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圣元年(684年)二月,在废黜李显的第二天,出于合法性的考虑,武则天迅速宣布,她的幼子豫王李旦为新的嗣君,是为睿宗。
睿宗李旦生于龙朔二年(662年)八月,是武则天的第四子,被立为皇帝时二十二岁。原名旭轮,刚出生就被封为殷王、领冀州大都督单于大都护、右金吾卫大将军;乾封元年(666年)徙封豫王;总章二年(669年)徙封冀王,这时把初名旭字去掉,就叫李轮;上元二年(675年)徙封相王,拜右卫大将军;仪凤二年(677年)改名李旦,徙封豫王。
按照过去的惯例,立豫王妃刘氏为皇后,这个刘氏就是刘审礼的孙女。刘审礼就是那个在对吐蕃的征战中,因为李敬玄不敢出兵,因而被俘死在吐蕃的那位。刘氏生睿宗长子宁王李宪,长女寿昌公主,四女代国公主李华。根据立嫡长的原则,刘后所生的永平郡王李成器立为皇太子,大赦天下。刘氏成为皇后的同时,另一妃窦氏也被封为德妃,这位窦德妃就是后来的唐玄宗李隆基的生母,只是此时窦氏还未生子。
李旦的情况又如何呢?《旧唐书》说他“谦恭孝友,好学,工草隶,尤爱文学训诂之学”。
睿宗为人谦恭好友,温文儒雅,知书识礼,工于书法,真草隶书都写得很好。为人谦虚谨慎,且对母亲极为孝顺,终生不违其言,这一点显然比其他儿子强。他好学多才,只是缺少大哥二哥的胆略。这也难怪,他是武后的第四个儿子,从小就知道上面有三个哥哥,哪会想到皇位竟然会轮到自己?所以,对政治既没经验也没野心,是个典型的文人。
这么多年来宫廷发生的斗争,他不闻不问;后来又接连发生了三个哥哥和母亲之间的复杂纠葛,也没见他有任何动静。作为政治漩涡中的皇子,他竟然好像透明的。
他的谦恭,固然一是出于对母亲的惧怕,但最重要的,还是他置身事外的性格使然。他不是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卧薪尝胆,而是根本对权谋没什么兴趣。这时候突然变成活道具被摆在金銮殿上,纯属造化弄人。
不过,也正像所有的历史所述说的那样,太后和皇子建立不起平常百姓家的那种温馨的母子亲情。史称:“自则天初临朝及革命之际,王室屡有变故,帝每恭俭退让,竟免于祸。”如今,历史把她们母子推上政治舞台了,一个是不称职也不想称职的皇帝,一个是形势所迫再无后路的皇太后,他们被冷冰冰的政治隔离着。
才不过个把月,又立一个新君,上次那三把火还没熄灭,又得再烧三把火了。武则天这次的第一把火烧的是自己的二儿子,流放到巴州的废太子李贤。
李贤虽然被流放,但他的危险性远大于李显,不可轻忽。因为四个儿子中唯有他才是真正有点儿反骨的。李贤曾经有造反之心,也不认武则天是生身之母,对她极为怨恨。而且很多老臣还惦记着远在天边的李贤,颇有迎他回朝的意愿。
政变后,武则天马上派左金吾将军丘神勣赶赴巴州,检查软禁中的废太子李贤住宅,并令严加戒备,以防有人利用废太子贤闹事,或者他本人揭竿而起。
这位丘神勣将军跑得倒也快,不到二十天就到了巴州,不仅检查了住所,还把李贤“幽于别室”。没想到,二月二十日(雍王墓志记载他死于二月二十日,章怀太子李弘的墓志则记载说他死于二十七日,《资治通鉴》又说是在三月五日,此从雍王墓志)当晚,废太子贤就死了。
对于李贤的不幸横死,两《唐书》和《资治通鉴》都言之凿凿,说是武后“逼令自杀”,三者的资料来源都是《则天实录》。
究竟这是不是出于武后的意思呢?
