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被武则天拿下了,可是有一个人拍桌子了——凭什么你们吃肉我喝粥!这个人就是徐敬业。他就是武则天的得力臂膀、已故英国公、一代名将李勣(本性徐,李渊念其战功赐姓李)的孙子徐敬业。
史载,此次起兵,主谋者是徐敬业和骆宾王,还有唐之奇、杜求仁、徐敬猷等。
李勣因为长子早死,死后爵位由嫡孙徐敬业继承,续封英国公,担任眉州(四川眉州)刺史。这位功臣之孙,并不是个纨绔子弟,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他自幼练武,射艺过人,能走马如飞。长成后曾随李勣南北征战,十分勇猛。
此人有一点儿胆气,但他爷爷认为他未免太过狂妄。
据说,高宗时,有“群蛮”聚众为寇,官军讨之不利,于是派了徐敬业去做刺史。州府专门派了兵卒在郊外迎接他,徐敬业却让这些士兵们统统回家,自己单骑到府衙报了到。城外的“贼”们听说新刺史到了,都很紧张,磨刀擦枪严阵以待。
但徐敬业对贼事却一无所问,待处理完其他公务,才抬头问:“贼安在?”部下答道:“在南岸。”于是徐大人就带着两名下属前去查看,观者莫不惊骇——这刺史胆也忒大了!
“贼”们手执兵器远望,只见官船里就这么一个光杆司令,船中没藏人,也没有武器,不知这刺史玩的是什么猫腻,于是把营门一关,都藏了起来。徐敬业直入其营内,告之曰:“国家知汝等为贪吏所害,非有他恶,可悉归田里。不走的,那可就是贼了!”
然后他回到衙署,召其“大帅”来问话,责备他们为何不早降,各打了数十板子,都遣散回家了。从此以后境内肃然,再也没人闹“贼”了。
李勣闻之,大为赏识他胆略,谓之:“吾不如也”,但同时叹道:“然破我家者必此儿!”老功臣毕竟见多识广,早就看出苗头不对。
起义的第二号人物骆宾王,名气就更大了。他是初唐赫赫有名的大诗人,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合称“初唐四杰”。
骆宾王七岁能诗,有“神童”之称。据说,《咏鹅》就是他七岁时所作。“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首诗,脍炙人口,流传至今,几乎家家小儿都会背诵。在“四杰”中,属他的诗作最多,尤擅七言长诗,名作《帝京篇》为初唐罕有的长篇,当时以为绝唱。他还曾久戍边城,写有不少边塞诗,诸如“晚风连朔气,新瓜照边秋。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之类,气魄浩大,意境辽阔。
然而才高不等于懂政治,他在仕途上颇不顺利。
他父亲曾是博昌(今山东博兴)县令,死在任上。父亲死后,他颠沛流离,日子比较困苦。仪凤三年(678年),好不容易当上了侍御史。又因上书讽刺武后而入狱。他在狱中写的《咏蝉》诗云:“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就是抒发那时悲愤心情的。次年,因为大赦天下被释放。
调露二年(680年),骆宾王出任临海(在今浙江台州)县丞,世称“骆临海”。但这种高人,终不是县级官场中的人物,郁郁不得志,遂弃官游广陵。他的仕途坎坷,既是由于爱说真话,也跟他恃才傲物有关系。据说,他的上级一般都认为他华而不实,行为不检点,好与下九流的人勾搭。估计他与上司经常互相鄙视吧。
骆大才子率真的个性,并不适合混迹官场,就算他们政变成功了,他身居高位,恐怕也免不了上官仪的下场。人有志向没错,也该先看清局势。当时天下承平,造福百姓的事很多呀!就凭骆宾王的才气和人气,编个史学名著,谁说不能流传千古,惠泽一方?创立个书院,谁说又不能授人以渔,教化一方?让自己活得更开心的事也不少啊!干吗非跟自己较劲呢?若他起义是心系苍生,此刻并没有生灵涂炭,需要他解救;若他是为了掌握更高的权力,像武则天那样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真的能让他快乐吗?一生都追求不适合自己的东西,或者说,总想通过错误的途径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是在向错误的目标努力。方向错了,过程又怎么会正确?
这个自认为怀才不遇的文人,是怎么和徐敬业搅到一起的呢?还有其他几位活宝,又是因何缘故,都凑到扬州去举义旗的呢?
