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张旗鼓地颁布《臣轨》之后,武则天又做了个让人都快不认识她的举动——为了缓和朝野对她执政的不满情绪,垂拱二年(686年)正月,武则天下诏“复政于皇帝”。
睿宗这一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在古代这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年龄了,于是,他非但不喜,反而大为惊恐,上表坚决推辞。显然,这次下诏归政“效果不佳”,她还得继续临朝称制。
也许为了表达对李旦的感谢,她及时封了自己的孙子、睿宗的儿子为亲王:李成义封恒王、李隆基封楚王、李隆范封卫王、李隆业封赵王。
不过,当时朝廷内外的反对力量依然强大,她要顺利做女皇帝绝非易事。儒家那套思想毕竟控制中国千余年了,那些男人总想把她推回后宫,老老实实回去抱孙子。于是,双方开始新一轮的拉锯战。
垂拱二年十月,雍州新丰县(今陕西临潼)有山涌出,估计是地壳变迁。侍臣当然要说这是“祥瑞”。于是武则天大喜,改新丰县为庆山县。四方的官员也纷纷上贺表、拍马屁。
但民间有直率者,不信这一套。江陵人俞文俊上书说,地上冒出个土山来,那就跟人脸长痘痘一样,是地气不和所致。为何地气不和呢?是因为“今女主处阳位,反易于刚柔,故地气塞隔,而山变为灾。太后谓之庆山,臣以为非庆也!”
这话说得**裸的,把武则天气了个半死,流放岭南。不过到后来还是没逃过一死,为“六道使”所杀。
不久,又发生了宰相刘祎之的案子。
刘祎之是武则天一手提拔的宰相,上文提到过他,就是有个官员被贬职,找上司申诉,骞味道不敢作主承担责任,说你贬官是太后的意思。而刘祎之却说有事找我,有错我负责。武则天知道这件事后,当然把他俩一个贬一个升。
先时,因为他姐姐是宫中的女官,武则天派他姐姐去看望荣国夫人,刘祎之当时年少轻狂也随去偷看,被流放。几年后武则天便把他召还,升为校检中书侍郎。
在上元元年(674年)他就被召入禁中,是赫赫有名的“北门学士”中的领衔人物。刘祎之笔头子快,倚马可待,那时朝廷的诏敕,几乎出自他一人之手。武则天对他也相当器重,令他参决时政,以分宰相权,临朝后又把他提为宰相。
垂拱三年(687年)五月,宰相刘祎之在与凤阁舍人贾大隐闲聊时,说了一句:“太后既废昏立明,安用临朝称制?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
这个贾大隐随手就把自己的长官给卖了,向太后告了密。武则天很生气,恰在此时,有人告刘祎之(真怀疑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武则天一看谁不顺眼,立马就有人出来告密)接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的贿赂,并和许敬宗的小妾私通。武则天命肃州刺史王本立去拘捕刘祎之,审问此事。
王本立见到宰相大人,拿出武则天的敕令要宣读。刘祎之竟傲慢地说:“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敕?”凤阁就是中书省,是专门出旨的地方。刘祎之是凤阁侍郎,工作就是起草诏敕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承认太后敕令的权威性。
太后听说勃然大怒!李旦听说了这件事,便向太后求情。武则天更为恼怒,联想到刘祎之曾是李旦的老师,认为他们之间又有“别情”,于是下诏将刘祎之“赐死于家”。
反对她的人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依然没能实现武则天做皇帝的计划。
垂拱四年(688年)正月,她在神都洛阳立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三庙,同时又提出了那个老问题:为她武氏的先人立庙祭祀。
还记得她要“立七庙”结果被裴炎一脚踢回来的事吗?这回她可学乖了,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放话下去:你们讨论一下,要建的话,为武氏建几代几室的宗庙?
