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它在一个箱子旁边蹲了下来,但看不出它想做什么。
之后没过多久,它又再一次回到窗边。
就这样反反复复看了近半个钟头后,我终于确定,这是它临终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且这件事,它八成没有做完,所以死后才会留下这么重的执念。
果然和陈癫公说的一样,凶煞和苦主,死后所呈现的状态是不一样的。
以往我见过的大多是些尸体,要么就是邪祟,包括楼下屋里那位也一样。
那些脏东西,心心念念的就是如何还阳、害人。
可我现在敢拍着胸脯保证,阁楼上的这个阴魂,是个异类。
兴许是看了很久,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了一丝不甘和愤怒。
原本灰扑扑的影子,此时在我眼里渐渐变得生动了起来。
我看到它身上不断地流出鲜血,连阁楼地板都被浸湿了。
而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踩得不是水,是血。
看到这一幕,我连忙折返,然后站在楼梯上抬手抹了一把。
我搓了搓手上的尘土屑,可由于时间太久,根本无法分辨出气味。
于是我咬破手指,试图点亮人皮灯。
点灯的过程没出啥意外,可人皮灯罩上有个窟窿,灯光也不如从前那么亮了。
借着手里这点儿微弱的光亮,我赶紧上下查看。
果然,阁楼地板底部有一片黑色的印记。
而对应位置的台阶上,也出现了一个个黑色的脚印。
凭着开棺摸尸的经验,我敢断定这就是血。
陈癫公猜错了,苦主不是被饿死的,他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然而就在我准备再次走上楼梯间的时候,脚步声的方向,突然变了。
“啪嗒……啪嗒……”
脚步声十分急促,而且是在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下一秒,我又听到了他下楼梯的声音。
完了,是人皮灯把他的魂给招来了。
于是我赶紧把人皮灯扔掉,紧接着抬脚就踩,希望赶紧把灯光踩灭。
可这不是普通的台灯,靠踩是踩不灭的。
一股阴冷的气息,翛然出现。
但意外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遭到了威胁。
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对危险的嗅觉都极其敏锐,我也不例外。
这么说……它是真的不打算伤害我?
人皮灯的光晕,在我脚下恍恍惚惚地闪动着。
我确信苦主现在和我只隔了几阶楼梯的距离。
周围安静极了,谁能想到,一盏人皮灯竟能隔开阴阳?
我总觉得,苦主似乎知道,他不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可这一次,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
等苦主回到阁楼后,我才捡起已经被我踩变形的人皮灯,跟了上去。
当再次来到楼梯间时,我抬头一看,正好看见苦主的影子跪在地上。
而它……居然在朝我磕头?
“苦主不必行大礼,我李小安没那么大本事,不过你要是有怨,不妨先给我指条明路。”
说完,我朝着苦主深深一拜。
所谓阴阳不相干,阴曹有阴曹的规矩,我一个大活人,是不能越俎代庖的。
本来按规矩,我得沐浴更衣、斋戒三天,完了再请出地藏像主持公道。
但眼下条件实在有限,况且我也没打算帮苦主伸冤。
我只能先了解了解情况,回头再问问孙老爷子和陈癫公,看看这事该怎么办。
难免有些人会觉得这是在装神弄鬼。
可等真遇上事儿了,这些规矩,漏一个你试试?
只见苦主的影子缓缓退入阁楼,我紧跟着走了上去。
来到阁楼后,我有意无意地和它保持着一定距离,然后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摆设。
阁楼不大,几个大木箱子就填满了近一半的空间。
所以这里应该是主家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
另一侧靠窗口的位置倒是很空旷,除了堆着一些旧衣裳外,也没别的东西了。
在开始探寻事情的真相前,有一件事让我感到非常疑惑。
苦主既然死在这儿,那尸骨去哪了?
这时,苦主的影子走到了窗口,就像之前那样。
为了安全起见,等他离开窗户后,我才走过去朝窗户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天井的全貌。
而且从这个角度看,我才发现宅子的整体布局是圆的。
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孙老爷子和陈癫公能看出“无极阵”。
因为这个宅子本身的格局,就像是一个罗盘。
至于苦主怨气不散,在窗户边反复循环的行为,说明当年血案的发生地点,就在天井。
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女人……血案……赤衣凶……天井……梳子……降头草。
这些破碎的线索,此刻正在我的脑海中迅速串联。
不一会儿,我猛然察觉到,这里头的逻辑……竟然是通的。
于是我连忙转身,苦主的影子就在我对面,我压低了声音问:“当年那个女人嫁过来,是不是暗中对你们家的人下了降头?”
我话音刚落,阁楼内的温度瞬间骤降。
一股阴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顺着楼梯口钻了进来。
“砰!”的一声巨响。
苦主淤积的怨气在此刻轰然爆发,形成一股无形的气浪,将我身后的窗户玻璃震了个粉碎。
怨气穿过窗棂,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但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苦主只是发泄怨气,却并没有冲过来掐死我。
这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我猜对了。
既然已经猜中了故事的开头,那就绝不能停。
随后,我一鼓作气把心里的猜想说了个干干净净。
村长和马庆他爹说的那个女人,就是赤衣凶。
至于马庆他爹说她能安蛊、能落降,我估计都是后话。
她嫁到马家村之前,这里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她懂巫术。
否则,这偌大的家业,谁会心甘情愿地拱手让人?
但西南毕竟是巫蛊之乡,她就算有心想瞒也瞒不了太久。
结果自然免不了要东窗事发。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女人对自己的巫术都很有信心。
于是她便用降头术控制了村里的人。
到这儿为止,都是关于“女人”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