说来很富有戏剧性,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吧。
就在光宅元年(684年)年初,徐敬业因贪污受贿(不知是否为诬告)被贬为柳州司马;他的弟弟徐敬猷(yóu)原为盩厔(今陕西周至)县令,被贬为庶民;盩厔尉魏思温曾经担任御史,也丢了官职。于是,哥儿几个开始了“三人行”,一路南下。
此时,另外两个角色,原给事中唐之奇也因事被贬为括苍(在今浙江丽水)县令,原詹事府司直杜求仁被贬为黟县(在今安徽)县令,也正好在南行途中。
也许是命中注定,这几个官场失意的人,在赶赴贬所的途中,在扬州鬼使神差地碰到了一块儿。偏巧骆宾王不早不晚,从临海弃职后,四处游逛来到了扬州。
伤心人对伤心人,酒酣之余,个个壮怀激烈,“各以失职怨望”。大家都不是庸碌之辈,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苍天无眼。眼下万里投荒,前途渺茫,倘或不去赴任,又有杀身之祸,体制内的生活真不好过啊!渐渐地,众人又说到了时势,都觉得大唐今日外疲于戎狄、内困于水旱。朝中又是武氏临朝,杀太子,废皇帝,李唐已是名存实亡了!这几个人一致认定,所有不幸都是武太后的错。
说到激愤处,有人提议:干脆反了算了!
眼下太后正在忙于皇帝的废立,无心他顾,只要打出“匡复”旗号,宗室旧臣必会响应,天下可传檄而定。只要李氏重新当政,他们就是第一批功臣,前途无量,青史留名,岂不快哉?
于是,几个人都不走了,滞留在扬州,日夜密谋起兵!
这些人不是揭竿而起的农民,也不是民间地下宗教团体,都是被降职的官员,所以策划水平还是可圈可点的。
魏思温官虽小,却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被公推为军师。经过他的谋划,决定先拉拢他的好友,担任监察御史的薛仲璋——当今宰相裴炎的外甥,如果能够通过他再拉拢裴炎,事情必定能够成功。
魏思温与薛仲璋过去曾经共过事,两人意气相投。薛仲璋久已对太后专权不满,愿意共举大业。可是,几个光杆儿文官,要想拉杆子起义,人在哪儿?刀枪、马匹、经费在哪儿?这是需要好好筹划的。
魏思温是怎么“空手套白狼”的呢?
魏思温申请到江都(今江苏镇江一带)巡察,监察御史的工作原本就是巡察四方,监察官员的风纪,所以一申请就得到批准。九月,薛仲璋到达江都后,魏思温就收买了一个雍州人韦超,让他诬告扬州都督长史陈敬之谋反。都督府是一方军政机构,都督一职一般由亲王在京遥领,真正掌权的就是副职长史。长史要造反,这还了得吗?
薛仲璋心领神会,立刻以中央御史的身份逮捕并处死陈敬之,如此就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军事重镇扬州。
徐敬业早已准备妥帖,几天后,在一队仪仗的簇拥下,堂而皇之来到扬州都督府门前,自称是“奉旨”前来担任扬州司马。薛仲璋闻讯,也装模作样前来迎接。于是开始骗吃骗喝骗酒席。
吃饱喝足后,当着众官的面在薛仲璋面前告急:“高州(广东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请立即发兵讨伐!”薛仲璋就势命令打开府库和监狱,招募了在押犯、民工、壮丁百余人,统统发给武器盔甲,同时招兵买马。
这谎越撒越大了,扬州官员也有闻出不对味儿的。一名叫孙处行的参军,坚持要见圣旨才发兵,竟然被当场杀死,这一下立即威震当场,再也没人敢反对了。于是,他们控制了扬州的军队,正式打出“匡复”旗号,改回嗣圣元年中宗的年号。
接下来,正如当初武则天所料,这批叛乱分子果然利用她儿子的名义起兵。他们一方面打起匡复中宗(李显)的旗号,一方面又找个貌似李贤的人,扬言“李贤未死”,已逃来扬州。
接着又说李贤委任徐敬业为匡复府上将军,领扬州大都督。接着在扬州同时开三府:匡复府、英公府、扬州大都督府。一帮同党也各有分工,让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李宗臣、薛仲璋为左、右司马;魏思温为军师,骆宾王为记室(秘书长)。其余党羽也授了“伪职”,迅速搭起一个领导班子。
他这里义旗一举,临近的楚州(今江苏淮河以南)司马李崇福也大为激动,他率领所属山阳、盐城、安宜三县兵卒响应。
唐代史上著名的“扬楚事变”就此爆发。
光宅元年(684年)九月二十九日,正式宣布起兵,招兵买马,十几天就纠集了十余万兵马!这支军队的构成多是城市流民,所以战斗力远不如快要饿死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