这显然是在试探。
司礼博士周悰嗅觉灵敏,马上就建议:这没问题,请立七室,减太庙(李唐宗庙)为五室。这绝对是不符合当时礼法的,这博士显然是看准了行情要投机。如果文武大臣都同意,就意味着武氏代李氏,武则天可能在立庙祭祀时就要宣布称帝了。
但是没想到,有人坚决反对。更没想到的是——这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曾经向太后密告刘祎之的贾大隐,他说:“按礼制,天子七庙,诸侯五庙,此乃百王不易之义。现在这个周博士胡说八道。太后功劳非常,光照天下,先庙当然可享诸侯之礼,国家宗庙则不应轻易改变。”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武则天也无话可说,她想当皇帝不假,可是,很明显,她不想大动干戈,毁了国家的正常运转,于是否定了周博士的建议。她在登基的路途上费神缓冲小心过渡。
到了垂拱四年(688年)二月,这个总是让人目不暇接的女人又有了新名堂。她下令毁掉神都的乾元殿,在原地建一座“明堂”。
明堂是什么呢?相传为周公创制,是古代帝王做报告、祭祀、朝会的场所,在汉魏六朝多有建立,但是到了初唐,这明堂具体是什么样子,就无人可知了。不仅“巨儒硕学”说不上来,就是查遍典籍,也找不到线索。
高宗在世时,武则天就是建明堂的积极推动者。这次平定徐敬业之后,她发誓一定要建这东西了。建起这东西,不仅可以祭祖宗,还可以扬国威、镇邪气。此外还有一层意思她不能说,就是可以为她当皇帝制造气氛。
武则天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她知道,这事要是交给儒士们去讨论,议来议去,又将一事无成,所以她不问诸儒,只与北门学士商议明堂的建法。
学士们都说,明堂应该建在皇宫三里之外、七里之内。武则天却嫌远,认为每次祭祀搬东西不方便,就“自我作古”——只要是我说的就是规矩——下令把乾元殿毁掉,就在皇宫里边建。建明堂的计划及蓝图很快在北门学士的共同策划下诞生了。
修建这个意识形态建筑,一共出动了万名役夫。总监工头儿,就是花和尚薛怀义。
垂拱四年(688年)四月,花样翻新,这回直奔主题了。有个名叫唐同泰的人,向朝廷进献了一块石头,上面刻有“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字样,据称是从洛水中打捞出来的。
她亲自给这块“人造石”起名为“宝图”。原来《周易·系辞》上有句话,叫“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意思是古代黄河里曾发现图符,洛水里曾发现过文书,这是圣人出世、盛世到来的象征。
武则天得了这么个宝贝当然大悦,一高兴,赏!随手赏了唐同泰一个游击将军的官职。大臣们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少人就上表祝贺,说生在这样一个好时代,真是无限荣幸啊。
武则天紧接着下诏,要亲拜洛水,举行接受“宝图”的仪式;还要在南郊祭天,以感谢上苍;礼毕,再移驾明堂,召见群臣。她要求各州的都督、刺史和宗室、外戚都要参加,在大典前十日就要齐集神都。
这又是一次盛大的庆典活动。到大典举行那一天,她亲率百官,浩浩****到洛水举行拜洛受图大典。此刻,天光照耀,她就是眼前一切的主宰。武则天感慨万千,她知道那权杖已唾手可得。
在一系列大型活动之后,群臣心领神会,马上给武则天加了新的尊号——“圣母神皇”。这个称号,不伦不类,但是明显向皇位靠近了一大步。
七月,为此事又大赦天下。将“宝图”改称为“天授圣图”,洛水改称“永昌洛水”,封洛水之神为“显圣侯”,禁止在洛水打渔、垂钓,四时祭洛水。将宝图所出的小潭命名为“圣图泉”,把首先发现瑞石的“汜水”,改为广武。把出图的那个县改名“永昌县”。又改嵩山为“神岳”,封其山神为“天中王”,禁止在嵩山放牧、砍柴、采集野菜等。
这一系列意识形态花样,令人眼花缭乱,该明白的人也都明白了:中国马上就要出个女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