这个所谓的金吾将军,不过是个管理首都治安的武将,高级警督而已,没有太后的同意,他怎么有胆量逼死故太子?后来武则天对他的处理恰也证明了这一点。丘将军三下五除二完成任务,还都复命,武则天却又宣称他擅杀,把他贬为叠州(今甘肃迭部县)刺史,然而很快,又官复原职了。如果真是擅杀,他丘大将军脑袋搬家恐怕都是轻的,哪里还会有什么刺史做?
李贤死后,他的灵柩就地埋葬,直到中宗再次即位后才令太子贤当时唯一尚存的儿子邠王李守礼接回灵柩,陪葬乾陵。后来,到李旦二度登基,睿宗景云二年,才追赠李贤为太子,谥号“章怀”。后世也就习惯把他称为“章怀太子”。
庄子的书里说过:“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李贤是武则天四个儿子中最有才气的一个,风流倜傥,千年之后也可以想见。可是不仅皇帝没当成,且死得最冤。
圣贤说得对啊——有才犹如红颜,是福是祸真的太不好说了。
顺带说一下,1971年陕西省博物院在乾陵东南方挖掘了章怀太子夫妻的合葬墓,可惜墓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陪葬损失了一些,章怀太子夫妇的骸骨也残缺不全。但仍保存有一批陶俑和三彩殉葬品,墓中的壁画也保存完好。
此次挖掘还出土了神龙二年(706年)的《雍王墓志》与景云二年(711年)《章怀太子墓志》。其中,《章怀太子墓志》以骊姬谗害太子申生、江充谗害太子据的典故,比喻李贤谋反案的冤情。
今人若读到《后汉书》中有“章怀注”的词条,即是李贤带领儒士们撰写的。这位在历史上电光一闪的人物,留给后人的似乎唯有伤感。第二把火烧的还是自己的儿子:曾经的中宗李显,现在的庐陵王。
上文说过,李显被废后武则天将他软禁了起来,当年四月与老婆孩子一起被迁到房州(今湖北房县)。到了地方,屁股还没坐热,又改迁均州(今湖北丹江口),被幽禁在他已故伯父李泰的故宅里。
可以想象,当中宗得知二哥李贤的死讯时,会以怎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天,说他惶惶不可终日怕是非常恰当的。这位心里只装着老婆的废帝,果然沮丧得很,几次想自杀。多亏他那漂亮而又富于心计的老婆韦氏给他鼓劲,说:“祸福倚伏,何常之有?岂失一死,何遽如是也?”倒霉最多不过倒一阵子,不可能一辈子翻不了身。谁都免不了一死,你急什么?
经过数次开导,这位废帝稍有振作,随之立下毒誓:“一朝见天日,势不相禁忌!”这是说,我若翻了身,你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看来他还没吸取教训,以至于日后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老婆可比他妈狠多了,此乃后话。
第三把火终于轮到外人了。
风波过后,军队中出了一点小骚乱,驻扎玄武门的禁军——曾经参与废帝行动的十多个飞骑(皇家卫队)军士十来人到坊间喝酒。喝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有人开始说牢骚话:“我们参与了废立皇帝的大事,却没有得到特别赏赐,朝庭真不够意思。早知道没有封赏,还不如拥戴庐陵王(李显)当皇帝,说不定赏赐还多些。”其余的人有的默不作声,有的表示赞同。
正在此时,座中一人突然灵机一动——这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趁人不备,找了个借口起身偷偷溜走,直奔玄武门把这个消息上报。太后立即令羽林军出动包围了那间坊曲。飞骑们还在喝酒,全没把这几句牢骚话当回事,在场者全被逮捕。次日,太后下诏,发牢骚的那位飞骑,立即处斩,其余知情未报者处以绞刑。那位出卖同伴者,则被封为五品官。《资治通鉴》上说:告密之端自此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