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有明确记载,就是泰山封禅的时候。国事上武后解决了一件大事,家事上武后也解决了她的小情敌——魏国夫人,顺带把那几个曾经苛待她的堂兄弟也解决了,彻彻底底地出了一口气!

魏国夫人相信母亲就是被武后害死的,她要为母亲复仇。可是这位少女无权无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高宗身上,她天真地认为高宗能打倒武后,为母亲复仇!

魏国夫人没有别的武器,除了美貌!换句话说,她只能够用女人包括武后用的老法子,用美丽去征服一个有权力的男人,从而也给自己带来权力。可是这件事向来都是风险系数非常高的。

贺兰氏的错误就是把美貌看得太重要了,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有本事把唐高宗俘虏到自己的石榴裙下。男人,当然都欣赏美,但是,他们心里对“美”是有估价的。你想用这个“美”来换什么,大多数男人都看得出。

魏国夫人几乎是趁着一切机会求高宗正式封她一个封号。李治对这个小美人当然也很动心,打算正式纳她做妃子,但是碍于武则天的威严,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其实武则天看穿小贺兰氏的画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再容忍。她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她将姐姐从忧郁的寡妇变成了尊贵的贵妇,并且享受到世间罕有的荣华富贵,可是姐姐母女不但不感激她,反而先后伤害她。

小时候被异母兄虐待的往事又涌上心头,亲情到底是什么,亲情不是比一张纸都还不如吗?可以说两次被亲人伤害,武后从此将亲情看得很淡,对亲人的背叛做出的反应也非常强烈。她冷静了一会,决定控制住自己,直到控制不住自己。而机会说来就来了。

前回说到,武则天凭自己的枕边风让几个哥哥都升了官。武氏兄弟如果领情,未来大有前途。但他们非但不感激,甚至不认账。

一天,武后的母亲、已封为荣国夫人的杨氏置酒设宴招待他们。女儿有出息,晚年得享太平,老太太心情非常好。席间,看到武氏兄弟几个也都体面了,不禁问道:“你们今天富贵了,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按照虚套,无论武家哥儿几个心里怎么想,都应该回答说:“托老太太的洪福,我们摊上个好妹妹,才能有今日的光景。”可是武家兄弟个个都是牛脾气,根本就不想承认。

武惟良等兄弟针锋相对地回答:“惟良等侥幸以功臣子弟很早就做了官,本来就不想再发达了。想不到因为皇后的原因,蒙皇帝恩典。为此我们日夜忧虑惶恐,并不感到光荣!”此话一出,老夫人立刻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我这是热脸贴了你们冷屁股。结果,原想冰释前嫌的一顿家宴,没说几句话就不欢而散。

杨老夫人干了这件很丢面子的事,忍不下这口气,就旁敲侧击地撺掇武后,去跟高宗说,把武家这几个小子赶去外地任职。

武后知道了原委,也不禁大怒:我现在是“二圣”之一,什么叫“圣”?就是我叫你死,你就活不成!你们既然不领情,那我也就不用再照顾面子了,统统滚!

于是便出现她的几个兄长被外放的事。同父异母的哥哥武元庆为龙州(今广西龙州县)刺史,武元爽为濠州(今安微凤阳县)刺史;堂哥武惟良则给踢到剑阁的大山里去了,为始州(今四川剑阁县)刺史,武怀运依然为淄州(今山东邹平)刺史。

他们终于尝到了“功臣之后”的牌子什么用也不顶的滋味,出了京,厄运就开始降临。他们知道,这个“铁娘子”妹妹不会放过他们,这不过是迫害的开始。武元庆到任后不久就忧愤而死,武元爽到任后又被牵连进一个案子里,改为流放振州(今海南三亚),不久也死了。

能把这三个人穿成一个糖葫芦,看来事先经过了相当周密的筹划。事情的过程有如侦探小说。

乾封元年(666年),皇帝要封禅,各地刺史都要去,被贬的武惟良和武怀运也都奉诏去了。封禅结束后,跟着回到了长安。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哥儿俩经过这一番折腾,终于明白这个皇后惹不起,再也不敢又臭又硬了,想要讨好一下武皇后,缓和关系。

唐时官场,有官员向皇帝献食的习俗,就是打点一些土特产,山珍海味,送进宫里,请皇帝皇后品尝。据说,两位武兄也分别带了任职地的土特产,有柑、橙、白鱼、蟹等。

这是人之常情,说来他们还是外戚呢,与皇帝的关系怎么也比别人要亲一点儿。可就是这些瓜果海鲜,酿出了一场命案!

武则天是多么善于利用机会的人啊,接到献食之后,她灵机一动,正好用这两个人当替死鬼!心动不如行动,武则天马上吩咐要趁这次家人团聚的机会举办一场家宴,当然,也没忘了邀请魏国夫人贺兰氏。那边也有宦官去通报武惟良和武怀运,说皇后召他们去荣国夫人杨氏宅。

他们不知有何事,又不敢不从,只好匆忙赶去。进门一看,见皇上和魏国夫人贺兰氏居然也在。

二人大惊,连忙参拜。拜过,只听武后说:“听说你等带来了瓜果鱼蟹,要献给圣上。闻听白鱼味甚美,何不取来烹几条?”

二人遵命,叫人将鱼送去庖厨烹了。

白鱼烹好,武后先夹出一块,让侍女放在贺兰氏面前,面带笑容说:“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鱼,像个小馋猫。你尝尝这鱼可还鲜美啊?”

贺兰氏那时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绮梦未醒,哪有武则天那份心计,况且长辈加皇后赐下的,也不能不吃。哪知几口鱼下肚后,贺兰氏突然七窍流血。

其乐融融的家宴,立刻乱了套。高宗吓坏了,扑在魏国夫人身上大哭不止。武家哥儿俩更是六神无主,跪在地上大呼:“何为?何为?”

武则天立刻拍案而起:“欲毒死圣上乎!”随即下令拿下这两个逆贼!

高宗在神志恍惚中,也迁怒于武氏兄弟,下令将二人逮问。惟良和怀运两兄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当夜经过突击审讯,两人都“招”了:是要毒死皇上。至于犯罪动机,武则天更是信手拈来。这两个人因为贬官一直嫉恨皇帝和皇后。可是,这动机毫无逻辑可言,仅仅因为被贬官就冒着必死的决心要毒死最高统治者?这不是犯傻吗?第二天,两人即被缢杀。可怜这兄弟俩,小心避祸多时,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

临死前他们也曾哀叹:我们武家老哥俩,有何罪?没罪,是因为有了妹妹那个“武”,就不容有我们这个“武”!

至于后续的举动呢?没有了。史书上连唐高宗是什么态度都没有记载,想来他最多洒了几点清泪,此外没有任何其他反应了。

大概就因为这句话,兄弟俩死后,武后还不解气,将他们改姓为“蝮”氏,开除属籍。武怀运的哥哥武怀亮死得早,算是善终的,但是他的妻子善氏当年对武后之母杨牡丹尤其不礼貌,这次也因这个案子被没入后宫为奴。善氏被人用束棘鞭打得肉尽见骨而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杨老夫人终于可以出这口气了。

这个食物中毒事件,就是著名的武后“一计除三亲”事件。后来在骆宾王的《讨武曌檄》中,为了摇撼武氏统治的合法性,曾极力攻击武则天的人品,说武则天“杀姊屠兄”。

“杀姊”一说,史无记载,不能确认。但是“屠兄”却是两《唐书》均有记载的,《资治通鉴》也予以确认,武后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