料,他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似的,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仿佛……仿佛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场面开始变得有些诡异,三叔的皮肤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尸斑。

恐怖的记忆宛如潮水般涌来。

三叔……不是已经死了么?

“呕!”

令人作呕的腥臭充斥在我的口腔里。

我慢慢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木船上。

祥空冰冷的尸体就躺在我身边,帝钟也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孙老爷子浑身湿透了站在我身边。

下水把我捞上来的,八成是他。

刚才……是做梦?还是回光返照?

“你小子,命是真硬,这种时候了,还能做‘还魂梦’。”

我朝湖里啐了一口,调整好呼吸问:“还……还魂梦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