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筝起得早,却不见江婉莹。
“婉莹姑娘天还没亮就回家去了……”阿糖剥着栗子,眼神飘忽,小声嘀咕了一句:“她还说,自己要回家找夫君。”
“让夫人,夫人莫在去寻她,切莫多管闲事。”
阿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流筝,昨夜夫人同婉莹姑娘聊到后半夜,前院儿的事儿她也是听说的了,想必夫人也是劝了她许久。
可这一大清早,婉莹姑娘便回了家,这不是上赶着回去“挨打”?白白废了她家夫人一番好心。
想到这儿,阿糖便替沈流筝鸣不平。
“这婉莹姑娘也真是的……夫人,您没事吧,要不要阿糖去给她拉回来?”
阿糖试探性地问道。
沈流筝只是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绵延不绝,似是心头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阴霾。
“算了,随她去吧。有些事,尽力之后,便是随缘。”
她走到窗边,几滴雨随风打在她的脸上。
冰凉刺骨。
她梳妆好,今日准备去看几家新的店面,将柳云昭给她的新营生做一做,再去看看新开的那几块盐田如何。
她相好的店面,就在城中集市中央,听说之前也是个杂货铺,但被沈家挤得没了营生。
沈流筝自是知道自家父亲的手段,他不允许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任何威胁到沈氏的东西。
“夫人,这店对面可就是咱沈家的万户庄啊!我们这样,不好吧……万一被老爷发现?”
沈流筝在面纱下看着对面万户庄人来人往,心中无惧,反而更加坚定。
“我就是要开在他对面,我就是要,同他争个高低。”
她说着便进了屋,那老板不是个老实的,开价便是八两。
“八两?就你这破铺子,给我家当茅房我都嫌冻屁股,你还要八两?”
阿糖沉不住气,上来就是一通骂。
“阿糖……”沈流筝轻声呵止:“老板,我们诚心要,不拖不欠,一把交清,您也给个实在价格。”
老板冷笑一声:“姑娘,我瞧您身上这段子,可是蜀锦,少说也得30两,您这样的富贵人家,何必坑我这几两银子呢?”
沈流筝莞尔一笑:“看来老板也是个行家?”
得到赞誉,老板也跟着得意起来:“嗨,实话告诉您,我原先在北国那也是响当当的大老板!不过是战乱不断,我逃难来到南璃,本想重操旧业,却没想到……”
他眼神看向门外,对面的万户庄。
“遇见个硬茬啊!”
沈流筝眼波流转,随即掏出银票:“这是一百两,掌柜的您收好。”
阿糖和老板都愣了,刚刚明明说好8两,这怎么还涨了?
“姑娘这是……我这铺子,也就值8两啊!我,我可是个老实人哈!我这买的时候就是8两,我便一分不会要您的!”
老板的态度坚决,沈流筝笑得更满意了。
“铺子是值八两,但您在我这儿,可不止这个价儿!”
老板倒吸口气,再次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姑娘,不敢多话。
“姑娘此话,何意啊?”
“我知道您的难处,您当年从北国来,拖家带口,而您的夫人却死在了半路上,唯留下一个女儿,还未满三岁……”
老板脸色不善,很是警惕。
“前些日子,她也病了。这个时候卖了铺子,要么是银钱不够,要么就是……”沈流筝抬眼看过去,满眼狡黠:“寻药无果。”
沈流筝见他不言语,将钱推到他跟前:“我可以帮你。不论是钱,还是药,我都有。”
老板的眼中顿时亮起了光:“那药可不好寻,你当真……”
“自然。阿糖?”
阿糖呆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是夫人早上叮嘱她带着的。
“这便是七星海棠,我的诚意。”
老板立马起身,手颤抖着打开盒子,顿时流光溢彩,光芒四射,这正是自己苦寻多年的七星海棠!
他将盒子抱在胸口,摸了又摸,老泪纵横地跪了下去:“多谢姑娘!我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沈流筝扶起他,又问了一句:“你不问我是谁,也不问这花,我在哪里寻到的?”
他低头用衣角蹭着泪,低声说道:“姑娘虽是一身白衣,却难掩贵气,气度更是非凡。这七星海棠世间罕有,姑娘却能……”他眼眸一动,拱手作揖:“姑娘吩咐便是,在下认的是姑娘这个人,不是姑娘的身份。”
沈流筝点了点头,欠身回了礼。
“前辈如此,我便放心了。”她从怀中掏出柳云昭送与自己的方子递了过去:“除了前辈之前做的,麻烦加进这些。”
“从今天开始,你继续做你的掌柜,不要和任何人透露幕后老板是谁。”
……
离开铺子后,沈流筝答应阿筝去买糖球给她吃。
“夫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北国商人,罗明。”
阿糖嘴里含糊着:“是个很厉害的人吗?”
沈流筝擦着她的嘴角,宠溺地说道:“算是吧。当年他走南闯北,创立了杂货一条街,是个妙人。”
“夫人怎么知道他?”
“早些年和爹爹进出货,遇到过几次。”
后来……她便将此人引荐给了陆瑾安,成了陆瑾安铺子的掌柜,此人眼光如炬,更是算的一手好账。
“当年他妻子得了怪病,药石无医,他便散尽家财为其求续命之法,也无心生意了。后来有人告诉他,七星海棠可治百病,这花在南璃出现过,他便舍业带着妻女来到南璃。”
“可不想,他的妻子死在了路上,如今,他的女儿也得了同他妻子一样的病症,所以我才……以此招揽他。”
阿糖听得哭哭啼啼,还不忘嚼着糖球:“呜呜呜,真是个好男人!好丈夫!”
沈流筝叹出一口气,感慨道:“是啊,这样的人世间罕有。”
她们左一句右一句,走得便有些远了,人群也开始攒动。
“快快快!去看看!”
“天呐,死的那叫一个惨呐!”
沈流筝并不想看热闹,只是远远听着吹吹打打的,像是丧乐。
而阿糖的糖球却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夫,夫人……是,张家,张家出丧!”
沈流筝心头一震。
张家……?
婉婉?