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唯有打败后宫中的所有女人,才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才是武则天。

她不是个可以被人随便欺侮的女人,任何对她的侮辱和伤害最终都是会付出代价的,无论是谁。

她对自己说,今天的一切都是我历尽艰辛用无尽的苦难换来的。因此我决不会轻易放弃。我那可爱的小皇子弘已经出生了。我爱他,我要给他最安全的成长环境,为了他,我会不惜一切。而你,凭什么坐在皇后的宝座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对于这样的想法,你可以认为是武媚野心勃勃太不安分,然而设身处地以她的角度看问题,她的确有理由愤怒和不甘心。一般来说,这种不甘只能让生活更痛苦,而武则天不同,她会去行动,她会去挑战。

除了后宫女人的争斗,武则天还有一个潜在的危机:不错,自己现在很受宠,可是君王的宠爱又有多可靠呢?

萧淑妃的前车之鉴让她看到了李治的另外一面,一旦恩爱不再可以有多冷漠决绝。

李治也并没有停止东张西望的眼睛。这位新宠便是武昭仪自己的亲姐姐韩国夫人,皇帝对她的亲密关注,已经到了人们纷纷传说武昭仪的次子李贤其实是韩国夫人(武则天的亲姐姐)所生的地步。而武则天此时孤立无援,与王、萧的争斗还不知鹿死谁手,因此对皇帝同她姐姐的私情,不敢置喙。这也许正是史书所称“初,武后能屈身忍辱,奉顺上意”的含义吧!

风光无限下的危机,花团锦簇背后的悲凉,李治的恩宠既让她滋生了夺后的欲望,而他游移的情感又让她深深地感觉君王恩爱之脆弱易断。

她要成为皇后只有一个障碍,就是那个依然坐在皇后位置上的王氏。所以,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打倒她,把她从那个自己觊觎已久的宝座上赶下来。

在形势的逼迫下,她在想着皇后之位。但需要说明的是,武则天的野心不是与生俱来的,不是说她进了皇宫就想当皇后,甚至想当皇帝,不是的。

一个人有理想也好,有野心也罢,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根据其所处的环境慢慢培植起来的。比如说,武则天二度进宫之初,她不可能一下子就想着当皇后,她只是想有个立足之地。至于发展和升迁,那是以后的事,可以一步步谋取,但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管她有多么心急,但冷静是最重要的。只有冷静才能理性分析,果断出手。她深知自己的地位不容她莽撞行事。她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目标既定,便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没有机会,就争取机会。

第一步是在李治面前扮演深情的弱者形象,含泪指控王、萧二人散布自己的负面言论是出于不良用心,以博得李治的同情与爱护。在此基础上,她要以牙还牙,在李治面前对王、萧的人品旁敲侧击,让李治听出弦外之音。而大脑缺根弦的王皇后,对武昭仪进行诋毁的同时,也就正好跳进了武昭仪布下的陷阱。

当高宗又来到武则天的宫室亲近爱妻幼子时,武则天说:“皇后因为皇上宠爱臣妾,要用家法整治臣妾了。望皇上以大局为重,多多看顾皇后,免伤皇后的心。”

李治这个一直都想息事宁人的小男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爱妃不受嫉妒,为了平衡大小老婆,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牢骚,怏怏而至正宫。无形之中,他对别的女人的光临,全都成了为了武则天所做的牺牲。而无论是谁,牺牲总是让人心情沮丧,而不愿为之的。

可皇后不这么想,她一见皇帝到来,以为自己的威仪毕竟让武则天害怕了。并一再向皇帝诋毁武则天,说她忘恩负义,迷惑皇上,离间咱们夫妻之情,实在可恶,不给她点苦头是不行了。

李治听后,顿时皱起眉头,十分不耐地说:“皇后贵为后宫主宰,心胸何必如此狭窄,朕未闻武昭仪说过皇后半句坏话,她总是催我到皇后这里来!”

