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武则天刚刚怀孕的时候,那个当初接她回宫的王皇后,凭借着政治敏感已经感到情况不妙。只是怀孕的武昭仪已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要是生个男孩还了得?

面对前门有虎,后门有狼的局面,王皇后怎么办呢?当然请老将出马,去问她的舅父柳奭。

《资治通鉴》上载出了高宗的一道诏书的内容:“立陈王忠为皇太子,赦天下。”随后又有记载:“王皇后无子,柳奭为后谋,以忠母刘氏微贱,功后立忠为太子,冀其亲已。”

为什么要这么“谋”呢?她和她舅父柳奭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第一,武昭仪怀孕,如果生了儿子,那就不是没有被立为太子的可能;如果被立为太子,皇后的地位和处境就险恶了。既然皇后生子的希望不大了,莫如先立太子,让淑妃和武则天双方落空。只要李忠当了太子,武则天和其他嫔妃们的儿子就别想当太子,只要她们的儿子当不了太子,她们就不会对王皇后构成威胁。

第二,陈王李忠的生母刘氏只是后宫中的一个普通宫女,身份决定命运,她永远动摇不了王皇后。也就是说,李忠就是当上了太子,刘氏也当不上皇后;即便日后李忠当上皇帝,刘氏身份低微,她的这个皇太后也比不上王皇太后。另外,李忠为人老实忠厚,李忠之母天性柔弱,这样,王皇后就后顾无忧了。

这事操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因为李治不愿意。李忠虽是长子,但不是嫡子,更不是爱子,况且其母亲身份低微,不够资格。

王皇后和他舅父都没有直接跟皇帝提议此事,以免引起反感。那是谁提出的呢?史书上记载“外则讽长孙无忌等使陈于上”。

柳奭时任中书令,是手握重权的宰辅之一,他最终搬动了皇帝的舅父、朝中首席大臣长孙无忌,李治遵从他,依靠他,也惧怕他。李治就是不愿意,也不会太驳他的面子。那个“等”字里包括尚书右仆射褚遂良、左仆射于志宁、侍中韩瑗等重臣一起向皇帝“请”。

柳奭的这招“敲山震虎”的确高明,永徽三年(652年)陈王忠被立为皇太子。这年李治不过二十五岁,照说没必要这么早立太子,可是为了给长孙无忌面子,更是为了报答皇后收留武昭仪的缘故,皇帝照准了。

武则天和她的儿子,以及所有的皇帝嫔妃和皇帝儿子们,都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了,王皇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就此罢休,她想要把武则天彻底打倒。在她看来,武则天已经是出了笼子的猛兽,让她感到难以控制,对她已经形成了威胁。

武则天本来不想对王皇后怎么样,因为她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潜能,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在荣升昭仪之后,她反而变得更加谦恭,更加待人友善。在后宫的侍女与宦官中间,结下了很多朋友。她虽已搬出皇后宫殿,但孩子一过满月,她便又恢复了每日向皇后请安的习惯,并有意识地从来不在皇后面前提起她的儿子,给了那个虚荣的女人很大的面子。

但无论武则天怎样地小心翼翼,她还是得罪了皇后。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他人的得宠就是他人的罪恶,也就是对另外女人的一种自然的伤害。

武则天在宫中地位的迅速变化,使王皇后等人忿恨不已,她认为一个进宫不久的尼姑、乱了天伦的**妇,得寸进尺,简直厚颜无耻,便咬牙切齿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王皇后一见武昭仪眼里就要灼火出血。

她第三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和以前的敌人变成盟友。

其实,从武尼姑进宫到现在的这段后宫故事,《资治通鉴》里的记载惜墨如金,仅有短短的几句:“(王皇后)阴令武氏长发,劝上纳之后宫,欲以间淑妃之宠。武氏巧慧,多权数,初入宫,卑辞屈体以事后;后爱之,数称其美于上。未几大幸,拜为昭仪,后及淑妃宠皆哀,更相与共谮之,上皆不纳。”

这简短的文字,包含着多少曲折的故事,这些故事有宫中女人们争斗的泪水和血腥,也闪烁着武则天智慧的光彩。

王皇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当初帮自己决策的亲人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引进”武则天,确实打败了萧淑妃,但这个结果不仅没有给她带来好处,反倒让她陷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了。

生下儿子李弘没多少天,她又怀孕了。

这个消息更加刺疼了皇后,她愈加疯狂、变态。在后宫肆意诋毁武昭仪,让她舅父柳奭在大臣中恶毒散布武昭仪的谣言,并无耻地去找被她迫害的淑妃,深刻检讨自己,并表达联盟对付武昭仪的愿望。

刚刚把人家驱逐出境,现在又来找人家结盟,王皇后的做法很是雷人。但她别无选择,而萧淑妃这时也不计前嫌,因为她太恨武则天了,她恨不得武则天马上倒下。可她已经失宠了,她斗不过武则天,她很需要别人的帮助。当王皇后前来结盟时,她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于是就玩了一个变脸游戏,跟王皇后一拍即合。

两颗仇恨而寂寞的心贴近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握手言欢,结成了反武统一战线。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为了利益,王皇后和萧淑妃尽弃前嫌,共同战斗。

王皇后和萧淑妃报仇雪恨的办法,就是在李治面前轮番说武则天的坏话,无非是说她狐媚惑主、狼女野心、心术不正、作风败坏、来历不明等。“递相僭毁”武昭仪,一个接一个地向皇帝投诉武则天。这虽然是女人为了争宠夺爱惯用的伎俩,但攻击力不小。

永徽五年(654年)新年刚过,元宵庆祝活动的筹备工作就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礼部和皇宫的各个局、院,人员穿梭般地来往。采购、预制,都忙得不亦乐乎。武则天的临产期也日益迫近,宫婢、太医、接生婆日夜待命。

但武则天不关心分内的事,竟忙里偷闲,找来宫中的眼线问话。这一问不要紧,王、萧二人在元宵庆典上的一言一行和那恶毒的诋毁,很快被眼线添油加醋,传到了武则天的耳朵里。她们说:李弘不是皇上的儿子,因为不到九个月就生产了。武则天听了大吃一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真是要人命的造谣。一旦皇上信以为真,哪怕仅仅是怀疑,自己也可能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躺在**,武则天彻夜难眠,顶着大肚子,紧张地想着对策,肚子还一阵疼过一阵。在心理和生理上,武则天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压力。

若不及时采取有效的行动,一旦皇上被她们哄骗得铁了心肠,自己就是再有百倍的努力,也难以恢复往日的宠爱。到那时,十几年的期待,十几年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