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随即笑得猖狂。
“哈哈哈哈哈,夫人!我同您讲过的,不过是夫妻之间的情趣罢了,您何必大动干戈啊!”
张跃强撑着身子,踉跄地走近一步。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却还是不喊痛。
他压低声音,沈流筝却听得真切。
“她娘死了,她爹前些日子醉酒坠湖淹死了,她若离了我,谁敢要她?没有我,便不会有她!”
沈流筝狠狠地盯着张跃,见他满脸嘚瑟地挑着眉,又看着身后一直垂头不敢动的江婉莹。
她绝望地闭上眼,眼睁睁看着张跃得意地笑着,将婉婉从她手中接过去。
“娘子,刚才是为夫不对,走,我们回家!”
沈流筝的思绪有些飘,似是回到那个雪夜之中……
江婉莹的骨灰被随意弃在荒野,锣鼓喧闹,红绸漫天,张跃一身红衣佳人在侧,她似是听到婉婉在黑夜之中,被泥巴堵住了嘴,被黄土闷得喘不过气……
他们笑得越大声,她的婉婉哭得也越大声。
前世,沈流筝次次梦魇,次次同陆瑾安说,他都说自己是心魔,可如今这个心魔……就在眼前……
“夫人还要纠缠?”
张跃的声音,穿过了她的回忆。
她回过神来,手不知何时已经拉住了江婉莹。
“看来内人同夫人是旧识,张公子今日的腿脚怕是不便,我着人送您回去。贵夫人,就留在侯府,当做陪内人叙叙旧。”
陆瑾安站出来解围,张跃还要说话,可难得见着陆瑾安给了台阶,他当然得下!
他立马堆笑,嘴唇已经惨白,身子也站不稳,脸上的谄媚之意却不少:“侯爷发话,小的自当遵从!”
陆瑾安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又朝下看了看:“备下上好的药,一道给他带回去。”
他懒得再看他一眼,他甚至在想,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进他的侯府,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张跃倒觉得这是个示好,也不嫌疼了,立马跪在地上:“谢侯爷赐药!谢侯爷赐药!”
众人扶额离去,荒唐,着实是荒唐的一场宴席!
……
沈流筝给江婉莹安排了药浴。
隔着窗户,她听着里面江婉莹闷哼的声音,心如刀绞。
“夫人……似是对江姑娘的遭遇,很是同情。”
不知何时,陆瑾安出现在身边。沈流筝别过头去,不留痕迹地拭泪,再转头时,已是一副笑脸。
可陆瑾安瞧着她微湿的睫毛,竟怔住了。
“只是,有些情分罢了。”
她不想让陆瑾安知道自己同江婉莹之间的关系,免得横出枝节。
“阿筝,我总觉得你近日与我之间,似是有隔阂。刚才在院中,你慷慨陈词,字字珠玑……我总觉得你意有所指。”
陆瑾安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沈流筝淡淡说道:“夫君定是累坏了,才会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赵丽娘怀孕,我虽是被算计,但你……丝毫不在意,也不吃醋,甚至还张罗着给我纳妾!女子善妒是天性!为何你能大度地留下柳云昭,你对我是否已经……”
无情二字,陆瑾安实在不敢说出口,不论她的回答是真是假,自己都不敢赌。
“阿筝……”
“夫君!我今日有客,不能侍奉夫君。请回吧。”
沈流筝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提起裙摆便入了门。
江婉莹早就洗好了,但却依旧缩在角落里。沈流筝心中并不恼,屏退左右后,屋内只剩他们两个。
“婉婉……我是阿筝。”
江婉莹缓缓抬头,只是愣了片刻,便浑身战栗,再也忍不住泪水。
“阿筝…对不起阿筝,我太害怕了刚才,我怕他会,会再打我!”她突然起身,朝沈流筝磕着头:“阿筝,我给你磕头,你别生气!”
沈流筝心痛不已,扶起她一把抱住:“婉婉,你怎会变成这样?”
二人哭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江婉莹才平静下来倚在她肩头,可眼泪却还是往外渗。
“我记得你同我写信,说自己过得很好。”
沈流筝摸着她的头,试探地问道。
江婉莹神色一顿,哆嗦着嘴唇张口:“举案齐眉,如胶似漆。”
“那岂会……”
“因为科考。我同他成婚半年,起先他待我很好,记得我喜欢的吃食,日日都会为我描眉,会为我写诗谱曲。日子虽清贫,婆母有时发病会打我,但我拿她当孩子,她有时也会摘一下野花送与我……”
她回头看向沈流筝,眼神空洞,显得那抹笑意狰狞十分。
“阿筝,那时,我真的很幸福。”
江婉莹如鲠在喉,声音也变得哽咽:“可后来,那些不如他的人,纷纷都入了官场,再不济也回家做了教书先生。可他却屡屡碰壁,一开始我们以为只是时运不济,后来他同我说,就是因为穷!我们没有钱打点关系,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抢了机会……”
“他开始喝酒,一喝醉就写文章,针砭时弊,得罪了人,被废了一只手。后来他便日日醉酒,开始对我动手……轻则打骂,重的时候,他会将我和婆母关在房间里三天不给吃食,也不准我们出去,婆母有病,她吃喝拉撒都在……”她眼泪纵横,几近崩溃。
“他中了心魔,私心以为是我和婆母挡了他的路。他一边打我,一边说都怪我们拖累了他,问我们是不是也瞧不起他。有一次他打我,婆母见着,也扑了过来,被他一把推开,脑袋撞着灶台,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张跃了……”
沈流筝听得咬牙切齿。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那你还不听他和离?”
江婉莹的嘴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她躲闪着沈流筝的眼睛,重新缩成一团。
“我不是你阿筝……我没有沈家,没有爹娘,没有爱我的丈夫,我,我只有我自己……”
这话正中沈流筝的眉心,她替江婉莹鸣不平,又何尝不是在替曾经的自己。
她轻声细语:“我曾经也以为,只要我一味地迁就别人,讨好别人,与人为善,便会得到同样的东西。”
“但是婉婉,没有人逼着你这样做,你待别人好,只是因为你自己是个好人。而他们却因此而践踏你,该死的便是他们,不是你!”
“这世间女子,自小便学如何同顺从夫君,侍奉公婆守妇道…精于其道者,更数不胜数,可得圆满者,有几何?”
沈流筝握着她的手,给予温暖,江婉莹感受到手心的温度,静静的抬头,注视着她。
“婉婉,这世间待女子,不好。”
“但我希望,我们可以过得好。”
江婉莹看着她,讷讷的重复:
“该死的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