王皇后见他袒护武昭仪,更是嫉火上涨,急不择言地说:“那是她故意在皇上面前卖弄,你被她迷住,怪不得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威怒之情溢于言表。

李治立即回敬:“皇后也该有皇后的体统,为何屡与妃嫔相争?前时总说淑妃不好,朕再不去她那里,现在又说得武昭仪这么难听,是何道理!”

皇后见皇帝动怒,再不敢多言,只是心情紧张地对李治怒目而视,彷佛要一剑劈向他,好把他从那狐狸精的蛊惑中拯救出来。皇后这种如临大敌的状态,自然搞得李治也神情紧张,身心疲惫,于是他愈加生气。而这种心情当然也是不适合卿卿我我的,干脆甩袖而去。

武则天的第二步是争取后宫的人心。毕竟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广泛拉拢、团结后宫同事,削弱王、萧二人的群众基础,切断关于自己负面言论的传播途径。

和重门第的上层人物不同,下层的宫女和宦官对于王皇后和武昭仪的评价则刚好掉了个儿。倒不是王皇后专门对下人刻薄,但像她这样的人物,一出生就是人人艳羡的名门闺秀,出阁则是太子妃,然后又升为皇后,可谓一帆风顺到极点,从未有过底层生活的经历,更没有失败过。

王皇后及其母魏国夫人的弱点是自视太高。在她眼里,那些宫女宦官和她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甚至根本不是人。唐律有云:“奴婢贱人,律比畜产”,低贱如牛马,卑微如尘土,这便是奴仆在唐人眼中的位置。像王皇后这样做惯大小姐的人,虽然生性不是特别邪恶,不会虐待下人,不过也不禁认为自己被人服侍是天经地义的事,对身边人有种熟视无睹的漠然,不可能去主动关心、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和所思所想。

武昭仪就不同了,她代表了整个劳动阶层的利益,广受追捧。原本做的五品才人便是半宫妃半侍女的角色,二度进宫后又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侍女。那时,她谨慎小心,是个人都得赔笑脸,深深知道身为下人的苦衷,也清楚下人一句话的重要作用。

王皇后毕竟有统摄后宫大权,如果突然对她发难,则将仓促难以预备,造成被动。而如果取得了后宫众宫女的人心,就能随时控制王皇后的一举一动,以便有所准备。这些宫女、侍者虽然没有一言九鼎的力量,却是重要的消息来源。即使皇后欲加之罪,后宫的女官、女史们也会替她说话,皇后就未必能轻易处置她。

武则天平日就很注意宫中人际关系,而今有心于此,更加努力去做,她不断施以恩惠,有了赏赐,不论厚薄,全拿来赏给她们。尤其是被皇后和她母亲柳氏冷落的女官和宫女,更是倾心接纳,专意笼络,赏赐丰厚,毫不吝惜。配以她谦虚诚恳的态度,的确非常打动人心。她本来便是天子宠妃,出于跟红顶白的心态也是人人巴结的对象,如此很快便组建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皇后的一举一动都能在第一时间传入她的耳中。这样一来,后宫众女官和下层宫女们无不敬重和效忠武昭仪,各宫里发生了大小事情,很快便都向武昭仪报告,大家都愿意同她聊天谈心。

而这一切,不谙人情世故的王皇后全然未曾察觉。只知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经武则天一活动,就更孤立,无人实心拥戴。这位高高在上的六宫之主,此刻已如生活在水晶鱼缸里一般,完全暴露在武昭仪的视野之中。那双美丽而冷酷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只待对方一个疏忽一个破绽便将发动雷霆一击。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就是《资治通鉴》中记载的:“后不能曲事左右,母魏国夫人柳氏及舅中书令柳奭入见六宫,又不为礼。武昭仪伺后所不敬者,必倾心与相结,所得赏赐分与之,由是后及淑妃动静,昭仪必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